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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宿亮:兄弟们,听我的命令:撤! [打印本页]

作者: bridged    时间: 1-5-2018 14:54
标题: 宿亮:兄弟们,听我的命令:撤!
兄弟们,听我的命令:撤!| 针尖zjian
2017-08-16 宿亮 针尖zjian

摘要
面对小兄弟肆意挥洒时,大国要考虑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控制?要不要在损益变化前离场?毕竟,你不是预言家开天眼,没谁是 “真·金水”。

宿亮 / 针尖作者

在某个不存在的搜索引擎上检索 “撤退” 或 “撤兵”,分别得到 645 万个和 239 万个结果;检索 “开战” 或 “开火”,分别得到 298 万个结果和 112 万个结果。看起来,“撤” 这件事似乎还蛮受欢迎。



最近看了《敦刻尔克》,汤姆·哈迪背对夕阳,点燃飞机,从容地等待德军过来俘虏自己,就好像一场辉煌的胜利;渡尽劫波的残兵坐着火车回到英国,民众追着火车送啤酒,像是迎接回家的英雄。这样的撤退,并没有让英国在战争中一蹶不振,反而激发了极大的热忱和勇气。

在真实的历史中,1940 年 6 月 4 日,撤退任务结束,老炮丘吉尔也不得不在议会中提醒大家冷静:“不要把这次援救说成是胜利,战争不是靠撤退赢得的。” 尽管丘吉尔呼吁清醒,但他没有忘记用撤退激发 “作战到底” 的情怀。这个英语世界优秀的演讲者用一连串的排比句说出那句 “决不投降”,鼓舞了刚刚在欧洲大陆被打蔫了的远征军,也鼓舞了同盟国把英国作为欧洲抗德基地。

归根结底,撤退是精确的政治计算,每一个动作都有成本和收益。在政客的眼里,撤退不仅仅意味着士兵的生命,还意味着宏大的政治格局和微妙的个人进退。

2000 多年前,第二次希波战争中,雅典人在温泉关失守后撤得连家都不要了。面对薛西斯的不死军,伯罗奔尼撒人恨不得把希腊所有军事力量都龟缩到柯林斯地峡。雅典统帅地米斯托克利这次再也不退,连哄带骗地拉着希腊联军和波斯人在萨拉米斯湾海面决战。地米斯托克利撤,保住了雅典人的命;不撤,把自己的政治声望推到顶峰。不管是运气好,还是诡计多端,地米斯托克利把撤不撤玩得极其通顺。



任何社会中,战争都需足够的合法性。即便政客们追求的是某种十分重要的利益,而且不需要国内全面动员,只要缺乏这种利益不致命,也很难说服老百姓持续支持战争。好死不死,对手也了解这一点,当然会死缠烂打消磨战争,等待你国内反战声浪滔天。从这个意义上看,大国遇到难啃的敌人最容易失败,因为大国总是没法坚持到最后。这就是美国失掉越南的原因之一。

就算战端初始时得到拥护,但随战事延续,支持始终是一条向下的曲线。战争延续时间越长,支持率越低,战力就越差。不少学者认为,民主制度的优势体现在民主国家发动的战争基本上都取胜了。这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因为这种政体下输掉战争意味着有人要失去职权,所以政客只在取胜几率大的时候兴兵作战。换句话说,民主国家挑选的对手往往是力量对比明显、能够保证速胜的倒霉蛋。比如,美国进攻格林纳达、英国奔袭弗兰克群岛。

一旦开战,民意支持率、国内政治博弈始终是左右战局的关键因素。谈判无果、升级成本过高,在国内对战争的支持率降到某个尴尬的时点,决策者往往不得不下决心逐步撤军,寄希望于支持率随着撤军开始逐步回升,到达可接受的平衡点。

遗憾的是,对于政客而言,这种想法过于幼稚。基辛格在写给尼克松的备忘录中说过:撤军就像咸花生,只要开吃,就还想要更多,“回家的美军士兵越多,公众要求的撤军数量就会越多”。做出撤军的决定很艰难,因为没有人在心理上愿意接受一个看上去正在失败的战争。所以,自己生产出来的导弹,硬着头皮也要打出去。

用撤军换取公众支持在逻辑上同样说不通,因为撤军同时损害军事和外交能力。越南的黎德寿 1970 年在巴黎谈判时很豪气地跟美国人讲:美国当然可以让越战 “越南化”,逐步撤出美军、训练南越傀儡军,但傀儡军什么时候能中用呢?100 万美军加南越军都打不赢的仗,完全让傀儡军接手,你们能赢么?

这就涉及到关于撤军的另一想象:撤军会迫使当地盟军提高作战。可惜,在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中很难训练出军队,他们缺乏有经验的指挥人员、缺乏物流和空军能力。重要的是,当地政客最怕的是自己阵营中出现一个强大的军事强人。最近的栗子是,美军撤出伊拉克后,曾经到处流窜的 “伊斯兰国” 似乎就在伊拉克生了根。



当然,撤军也有妙处。对于美国这种国家来说,撤军并不仅仅是脱离战场或避免死伤,也是为了摆脱 “承诺陷阱”。

冷战时期,美国希望亚洲盟国全面改革,以强化控制国内局势的能力。可惜,这种努力基本都失败了。盟友不改革,不是因为认为美国老大哥不可靠,反而是认为老大哥太可靠,就算不按要求改革,老大哥一样会出钱出兵,所以犯不着费劲。在这种状况下,一旦做出了对小兄弟的某种承诺,你就失去了所有谈判筹码。

所以,美国在很多时候宣称 “不听话就撤军” 时,很可能是为增加在盟友中的谈判筹码。但吊诡的是,盟友往往有许多国内派别,有些派别巴不得干涉军早早离场,而且不同派别之间的偏好永远在变,撤军很容易变成对某些派别的 “奖励”。另外,盟友还会认为,如果满足美国的要求,还不能做得太好,因为情势太好后很可能让美国人的存在变得不必要。

小布什当政时,拒绝以从伊拉克撤军作为要挟伊各派别和解的条件。原因可能是他并不认同 “承诺陷阱” 这一逻辑,或者认为从伊拉克撤出力量风险太大。但事实上,不少伊拉克公众已认定美国人离开是当时实现和解的前提条件。

所以,在后来的博弈中,拒绝撤军的美国被伊拉克人要求离开。



对于政客而言,和战是一道精算题。

两军对垒,谁也不会轻启战端,因为开火容易,但撤军难,谁也难以保证所有撤退都像敦刻尔克一样边际收益最大化。这就是为什么,经常看到两国口舌交锋,却极少直接撸袖子开干。只有想清楚成本收益,才会像普京那样直驱格鲁吉亚,迅速完成目标并干净离场。

面对邻国纠缠时,大国要考虑的问题是:要不要打,能不能赢,拖不拖得起?

与撤军类似,避免陷入莽撞的 “承诺陷阱” 也是大国要做的一道数学题。不仅与对手交锋要计算,与盟友打交道也要计算,若即若离有时才能最大限度保障利益,全情投入往往掉进别人家的权力游戏。

面对小兄弟肆意挥洒时,大国要考虑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控制?要不要在损益变化前离场?毕竟,你不是预言家开天眼,没谁是 “真·金水”。

所以,该撤时撤、该进时进,是为能屈能伸。

文字编辑:方可成
微信编辑:张烨
图片编辑:江锦
参考文献
Jervis, Robert. "The Politics of Troop Withdrawal: Salted Peanuts, the Commitment Trap, and Buying Time." Diplomatic History 34.3 (2010): 507-516.

Zelizer, Julian E. "Congress and the Politics of Troop Withdrawal." Diplomatic History 34.3 (2010): 529-541.

Lawrence, Mark Atwood. "Too late or too soon? Debating the withdrawal from Vietnam in the age of Iraq." Diplomatic History 34.3 (2010): 589-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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