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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嵬坡前夜”-黑牢里的日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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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ridged
时间:
4-19-2018 10:13
标题:
“马嵬坡前夜”-黑牢里的日与夜
“马嵬坡前夜”-黑牢里的日与夜 | 一位冒死潜入津巴布韦的记者揭露历史真相
2017-11-18 唐子端 理性的主题歌
作者:Alex Perry 翻译:鲁克
当地时间14日晚,数辆装甲输送车和步兵战车包围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当地传出三次巨大爆炸声。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被军方扣留。此次政变,由穆加贝夫人格蕾丝与原副总统姆南加古瓦及其军方后盾国防军司令康斯坦丁·古韦亚·奇文加共同发起。因此,称之为津巴布韦版“马嵬坡之变”
当我们把目光拉到十年前,2007年,穆加贝在总统任上的第二个年头。
彼时,在国际上,穆加贝因被指其土地改革不当、经济管理不善、人权记录恶劣等问题,而受到国际社会批评指责,面对这些指控,穆加贝把国家的通胀及经济负增长的问题,归咎于西方国家对其实施的制裁,及以往的少数白人管治上。
而在国内,第二年(2008)的总统选举中,穆加贝所得的票数不及反对派候选人摩根·茨万吉拉伊(后由于茨氏的得票率未达半数,因此本因举行第二轮选举。后由于茨氏退出第二轮选举,穆加贝再次当选津巴布韦总统)
美丽、资源丰厚、饥荒、贫困...由于津巴布韦对国内消息的封锁,西方社会对津国实际情况只从游客口中听得一二。直到一名叫Alex Perry的记者冒死潜入,才揭露了穆加贝统治下的真相
蹲黑牢,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扛住的。
在进关达警局的六号看守所之前,我的身体还好好的。
五天
我皮肤开始皲裂。
外界被水泥和铁条隔绝,没有食物,只有一点水。
我的衣服只能说是,挂在身体上。
被褥上长满了虱子,冲淋的水管生了锈。
我的痢疾也越来越严重。
刺眼的灯光,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照着我
能睡着的时间只有几分钟。
这间房可能关过太多的人,墙上散发着他们留下的臭味。
这些味道,现在吸附在我的身上,让我无法忍受。
抵达
三月二十八日,我到了布拉瓦约省,这个津巴布韦第二大的城市。
本来调查和报道,津巴布韦是如何成了世界上最穷、最专制的国家,而穆加贝的政策为何如此糟糕。按照惯例,津政府是绝对不允许外国记者进来的。
所以,我只能假扮游客。
被捕
从布拉瓦约省向南,车一直开到大岱克(Great Dyke)的金矿带。接着,随着几万名津巴布韦人前往马塔贝莱兰省(Matabeleland)的金矿区。由于当地经济崩溃,这些津巴布韦人希望这些红山丘能给他们一些生存希望。而我只是想见证津巴布韦人的苦难。可是,我没有料到,自己离这种苦难,那么近。
既然是游客,我是可以去更安全的北部地区,也就是运动公园和维多利亚大瀑布那儿。马塔贝莱兰省是整个津巴布韦的缩影。几千人因为营养不良而死在这里。这里,几十万人靠打猎,靠徒手挖矿,来维生。我去了西尼科尔森(West Nicholson )的金矿镇,见到了一名当地的矿工,他带我去了他家。我们总共加起来才谈了十分钟,因为谈话其间,他离开了好几次,有点莫名其妙。后来,我就明白了。等我出门的时候,两名便衣已经在门外等我。我就这样被捕了!
八十年代,在南非洲经济排名中,津巴布韦排在第二位。
津巴布韦本来是一个矿产资源丰富、土地肥沃的非洲南部国家,来自津巴布韦的粮食养活了非洲的饥民。每年有数百万的游客来到这里看河马,看狮子,欣赏维多利亚的大瀑布。津国的黑人曾享有非洲最好的教育和医疗。
但是这二十年来,穆加贝为了自己权力的稳固,把经济搞垮了。
现在,整个国家就像一个警察帝国。
失业率达到百分之八十,生活的质量回到一九五三年的水平。
据世界卫生组织报道,津巴布韦的女性平均寿命才 34岁,男的只有37岁,全世界排名垫底。
二月(2007年)通货膨胀达到1792.9%,预计在年底将达到 3700%(按:现在已经8000%),货币出现大幅度的,连续地贬值。我们打个比方,现在一块砖头的价格,比1990年买一套带泳池的三居室还要多。
刚到这个国家,你会觉得自己好像漂流到了,一个连时钟都不转的地方。
一切都停在浩劫过后的日子,路上车辆稀少,路两边的栏杆,赢被连根拔走了。
店铺里货架空空如也,虚设商品的报价牌每天天换三次。
电话根本打不通的,电也停了,黑漆漆的厂房烟囱冒不出烟。
街上的人无所事事,也无处可去,即便有路可以连到外面。
我路上遇到一个律师,问他“大家在这里,都吃些什么呢?。”
他答道:“这个问题很好!津巴布韦唯一不缺的是,穆加贝同志的头像。”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家伙,高悬在镜框中,仿佛是在视察津巴布韦所有的杂货店,加油站以及办公室。
我刚到津巴布韦时,所有报纸的头条新闻都是穆加贝同志的讲话。他大骂西方国家耍阴谋诡计,要对付自己的国家,还扬言要严惩反对党。
几周前,我恰巧,在电视上看到了他的生日专访。他在自家的别墅里说:“有人说我是独裁者”,“可是我的人民说我长得很帅!”他住的这套别墅,是哈拉雷的豪宅,共有25间卧房,卫生间全用意大利大理石、上海运来的瓷砖装磺。
我在西尼科尔森与矿工十分钟的交谈,成了我最后的采访。
便衣警察把我带到西尼科尔森的警局,在那儿过了一晚。第二天,开车把我押到北部的,关达的省级警备中心。
押送人员指控我对津巴布韦进行负面报道。好像他们逮捕了我,好像我就能写正面的报道似的。他们拿着西尼科尔森的警察局长写的材料,材料中说我是“一名参与秘密行动的特派记者”。
在关达警署,几个探长轮番审问我,不许我请律师,也不准我打电话。他们围着我,怒目而视,非常激动。一个人说要扁我,其他两人哈哈大笑。他们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试图震住我。
负责我案子的探长,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墨约(Moyo)。他跟我讲,我一旦罪行确凿,将受到严刑拷打。我被押到检控官的办公室,被控违反了新闻采访和隐私保护法的10章27处的 79和80条,所谓“没有获得许可证而从事记者工作”,其最大的刑期两年。一个警官质问我"你觉得,我会大老远去你的国家,只为了问点事儿,写点文章么?“
我回答道“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我可以打电话吗?”
墨约没有搭理我。他的手下见我理直气壮,简直气急败坏。
除了墙壁和铁栏杆,这间看守所唯一的特点就是,地上拴着圆环铁镣。
每天早上,看守所里的犯人必须在警官面前排队经过,一个挨一个,被审问,被扇耳光,被辱骂。
有些人被抓,是因为在林子里猎捕了豪猪,或贩卖了汽油,或偷了东西,他们之所以这样,多数是为了养家糊口,被逼无奈。
看守所的墙上有一处涂鸦写着,“站住,墨约在这里。”这里,不只是犯人活的战战兢兢,小警官几乎是敢不开口的。
像墨约这个级别的警官,如果没有得到上司的许可,也没权力让我上厕所或刷牙。
“我只不过是一个办事的”。我听到警局的局长说,“我的上头还有人”。
看守都怕他们的上司,因此很想确认自己是否能从犯人那里获得尊重。
墨约认为,我请律师是对他的冒犯。他说,“我也受过教育,你这是不配合”。
环顾他办公室的墙,你就会清楚知道,这里的制度,更多把反对党视作冒犯而不是威胁。挂在墨约台子上的罪行清单里,最严重的一条就是“侮辱和危害总统的权威”。
事实上,津巴布韦的反对党很弱小。最大的反对党MDC("争取民主变革运动")在2002年最辉煌的时候,总统选举中,他们的领袖摩根茨万吉拉伊(Morgan Tsvangirai)得票率才42% ,而穆加贝得票率56% 。从那以后,由于受到政府胁迫加上党内争斗,反对穆加贝的运动江河日下。
穆加贝对反对党进行毒打,逮捕,枪杀。
三月十一日,警察袭击了MDC与基督徒组成的游行示威。茨万吉拉伊先生被捕并遭到毒打。
自2000年开始,穆加贝又鼓动暴徒闯入白人私人农场(国内留下来的几万白人,他们主要支持反对党)。反对党M.D.C 的基层主要在城镇的贫民区,穆加贝之所以要捣毁这些贫民区,就是要逼走棚屋区几百万民众。
反对党号召在四月二日举行全国大罢工,可是默默支持他们的很多人,都在海外,罢工很难有什么影响。
穆加贝同样也攻击一些长期在海外的对手。他说,西方尤其是英美图谋对津巴布韦进行新殖民。
他偏执的情绪牵动了国家安全机关各个层级的神经。
在墨约探长的办公室,有张大地图,其中“政治活跃地区”被红色标明,你可以看到,上面的红记号几乎遍布了所有城镇或大的村庄。墙上还有一条指令,时时提醒墨约:他的任务就是“调查所有政治案子,镇压所有平民动乱,收集政治方面的情报”,
备有详尽的,有关警局受到袭击后危机处理步骤,其字里行间弥漫着恐惧和警惕。
墨约有点意识到我是不好对付的人。一天,他说:“这个国家被毁了”。耻辱加深了他对“尊重”的需要。令他担心和困扰的是,将来某天,他会因为查案中滥用暴力,而被检举清算。
他说:“你不能说反对我的话”
穆加贝最主要的手段就是要确保大多数人怕他甚至超过恨他,超过互相仇恨。
对津巴布韦来说,最苦的莫过于穆加贝的统治还不会很快结束。
我被关的第一天,在坦桑尼亚召开了南非洲开发区的政府元首高峰会。
这些元首过去的身份都是反抗殖民主义的老战士,例如南非总统塔博-姆贝基,其中许多反殖民的支持者都赞同穆加贝把西方国家妖魔化为“种族主义者”。尽管世界各地都在谴责穆加贝所作所为。在这个大会,人们拒绝批评穆加贝,而且支持“津巴布韦有权不受外来干涉”。当姆贝基被要求作为津巴布韦政府和反对党之间的调解人时,姆贝基却告诉《金融时报》“我们是不是做得到,关键还要看津巴布韦的领导人,在这个地区,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有权去强迫津巴布韦的人民去接受。”。
次日,津巴布韦的执政党Zanu-PF推举穆加贝为总统候选人参选 2008年总统。
为了找到逃往南非或博茨瓦纳的路线,我研究过墨约墙上的地图。
对此,我很有信心的,我知道,我也不是第一个逃出津巴布韦的人。
到底有多少原住民离开了津巴布韦,至今还没有一个很可靠的数字,一些人说两百万到四百万。据南非的统计,他们接待了一百万到两百万津巴布韦的难民。非洲大陆遍布着名为“小哈拉雷"”或是“辛镇”的城外棚户镇。
镇上的老百姓说,他们为了逃离津巴布韦,铤而走险,也不管林波波河(Limpopo River)里有鳄鱼,(南非的)克鲁格国家公园内有狮子。
他们说自己在玩命。
为什么津巴布韦经济复苏这么慢?
“人才都跑光了,津巴布韦大主教匹尔斯-恩库伯Pius Ncube(布拉瓦约省一位著名的政府批评人士)说“有文化的人,医生,律师,教师,都走了”。
连狱警搁着铁栏杆都悄悄地问过我,可不可以在伦敦帮他们找份工作。
我开始同情逮捕我的人以及迫害我的人。
他们同样也制度的受害者,其中很多人都没有拿到过薪水。
他们开车到布拉瓦约省,表面上是帮我找旅馆,其实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购物。五名警官挤在小车子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车程。他们在路边各个摊头上找便宜的土豆,又在加油站和提款机前面排队,再去找乡下有信誉的肉店老板。
“不瞒你说,情况就这么糟糕。”,墨约说,“你自己都看见了”。
被囚的第五天,我被送上了法庭。途中,墨约带我进了一家咖啡馆,请我吃了被抓以来的第一顿饭。我很震惊,居然有英式早餐:腊肠,鸡蛋,吐司,咖啡。我快饿死了,点好早餐,就找了一个与墨约的饭桌紧连着的位子,坐了下来。我对他打招呼,但他低头没理我了。
上法庭只用了十分钟,我被判有罪。
被罚100津巴布韦币,按照目前的价值来算,算是半个美分吧。
庭外,有两个西装革履,戴墨镜的人,大概是特务吧。他们看着我离开,尽管当地政府释放了我,但不保证我不再遭到穆加贝秘密警察的审问。
我跳上租来的车,心想当局肯定以为我会朝南前往南非,或向西去博茨瓦纳。但我驱车朝北,开了三百七十三里去了赞比亚。
一路上,车声隆隆。我回头望去,远处月光之下,那银白皎洁的维多利亚大瀑布已然嵌在峭壁中间。
我终于脱身了。
还记得,我在看守所的最后一夜,那是周日。
我睡在地上。
隔壁的牢房传过来,一曲低沉且和谐的旋律。
我贴着墙壁听。
有男低音,有男高音,还有打拍子的声音。
接下来两个小时,他们(犯人)的歌声响彻了整个看守所。
这些歌,都是满载苦难和忍受的歌,也是美好和不灭的灵魂之曲。
作者:Alex Perry 翻译: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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