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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砸碎的手机,是中国正在膨胀的校园权力
2017-10-12 · 3号厅检票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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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6日的一个下午,河南,某中学。
学校的操场上乌泱泱的围满了人,有学生,有家长。
人群围观的中心点,是个稀奇景,铺满了手机,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手机边上站着几个中年男人。
一位中年男人,手里正拿着锤子,对地上的手机挨个进行“人造毁灭”,大锤小锤,七零八落,好不热闹。
边上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水桶,里面也浸泡着一些手机,这一部分落得全尸,也算幸运。
但全场最受瞩目的还是要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只见他双手一动不动的放在背后,大腹便便,眼眉紧皱,神情严肃。
大有一派当年林则徐先生虎门销烟的架势。
而围观的学生呢,却都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口,因为,这些手机都是他们的。
“学校就这样砸掉了我的手机”
10月8日上午,学校在网络上作出回应。
大意是网络上的图片“情况属实”,“我们收缴手机后,与家长取得联系,绝大部分家长对于学校的管理表示理解和认可,于是学校决定对手机集中销毁,以儆效尤”
“我们的出发点是引导学生城市守信,遵纪守法”
好一个遵纪守法。
换个地方,南宁,某中学。
女生宿舍走廊一侧的窗帘被拆除,并且明令,禁止遮挡,可明明对面就是男寝。
校方回应:是为了便于管理,老师和宿管能更好的查看到宿舍内的情况,是为了营造更好更安全的休息环境。
好一个更好更安全。
再换一个,江西赣州,某中学。
一名中学生,匿名举报学校违规补课,却神奇的被“抓出来”,无理由劝退。
后因学校在微博被曝光,舆论持续发酵,迫于压力,校方作出回应“劝退学生是该生班主任的个人行为,我们已经向学生道歉,并对该班主任作出开除处理”
好一个个人行为。
上面的事都是不同事儿。
但你会发现嚼起来的味道,其实差不多
“魔幻与荒诞”
其实已经没必要再用法理,公民权利这些老调去定义这些事的对错了,只要你是一个有是非观的社会人,一目了然。
只是好像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些事件的背后是什么?
是我们都在骂的教育制度吗?绝对不是,相反,我认为现有制度的优点和它的缺点一样显著。改革在持续,一切都在慢慢的往更好的方向挪步,虽然不是跨步,但是至少是在向前。
但有一件事好像一直被改革被我们忽略:
中国高中的校园权力正在膨胀,甚至已经开始凌驾于法律之上。
高中校园权力是否过于集中?这是身处其中的我们很难去考虑的一个问题。
一个领导的决策,一片人的迎合,更大一片人的沉默。学生的权利就不再是权利了,顺理成章的被置若罔闻了,但身处其中的学生自己呢,其实根本无法意识到。
因为他们把教育这个温柔的词汇,变成了极端的教化,一字之差,毁灭的是一个孩子的正常人格。
经历了初高中教育的我们是健康的吗?
电影《浪潮》给了我们答案。
电影里,“独裁政治课”的老师,为了让学生们更好的体会到,高度集中的权力所能产生的破坏力,他开展了一次教学活动。
把全班建立成了一个组织,把自己定位成这个组织的灵魂领袖。
第一天,整顿纪律,桌椅板凳必须对齐,坐姿必须规范,上课举手才能发言。
第二天,要求集体跑步,踏步,喊统一的口号,以白衬衫牛仔裤作为组织的统一制服。
第三天,通过投票,组织最终被定名为“浪潮”,并有了统一的手势。
而从第三天开始,其实校园集权所带来的坏处好像已经开始显像:浪潮组织成员开始产生排外性“未着浪潮制服或者不会做手势的人,不得进入教室”
而到第五天的时候,一切已经开始失控,他们开始对异见者大打出手,流血事件出现。
“一个独裁组织就这样形成了”
但其实你应该发现了,这一场教育实验,每一天他们做到每一件事,代入我们,都像极了我们经历过的中学。
他们所恐惧的却正是我们所习惯的。
即使我们每天接受的教育都是政治课本上的“遵纪守法”“法律保护公民的合法权利”。
但你学习这些的校园,却在上演着最典型的反面教例。你所遭受的是和课本上的这些东西完全相悖的,可我们身处其中的那几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意识到这个荒诞的景象。
你在那几年有想过吗?
为什么我们要穿一模一样的衣服?
为什么要所有人一起跑操?不得请假?
为什么要喊那些我不认同的口号?
为什么做早操的时候必须对的整整齐齐?
为什么教室以外的地方连吃东西都不可以?
为什么宿舍走廊那一边不可以装窗帘?
为什么那些带着红臂章的学生可以随意扣我们的分?
为什么我被收缴的手机会被砸掉?
为什么我考试之前要听那么洗脑的励志演讲?
为什么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永远是他们几个?
为什么在这里报纸,读者,文摘,杂志都成了“不健康书籍”?
为什么学校给的休息时间永远那么少?
为什么我生病了老师都不许我请假?
为什么我不能有刘海?不能烫头发?不能穿凉鞋?不能化妆?连头发都不可以超过三厘米?
为什么他们有权力管我这么多?
学校是一个集体,需要组织,也需要集体主义,可集体主义并不代表极权主义。
问题就出在这,很多中学的决策权就在那么几号人手里。
很多学校都会有这么一号人物,手往后一背,校园墙宇之内的权力便尽入其手,什么禁止宿舍挂窗帘,什么砸碎所有的手机,都不过是其一拍脑门而生下的蛋。
对于这些蛋,他们有无穷的言辞进行美化,“遵纪守法”“更好更安全”“一切都是为了学生”。
听起来都是一些“红旗下的蛋”。
可敲开一看,能给你臭到姥姥家。
蛋芯臭了,你再怎么用伪善粉刷蛋壳,都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枚“荒诞”。
那为什么无人出来质问,哪怕一句也好,为什么这些荒诞决策能那么顺利的落地实施?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这种膨胀的权力是可以同化一个人的,是自上而下的,它有着鲜明的排外性质,驱使人服从,沉默。
高三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女孩“早恋”被发现了,那姑娘成绩不算好,但也不是那种混日子的女孩,老老实实读书却老上不去的那种。
她被她们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那天,我也在,那是间大办公室,半个年级的班主任在里面隔间办公,我因为是班长那天就在那帮我的班主任整理东西。
那位男老师,一向以自大和三观不正出名,但我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肯定都不是处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位老师脸上挂着的,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差把轻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当时办公室里人不算少,很多老师都在办公,还有些像我这样在办公室的学生。
我听的很清楚,我相信他们也一样,可是没有人抬头,一个都没有,大家像机器一样,充耳不闻,沉默。
而那女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显然也愣了一下,但我没听到她反驳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一个劲的哭,那不是被老师批评的哭泣,是绝望。
“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后来她成绩一落千丈,高考也没考上本科,我听说她去了一个垫底的专科学校,现在怎么样,我也无从得知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自己。
这事儿,说来也是荒诞,我刚进高三的那会儿,学校的某个领导因为在一次早自修前的巡视中,闻到了很多教室的早餐味,也不知是把他闻饿了还是怎么着,突然下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禁令“教室内禁止吃早餐,哪怕是还没上早自修的时间,带着早餐就不准进教室”
但其实早些年,他曾亲自下过另一条禁令“教室之外,学校的任何地方,不许吃东西”
于是乎,吃早餐这样一个人类赖以生存的行为,在这高墙院所之内,成了地下行为。
而我作为帮住校生带校外早饭的走读生主力(因为学校食堂的早饭实在太脏太难吃),莫名当了一回出头鸟,那天早上我帮班里的同学带了约莫着有七八份大饼,装在作为掩护的手提袋里。
赶巧是那位校领导查校门岗,识破,被抓。
“你要么自己一个人吃完,再进校门,要么给我都丢了”
这话是他在校门口的保安室指着我说的,我没丢,没吃,也没说话。
“好,那你就别给我再进学校”
这事最后的结果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因为要上课走了,我趁着保安不注意遛了进去。
当然还有我“被翘掉”的早自修,班级同学手里凉透了的大饼以及我微红的眼眶。
我记得纪录片《盗火者—中国教育改革调查》的开篇有这么一句话
“柏林墙倒下之前没有人相信它会倒下。它倒下之后,没有人相信它居然能那么长久地立在那里”
我们的学校在做的,是怎么样把我们送上更好的大学,听起来好像很美好。
可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其实根本不管被送上大学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大学里总会有那么多连独立思考能力都没有的怯懦者涌现的原因吧。
我们是来被知识教育的,不是来被权力教化的。
文章也写的差不多的,小哥我无意煽动,也知道这么长的一篇严肃文,转发和阅读量都不会高,但就是想说说,改变不了,但至少能让一部分身处其中的人,保持清醒。
功德无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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