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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k
只是为了记录——写给YTHT关站七周年
2011-09-12 22:30:30
在我们把碎片时间都贡献给微博之前,那一代人的全部生活方式都在蓝色或黑色的屏幕中,所以某一天,当我忘记了Telnet,就好像切断了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我很怀念那个时候,也一直想从自己的角度记录这段故事,但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倦怠,一拖就是七年。今天,总算是能花上半天的假期把他写出来,记在这里了。
——意外中死亡——
2004年9月13日,有人在msn给我发了个消息,说糊涂有危险了,我以为又是过去的小道消息,那天很忙,似乎未登陆term,我倒是也知道,下午2点某办是有召集一个在京站务会议的,等到3点回到座位上,msn上就弹出几十个窗口了,里面出现最频繁的一句话是,糊涂被拔线了?疑问句。
没有十分确切的消息,我就一个窗口一个窗口看下去,purpleo说已经证实关站了,大概是有人和barbarian通了电话,十几分钟以后,cojie和None回了学校,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已没有商量的余地。
事实上,从大家走进会议室那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五部委加上各学校院系的团委,召集到这里就是为了宣布一个决定。本以为是去谈后续的监控机制,甚至准备了近期整顿的汇报,却被这样的宣布打得措手不及。
就如同远在上海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仍大脑空白一样,谁都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MSN上拉了一个很大的群,讨论了几个小时却没有答案,更多的人已经在着手准备纪念了。barbarian传上来那张红头文件的扫描件,我看了,简短有力。
早在下午2点之前,网络就断了的,或者说这个时间并没有控制得很好,不应该选择站务们在路上的时候,应和会场时间同步。也是早在下午2点之前,一塌糊涂和YTHT等一系列关键词的搜索结果都做了处理。
晚上没有吃饭,回家继续上msn,我们不知所措,没有任何的应急措施,不断有很奇怪的聊天群被建立,比如PTT的杜奕瑾(可能是杜同学,已经记不清楚具体的人)愿意协助开设海外站,却因为管理风格等因素内部就产生了争执,又比如某个敏感词同学,被拉到群里来卖她翻译的东欧故事书,我直接退出了这个讨论。整晚上都混乱不堪,凌晨3点才睡,第二天请了病假。
没有结论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是站点的几个创始人没有明确态度,一个依靠捐款建立起来的站点本身是没有产权说法的,而创建者既不能在这个时候自己来明确产权,也不愿意去冒更多可能是道义上的风险。
第二天,凤凰成为第一家报道糊涂关站的电视媒体,紧接着是美国的大报小报。NY Times和Washington Post都有联系采访,但我们知道这样的关注无济于事。头七,在校学生有一个小的纪念仪式在静园草坪举行,原本也是希望藉此讨论进一步的出路,但场面很快被“和谐”,我只看到几张对焦不清的照片。在这一周,我们任何讨论结果都没有,虽然部分在京学生用户转移到fishingsnow搭建的数院BBS上,但却没有针对更多流失用户做进一步的举措。而致命的是,每一个不能访问的普通用户,又不能通过任何合理的渠道得知不能访问的原因。期间各种打着糊涂重生旗号的网站冒出来,我们以为他们会很快惹祸上身。但实际上这又一次证明了当年的幼稚,Backup其实是我们才最应该做的事情。即便是一个没有任何风格和特点的圈子。
——他们迟早会来——
对于多数普通用户而言,突如其来的不可访问,是很费解的,尤其他们去天涯追问时还会遭遇删贴,于是坊间流传着各种说法,比如著名的中纪委调查事件。但中纪委事件充其量是一根导火索,换句话讲,那个自诩中纪委让大家相信他的帖子真实度都很值得商榷。而糊涂关站的结果早在当年的5月,6月,甚至2002年的某一天就已经注定。他们终究会来,早一天或晚一天的区别而已。
5月的时候,站务里面仅有不超过3个人能每日处理工作的,而且三角地处在没有人管理的状态,我当时跟koyu一次聊天时很忧心忡忡地说,每天几百的删贴量,多数是我们两个操作的,但我们没有办法24小时在线,随着后来休假状态结束,我也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精力,跟barbarian也聊过类似的事情。很多时候,知道问题的严峻,但从站点体制本身是没有办法推动他的。
lepton或者是ylsdd给三角地等版面设置了定时锁版的机制,在没有管理人员在场的时候,版面会锁定写权限,但持续到2004年,这种机制更多的演变成,越来越多的用户去SYSOP抱怨怎么又锁了,人呢?越来越多的管理者只是解锁而没有看其中的内容。有时候,在我们存在惰性的时候,也就放任它的自由生长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的自由会对网站存在什么积极的作用,相反,有时候我会存在一些侥幸的心理,觉得如果受到外界的压力,比如P大校方的通牒或某办的整顿通知,大家又能凝聚在一起,产生一些积极的调整和变化,只是这么想着,却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所谓民主或自由主义的尝试,所谓三权分立或公开竞选的探索,都是些完全被强加的帽子,在2004年互联网管理水平还不高的前提下,这样的“赞誉”反而容易惹祸上身。而且,糊涂其实很像今天的任何一个社区,即便其因为三角地而出名,但每个人对她的需要都是不同的,生活、旅行、小说、情感。站务里面也有很多是和我一样不热衷讨论政治话题的。但在那个大环境下,风险一直很大,站点内容的多元化进展缓慢,甚至sex和anti-rumor也会成为沉重的负担。
当然最致命的还是产权和体制,和今天的微博一样,只有商业机器承担得起言论阵地的代价,完全的自由必然意味着讨论失控且负面情绪蔓延的局面。其实,糊涂在政治类版面的管理上做了很多到今天看来还十分正确的努力,比如平衡三角地版主和不同政治版面的主张和立场,比如对任何一种态度的宽容和冷静,更比如鼓励传达来自民间积极正面的声音,在发生重大事件时只通过事实和例证避免讨论方向的失控等等。但你没有人力,物力,没有精力和24小时不停歇的照顾。加上当年的言论环境,就注定只能成为一场严肃项目的牺牲品。而一塌糊涂关站,对于当年这些贡献了大量热情和精力的人而言,才是最为悲痛也无法挽回的损失。
——后来——
关站一个月左右,大家思路才清晰起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自己再做一个站,或者挂靠在某家商业公司下面。其实后者应该是更好的选择,但最积极的那个合作对象却不算是一家正规的公司,而今天的这些互联网骄子们,多数在有兴趣之余就对糊涂此前的团队望而却步了。
重新做BBS也有很多道义上的瓶颈,似乎只要有一个关键人物不加入,我们就不能说是原站点的继承,而愿意加入的人多是出自过去的感情和兴趣,并不能称为再创业。所以在这个事情还没有启动之前,就注定失败了。更何况这个等待的周期长达6个月,没有任何热心用户会等待你6个月,即便他们在别处发过再多的帖子说想念你呼唤你,这点,在后来的饭否身上也有同样的验证。但我还是来了北京,我再次换了个城市生活,从深圳到上海的路上,我把更多的热情投入在网络里,从上海到北京的路上,我想着能给糊涂再做些什么。虽然,最终只剩下当年的天真和不成熟,但在北京见到了那些此前在网络上才熟悉的ID,并真正让自己结网而生,就算只是混口饭吃。感谢当年Bridged说的一句话,在北京,即便不成功,机会还是有的。
在这六个月期间,出了各式各样的文章,除了贺卫方等先生的声援,看到的多数内容只是借题发挥和摇旗呐喊了。但其实,那些人就和今天在微博上传谣言,扮公知,无端谩骂者无异,他们自认代表着一种多数态度,却是看起来气势汹汹实质羸弱的。几年以后,在Google退出中国时我还写道,形形色色的人都跳出来,觉得自己被Google代表了,觉得Google是他们冲锋的排头兵,觉得Google中国应该死得其所了,很好,现在遂了你们的心愿。也正因同样的原因,我才更深记得2004年的冬天,那打翻了五味瓶,总欲言又止的日子。
——后来的后来——
7年过去了,除去lepton,vitamin,Bridged,barbarian,yinren,似乎并没有很多人因为网络而改变自己的选择,除了学会宽容地对待不同观点,学会尊重别人说话的权利。多数人在平静的日子里继续上学,做论文,毕业,找工作,教书,写代码,跑客户,结婚,生子,慢慢变老。曾非常不喜欢微博,但最后又都开通了微博。看不得公知的表演,但自己多说几句话却像牢骚满腹。前几天,我跟人讲,似乎觉得还能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做些什么,也许只是疲惫生活中英雄梦想。
在2009年里,经waking和irisxue介绍,我结识了我的爱人,好像也多少缘自和糊涂及P大结下的缘分,未来,也唯有感谢每个关心过我的人,而更努力为爱你和你所爱的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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