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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兵
对于劳动合同法，我一向持批评态度。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早在2007年11月，针对华为大规模裁员一事，我就发表评论认为，华为“不过是打响了企业反击劳动合同法的第一枪。如果法律不作调整，将会有大量企业紧随其后，一场大规模的、企业反击劳动合同法的法律斗争，行将开始。”
我抨击劳动合同法的坚定信心从何而来？文中已有说明：立法者无视国情，以普通企业为假想敌，制定了法理上讲不通，实际上难实行的法律。立法者声称，本法意在建立长期稳定的劳动关系，但他们又是如何立法的呢？他们一方面要求企业与劳动者订立长期合同，另一方面，又予许劳动者在不提供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单方面解除合同，企业必须支付所有的工资和福利。他们声称要建立稳定的劳动关系，但又严格禁止企业设立违约金、保证金，而劳动者就像大海的鱼，企业一点抓手都没有。这些条文的实质是纵容邪恶，而不是培育诚信。
该文发表不久，2008年1月，针对珠三角企业大量倒闭的报道，我发表“劳动合同法：热泪盈眶地读，满腹心酸地用”一文。文中我设问：“为什么一部让劳动者读起来热泪盈眶的法律，实施起来，最终却让企业和劳动者双双泪流满面？谁最终会从这部法律获益？”我给出的答案是：“本法不能摧毁的是真正的黑老板，本法可能摧毁的是守法的企业家。本法最大的获益者既不是劳工，也不是企业，而是劳动部门！当企业无法守法而大面积违法时，劳动官员们就可以高调地选择性执法。我敢断言，城管之外，“劳管”们正在茁壮成长！”
两篇文章发表后，社会反响强烈。鼓掌欢呼者，痛心疾首者……令我最为遗憾的是，批评者们总是从“政治高度”指责我，封我为“资本家的代言人”，诬我“不懂中国国情”……没有人从法律和法理上对我进行具体而肯切的批评，而这恰恰是我内心所深望的。
有一次，我当面请教一位参与劳动合同法起草的权威专家：“劳动合同法为什么既不设法定违约金，又禁止双方约定违约金？法律允许劳动者无条件辞工，如果劳动者们集体辞工，这是不是鼓励罢工？我国又没有罢工法规范……”这位专家很诚实地说：“关于违约金，当时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关于集体辞工等于罢工，看来确实要研究……”如此重要的法律条款，起草者没搞清楚，就敢于递交立法机关！我听到回答后，内心长叹。
我还请教了一位参与立法的著名律师：“劳动合同法为什么禁止双方约定违约金，这是不是违反合同自由原则？对于劳动者单方辞工，法律为何不作有效限制？”他的回答是：“劳动者不愿意履行合同，如果强制履行，违反人权。国外发达国家的劳动法，主要内容由法律规定，合同自由不再是劳动法的原则”。因为专业所限，我不知发达国家的劳动合同法实情如何，我只是愤愤地想：“发达国家如此，但我们是发达国家吗？不能强制履行，难道不能要求赔偿吗？如果双方没有选择的自由，本法应当称为《劳动管理法》，而不是《劳动合同法》！”
半个月前，我在广东发表“解放小摊贩，应对就业难”的学术报告。中午饭桌上有朋友问我：“为什么有些城管反对合法化小摊贩？”我说，道理很简单：“法律非法化小摊贩，而人民因为生活，又不得不大量摆小摊贩。城管因此重任在肩，茁壮成长。再比如劳动合同法，企业没办法遵守，不得不大量违法，劳管们就会茁壮成长。”这位朋友笑道：“对，对，对！深圳劳动局在网站上招聘协管员。”今天早晨，我百度了一下，搜到2008年6月《深圳市龙岗区劳动局劳动监察协管员招聘简章》，决定“在全市范围内招聘60名劳动监察协管员”。看来劳管们已经茁壮成长。
有一次，在一个小规模的立法研讨会上，我又领略了工会机关工作人员那种自我扩权的冲动。他们反对在企业设立人民调解委员会，理由是企业的调解工作应当全部由工会负责，劳动合同法已有规定……对此，我迎头痛击：“企业发生的纠纷，都是劳动合同纠纷吗？员工之间的性骚扰，是劳动合同纠纷吗？”
我愿意在此提醒执政者，劳动合同法是政策性和政治性极强的法。经济滑波，国际金融危机是重要因素，但劳动合同法难辞其咎。法律错了，必须修改。不要指望可以苦口婆心地劝企业不裁员；不要指望通过政府不作为的方式，让本法“默默地淡化”。这是一部劳动者可以自我运用的法律武器，其对企业、劳工、国家的杀伤力，万勿低估。要防止劳动管理部门、工会借劳动合同法自我利益化，设权寻租。我国自上而下一体化的工会，作为一支潜在的政治力量，要站在政治高度予以慎处。据说，美国底特律的汽车企业，就是被垄断并官僚化的工会搞垮的。我不知道，这个信息确切否？
我愿意在此提醒劳动者：说好话给你听的人，不见得就是好人。企业与劳工唇亡齿寒。我支持提高劳工待遇，但劳动者的工资增长从何而来？国家应当割谁的肉补劳动者的疮？我早就回答过：“那就是割超额利益所得者的肉，补弱势群体的疮。超额利益所得者在哪里？在权力者那里，在依靠权力获得不法利益者那里，在依靠自然资源垄断获取暴利者那里……”。最近，我觉得向富人开征遗产税是个好办法。
我一直在想，如果法律不作调整，什么是企业反击劳动合同法的最后一枪：死给你看？不死不活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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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8-2009 00: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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