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调查日记（十） 09.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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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   @ 2009-4-9 21:18  评论(0)  推荐值(17)  引用通告  分类: 文字

公民调查日记

下午3点半,我一个人再次抵达映秀,走在熟悉的街头巷尾,不时会有人向我打招呼,我似乎已经成了这个伤痕小镇的一部分,心头的滋味难以言说.

映秀是通往卧龙风景区和九寨沟的必经之地,地震前人们的生活水平是比较高的,即使是现在,也能从板房饭馆的定价和当地人开的车子上看出来.

映秀有7个村和一个居民点,除了中滩堡,黄家院和居民点的五个村子,我们都得到了详尽的遇难学生名单,据说黄家院没有遇难学生.而居民点我们去了很多次, 最后只是得到了几十个信息并不详细的名字.中滩堡是镇上最大的村,遇难学生多达五十几人,姓张会计不好接触,村里人说他是个大贪官欺软怕硬,人坏得很。一个会计算个什么官嘛。

昨天晚上跟张家坪村的两口子聊了聊天,他们很幸运,两个孩子都在地震中幸存下来了,她说大孩子从废墟中刨出来的时候只穿着一条内裤，在风里瑟瑟发抖,就是现在睡觉的时候还死活不愿脱掉衣服和鞋子,一年快去了,孩子还总是跟她说，脱了衣服和鞋,要是再地震的话怎么办啊!他们还说了地震那几天的悲惨遭遇,忍饥受冻,盛雨水喝,露天睡觉,冷的时候，盖的衣服有的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提到了领导视察的问题,在这上面他们很矛盾,他们希望中央的领导下来,又不希望下来,每次有领导下来,地方政府就安排警察在他们的门口站岗不让他们出家门,连买菜看病都不行,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有这样的共识,他们感激全国人民对他们的支援,感谢中央的政策,说不管中央怎么好的政策一到了地方就完全变了质, 他们的救灾物资都是被一些人胡乱搜刮掉的.

现在全镇都在为重建不遗余力,永久性安置房在积极兴建,很多村子的房子还要建到原址去,很多村民都愿意住在板房里,一是因为安置房建好后他们要自己掏钱买,政府跟他们说房子的设计费就要好几十万。他们目前没有稳定的收入,我问他们怎么办,说借呗.另一个原因是原来的村址很不安全,在山脚下经常会有山体滑坡发生,我问为什么不把房子建在目前板房所在的地方呢,这里的地理位置很好。他们说这块地被地产商买了.

下午，通过房东介绍,我找到了中滩堡四组的组长了解情况,他坚决表示不能给我提供遇难学生的信息,说只有通过政府批准他才能配合.之后有两个男人进来,都是遇难学生家长,其中一位提供了他两个孩子的详细信息,另一个眼睛微红，什么都没说好像有点气愤地走开了.

幸存学生冷玉雪，地震的时候是二年级一班学生,现在读三年级了,她通过记忆写下了一些遇难同学的名字和性别,我从学校后门进去见到了站在室外的张春冬副校长,该校长表示上面有规定，只要是关于遇难学生的调查恕不接待,我表示希望能随便聊聊,他对我们做的工作表示反对,认为不应该再有人在遇难学生具体数字和名单上纠缠不清,然后表示还有公务走开了.

我在街上走,见到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问了她们,她们把自己记得的遇难同学的名字写了下来.她们可爱极了,真是不能想像,不久前她们经历了面对死亡的伤痛.

村民们说起地震后的遭遇如在昨天,而北川星级地震博物馆工程的天价预算让全国人民汗颜.人真是善于遗忘的,人真是善于遗忘的么?

自然灾害不只是自然造成的,真相从来没有浮现在水面上,我们需要被谁拯救?我们需不需要被拯救?

耀华于映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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