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华：2013年最后悔的一次科普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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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最后悔的一次科普活动

（王德华）



记录一次不愉快的科普经历。想说一下记者与学者之间的关系问题。

今年10月中旬前后，我在外开会。学生邮件告诉我说有个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联系我，学生没有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对方，但告诉我说对方找我有事，希望给打个电话。经联系，对方说是中央电视台《地理中国》栏目的记者，想关于麝鼠的事情采访我。我说我在外地开会，所里有很多研究鼠类的专家，我还推荐了几位老专家，对方说等我回来。



回到北京，一位自称是《地理中国》栏目组的记者来见我。跟我说了东北一个地区的莲花池里出现的麝鼠危害事件，给了我一个采访提纲。我看了一下，主要是关于生物入侵和麝鼠生物学方面的问题。我说这些问题很有意义，可以宣传普及一下生物入侵和麝鼠生物学知识。我跟他聊了很长的时间，我以为这些知识就可以了。最后这位记者说，还需要专门的时间拍摄录像。我表示不是很情愿，建议他去找我们单位的一位老专家。这位记者说，他们已经找过这位老专家了，也是他推荐的我。就这样半信半疑地勉强同意了。



由于他们的其他事情，把原定的拍摄录像的时间改在10月25日上午。很不巧，我有点感冒，嗓子有点难受，不想多说话。为了协助完成拍摄工作，还是按计划接待了他们。为了保证知识性和科学性，我还特意查阅了一些关于麝鼠的资料。这样几乎是整个上午（在会议室里拍摄，据说是所里的一位老师给订的会议室），还有午饭后的时间（还需要在博物馆的标本馆里拍摄），都在配合他们的拍摄工作。我根据他们的提纲和现场提问，介绍了生物入侵的一些基本知识，麝鼠的生物学特性、分类地位、可能的危害、我国的饲养情况和经济价值等方面，还介绍了关于动物种群调节的一些基础知识等。



大概是11月20日左右，被告知拍摄的节目下午5点左右播出，我说我还在班上呢，晚上在网上看看吧。晚上专门在网上看看这期节目，很出乎意料，看后感觉有些内容科学性很不严谨，片子也有点故弄玄虚，有些失望。同时，我也发现片子中还有我的同事和朋友的镜头，这些我先前都不知道，其实他们要是告诉我，我朋友一个人就可以配合他们的拍摄了。在剪辑的片子里，我当时介绍的那些自己感觉比较有科学性的重要知识，有些是被主持人解说了。我在片子里的作用是以专家的身份说“麝鼠的毛皮和麝鼠香都有经济价值”，大概有10秒左右的镜头。（央视10台‘地理中国’：水下秘影塘中发现）。



片子中的很多说法很不严谨，甚至是错误的。如说麝鼠可能是有人从北美引入而疏于管理，从而入侵到了这个莲花池。说动物的数量到达一定程度后，都会自相残杀，所以不会造成生态事件等。关于我国野生麝鼠可能的来源和鼠类种群数量的调节机理，采访的时候我都有专门的介绍。



我给记者发信息说“看了片子，太差了。几乎没有科学性，我不敢相信这是央视。我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配合你们，太后悔了。”考虑到记者年轻，我提醒说，你太不尊重学者了，以后不能这样做了，违背职业道德。我接待过多次央视采访，这次是我最后悔的。记者大概是不高兴了，说如果节目让我感到有什么不妥，向我道歉。我说，放心吧，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我只是提醒你以后不能这么做事，你要明白时间对科学家的宝贵，你们制作这样的片子不是宣传科学。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我介绍的科学内容你们不采纳，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我那么多的时间呢。花费了精力，片子内容很不理想，这是我最后悔的地方。可能是我说话有点过激了，没有想到的是，记者在电话里质问我：“我想知道，您觉得您一上午到底能做出多大的科研成果呢？”对此质问，我无言以对。我在想，没有任何报酬，单位考核也不计入，我花费这些时间，不就是想做点科普吗？既然没有科学内容，不该说几句吗？



考虑到我说话的口气有点过，第二天我对这位记者说，我昨天是多管闲事了。片子做得不好，是我的看法。这样吧，麻烦你把你们对我的采访录像给我一个拷贝。我很认真对待这件事情，我也很珍惜我花费的时间。电视剪辑的片子我不要。结果就没有任何回音，自然也没有得到对我的采访录像。



这是今年我经历的中央电视台《地理中国》栏目的一次科普活动。最具有刺激意味的话是，一个记者竟然可以质问为他付出时间和劳动的学者：“一个上午，你能做出多大的科学成果呢？”这证明了我的判断，没有素养的记者对学者没有起码的尊重，不会尊重你的知识，更不会尊重你的时间。



所以，当中国青年报记者联系我说，想参考我博文的一些观点并希望采访我的时候，我说稿件定稿后我是一定要过目的。



再多说几句。曾有不少科学家热心媒体的科普活动，最后有不少学者心里很凉。有老专家说，这些年来我为中央电视台做的节目多了，几乎没有什么报酬，有一次给了点车马费。有位陪中央电视台拍摄野生动物的学者说，他们连雇佣当地老乡向导的辛苦费都不愿意支付，最后还是科学家自己支付当地向导的劳务费和辛苦费。有人说，电视台做节目是有经费的。不知道真假。学者不需要什么报酬，但需要尊重，需要对知识的尊重，对时间的尊重，对劳动的尊重，对一个群体的尊重。



写出这个经历，对自己是一个记录，也是一个提醒。

年终了，要问2013年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呢？我参加的央视《地理中国》这个科普活动，应该算是我今年最后悔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