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格瓦拉的太陽花學運Q&A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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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这群学生是不是被民进党利用的职业学生???为什么很多抗争场合都看得到陈飞廷？
我认为以陈为廷、魏扬、林飞帆为代表的黑色岛国青年阵线(以下简称黑岛青)是独立运作的学生团体，并不受民进党控制。
台湾每一代的独立学运团体大概只有三五百人左右。早期是以学校社团为单位，各社团平时各自关注自己有兴趣的议题，有具体抗争时才会互相支持。比方说反核四团体发动一年一度的反核游行时，平常关注女性平权的女性主义研究社跟平常专注劳工议题的劳工社以及平常关注司法改革的司改会都会参加，各社团也会藉此机会跟其他社团互相认识。2000年后各校学运社团式微，改成以关注特定议题的松散跨校联盟为主体互相支持。比较著名的例子是反对强拆麻疯病人疗养院的乐生联盟、反国光石化联盟、反媒体巨兽垄断联盟等等。像陈为廷这种参加过多场抗争的学生在独立学运团体中很多，只是没有名气而已。例如反对太阳花学运退场的刘敬文、王奕凯就是典型的例子。这些没有名气却愿意长期参加社会运动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我们敬佩的人。
另外，民进党很少重点培养特定学生；这些特定学生的特性很明显；家庭背景不是绿二代就是地方派系；对跟选举相关的议题特别有兴趣；大多在各自的选区活动，很少跨界支持。台湾学运圈很小；圈内人大概都知道哪些人是民进党背景。

Q：太阳花学运是不是民进党在背后操控?
就大环境而言；台湾学运团体与社运团体在2000年以前跟民进党关系非常好，民进党承诺等执政后会解决核四、腐败、司法改革等问题。学运团体跟社运团体当时虽然担心自己丧失主体性，但还是相信民进党的承诺而尽力帮助民进党改进各类政见及政策。陈水扁当选总统后没有改革反而更腐败，学社运团体都觉得自己被民进党背叛，从此跟民进党决裂。民进党丧失了对社运议题的控制力，无法再发起大规模的社会运动；学社运团体发起社会运动时也刻意标榜中立，不再偏向民进党。
具体到太阳花学运这件事来分析。
占领立法院的学生是以黑岛青、反黑箱服贸民主阵线、台湾农村阵线联盟等学生为主；但立法院外抗议人数更多的场合反而是由社运团体及公民1985行动联盟在维持秩序跟演讲。我的朋友有很多过去是独立学运分子，现在是社运团体工作人员或律师。他们现在也全都在立法院外支持，他们都认为这次太阳花学运与民进党无关。
除此之外，有许多平常厌恶蓝绿恶斗的知名人士也以各种方式声援这场抗争，包括2004年反对陈水扁贪腐的红衫军总指挥施明德以及已从政坛退休的林义雄先生。马英九政府国策顾问、台湾出版业大老郝明义也因反对服贸协议而辞去国策顾问职务。

Q：那民进党在太阳花学运中有什么影响？
民进党立委管碧玲、叶宜津、段宜康及台联立委周倪安等人在三一八当晚保护学生安全，让警察无法驱离学生，进而让学生占领立法院。但民进党无法干涉学运议题及走向。太阳花学运三周期间。民进党除了让立委排班静坐以保护学生安全之外毫无作为，也遭到社会讥讽「边缘化」、「失能」。在学生宣布礼拜四退场后，民进党内部的怨气也爆发出来。前主席谢长廷率先主张召开「党是会议」检讨民进党的错误，多名中生代立委也要求民进党中央反省及自我改造。
立场一向偏浅蓝的联合报及泛红的中国时报也不认为民进党有能力操控甚至影响太阳花学运，更多的是抨击民进党无能的报导。当然，还是有些人坚持认为太阳花学运是民进党的阴谋。
我想还是会有很多网友认为”这些都是演给SB看的而已，其实背后有更深的阴谋”但我认为我朋友以及台湾社会整体的判断会更准确。

Q：陈为廷帮蔡英文竞选、魏扬当过民进党立委助理。
搞学运的学生在民进党籍政治人物办公室工作的经历很常见；我的朋友当过民进党籍立法委员的助理，也参加过民进党籍政治人物的选举团队。立法委员助理对学运份子而言是少数几个能兼顾理想跟现实的工作选择之一；那个民进党籍候选人跟我一起在运动圈内奋斗了4.5年；是我们很敬重的前辈，他有机会参选，我的朋友当然应该帮忙。另外，他当选以后，除了竞选期间应得的薪水外，我们也没有其他利益往来。这两份工作是很有趣的人生经历。我的朋友们或多或少都跟民进党有些工作上的交集，但并不妨碍我们批评民进党。
我反而想进一步反问你。你会因为朋友当过共青团员或村官就认为他一辈子是组织的人吗? 如果不会，那为什么你会认为学生的民进党经历很重要?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被标签束缚了？潜意识的用蓝绿标签去分清敌我？这并不奇怪，国民党与民进党在过去十多年间的蓝绿恶斗让台湾在不停的内耗。让很多人对台湾民主政治失去信心，变的越来越冷漠。也习惯下意识的以蓝绿为标签判断公共政策。这种想法在短期内很难改变，只能期待年轻一辈不要再被蓝绿标签束缚了。

Q”马英九是民主选出来的，反对服贸协议岂不是反对民选的神圣性??
马英九总统是经过一人一票的民主程序选出来的，是台湾的最高领导者，这点毫无疑问，我也认为马英九总统是台湾的民主象征。但是选举程序只赋予他行政部门的最高权力，并没有给他立法权及司法权的最高权力。我们赋与马英九总统的行政权力并不是一张空白支票，马总统爱写多少就写多少。他的行政权必须接受立法院及司法权的监督。
行政院在立法院完全不知道协议内容的前提下就与大陆签定了服贸协议，等签完以后再要求立法院包裹表决一次通过，这明显逾越了行政权的边界及国际惯例。行政权已经完全不受立法权监督了。服贸协议并不是孤例，台湾对外的的贸易政策向来由行政机关主导，但长期缺乏具体的审议机关与实质的监督，因此屡屡形成社会纷争。如过去加入WTO时所引发的农运，以及ECFA框架协议签署时的公民抗争，皆是由于政府利用法律上的漏洞，引起民间不满所致。
太阳花学运并不是反对马英九总统，而是反对政府滥权，不受国会监督。
为避免文章太长，我只引用美国、欧盟及韩国的相关法律名称：美国的贸易促进法案(TPA)及欧盟2010年生效的「欧盟议会与执委会间的框架协议」（Framework Agreement on relations between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the Commission）。韩国“通商条约缔结法”有兴趣的人请自行搜索。这三个法案都规定行政权在签定贸易协议的过程中均须定期向立法权(美国国会、欧洲议会、韩国国会)报告进度及咨询意见。

Q: 服贸协议去年就签了，为什么现在才反对？为什么不能用和平理性的方式抗议？
这些反对服贸协议的学生跟社会团体在2013年7月27日组成了「反黑箱服贸民主阵线」联盟在立法院外静坐，其间也冲撞过几次立法院。到三月十八日占领立法院近以前已经以和平理性的方式抗议八个月，期间也冲撞过几次立法院。很遗憾的是包括我在内的大部份台湾人并不关心这件事。我在去年8月份评论洪仲丘案的白衫军运动文章中虽然有提到这件事，但我也没有持续关注。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和平理性的方式已经无效。

Q：台湾的民主失败了? 学生是在毁坏台湾民主！
如以1996年第一次普选总统开始计算，台湾的民主只有18年的历史。与其说台湾的民主失败了倒不如说台湾还在转型期中。现在的台湾还停留在一人一票的形式民主阶段，一人一票的形式民主只是民主政治的第一步而不是民主的目标。成熟的民主制度需要建全的多党竞争；互相制约并监督的立法、行政、司法、监察权；独立的舆论监督；成熟的公民团体；对民主政治有基本了解的公民等等。但过去18年的台湾显然没有这些条件；国民党跟民进党都一样糟糕，执政时腐败；在野时则无法监督执政党；蓝绿恶斗导致立法院瘫痪；总统的权力过大；电视报纸等传统媒体被财团垄断；媒体为了收视率日渐三俗化；因蓝绿恶斗而对政治丧失信心的选民等等。惟一能让人还有希望的是日渐成熟的公民团体及学生团体。
2013年的洪仲丘案的白衫军运动以及今年的太阳花学运可能象征着公民社会的觉醒，倒逼国民党及民进党改革。或许激情过后只剩下一地鸡毛，但太阳花学运仍然会是台湾民主转型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太阳花学运虽然已于4月10日离开立法院，但后续影响仍待观察。现在判定台湾民主是否失败还太早，或许要等到2016年以后才能看到效果。

Q：如果台湾人不喜欢服贸协议，为什么不等两年后再选一个总统废除服贸协议？
这要回归服贸协易的条款规定来分析
目前解决争议的条文有两项：列举如下
第八条 紧急情况的磋商
若因实施本协议对一方的服务部门造成实质性负面影响，受影响的一方可要求与另一方磋商，积极寻求解决方案。
第十七条 承诺表的修改
一、        在承诺表中任何承诺实施之日起三年期满后的任何时间，一方可依照本条规定修改或撤销该承诺。如该承诺不超出其在世界贸易组织承诺水平，则对该承诺的修改不得比修改前更具限制性。
二、        修改一方应将本条第一款所述修改或撤销承诺的意向，在不迟于实施修改
      或撤销的预定日期前三个月通知另一方。
反对服贸的团体认为认为第十七条表明了服贸协议是不可单方面修改的，须经过大陆同义，而且修改之后不能比原来的条件差。支持服贸的团体则认为可引用第八条保护弱势产业，但服贸协议通过后该要如何引用第八条规定现在还无法确定，另外，就算引用本条也需要大陆同意后才能修改。如果现在不修改，就算台湾两年后换一个反对服贸协议的总统也无法单方面废除服贸协议。


Q：这群学生占领立法院跟行政院，都是红卫兵！是暴民！为什么台湾人还支持这些学生??
我能理解大陆经过文革后对红卫兵以及类似暴力行为的反感。但台湾与大陆的历史背景不一样。台湾民主转型过程是由下而上的转型，借着抗争去冲撞现有威权体制，让体制松动。抗争过程中必然有暴力及违法行为。这段时间中台湾社会也慢慢对暴力脱敏化。从批判及恐惧抗争的暴力行为转变成到可以容忍甚至是同情抗争中发生的暴力事件。
以1977年中坜事件(因县长选举舞弊事件，一万多名市民愤而包围中坜分局。警察开枪打死了两人后，愤怒的群众捣毁并放火烧了警察局及警车。)为起点开始了一连串的抗争事件。1979年的美丽岛事件、1988年的520事件都是以警察强制驱离结束。许多人在驱离过程中受伤。流的血比这次太阳花学运更多。在我印象中，1990~2000年间只有两场抗争完全合法又没有暴力行为，一次是1990年的三月学运，另一次是1997年的518大游行。其他的抗争绝大多数都是形式违法或者有流血事件，大部分形式违法是因为抗争中的暴力行为，一方面是群众会向政府机构丢西红柿或鸡蛋，冲撞教育部、内政部等行政机关或是立法院等等。另一方面则是政府下令警察强制驱离群众造成的流血冲突。
有的时后，我们是直接反对法律条文或是政府禁忌。台湾群众自1987年开始要求平反二二八事件、从1987年开始到1995年的8年中，每年二月二八日附近都会有大规模抗争，也大部分以冲撞行政院及强制驱离结束。1990年的三月学运是反对万年国代制度；1991年的独台会抗争反对的是” 惩治叛乱条例”跟” 检肃匪谍条例”。紧接着又反对限制言论自由的”刑法100条”。这些法律在当时全都是合法的，我们在抗争过程中也衍生出”恶法非法”的理念。
在这些抗争中，除了总统府以外，群众冲撞过所有行政机关，短暂占领过教育部及内政部。冲撞立法院更是常见，立法院的铁门被推倒过几十次，立法院的铜匾额也被摘下来好几次。抗争结束后工作人员把匾额擦干净还是继续挂上去。少数大规模的抗争中也出现过镇爆水车跟催泪瓦斯。
社运团体、民进党在发起抗争或反对威权统治的时候都很清楚抗争的过程中必然会违法，但他们愿意付出违法的代价去冲撞体制。民进党的美丽岛世代全都坐过牢；林义雄更因美丽岛事件而导致林宅血案，高龄母亲及两位双胞胎女儿惨死家中。替美丽岛事件辩护的律师世代也大部份都被法院起诉过。
套句漫画中的台词，台湾社会已经有了”等价交换”的概念。民主这个听起来很好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免费的。任何一点点的进步都必须付出代价去交换，代价可能是领导者被法院起诉或坐牢；抗议群众的流血等等。
每个时代都有暴民，施明德、林义雄在1979年的美丽岛事件时是暴民；许信良在1986年自美返台时是暴民；1989年自焚的郑南榕是暴民；三月学运的参与者在1990年是暴民；1991年反对刑法100条的人是暴民；1995年前要求平反二二八事件的人是暴民；1996年因参加反对核四大游行而被镇暴水车喷得浑身湿透的我也是暴民。2004年的反扁红衫军也是暴民。当年政府与媒体口中的「暴民」，为台湾争取了言论自由、终止了全世界最长的戒严状态、还为台湾的下一代获得了直选总统的权力。在2014年往回看1979年，你真觉得我们是暴民吗?

Q；为什么占领立法院后还要占领行政院？毁了学运的和平理性
太阳花学运从一开始就是违法，占领立法院跟行政院的本质都是以占领政府部门这个违法行为强迫社会关注他们的诉求。在占领立法院的当晚，警察已经好几次试图强制驱离，只是因为赶去支持的人非常多，当晚才没有被强制驱离。到了第2天，立法院长王金平也不愿意动用警察权驱离；学生们才能在第2天让台湾社会看见她们的和平理性，进而让台湾社会默认了占领立法院的正当性。
马总统对学生诉求没有响应，导致部分激进学生决定用占领行政院的方式再度向马总统施压。但很快就被镇暴警察强制驱离，期间发生流血冲突。这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既然已经做了，包括反对占领行政院的学生在内的所有太阳花学运成员都必须概括承受。警方认为学生及其他参与者触犯刑法妨害公务、侵入住宅、毁损等罪名。将在今天(4月10日)学生离场后开始传唤及起诉。

Q：学生攻占立法院 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效法?? 当时为什么不马上驱离?
就这次运动而言，已经有人效法了。竹联帮大老张安乐在4月1日率领500人想进入立法院与学生”对谈”，发生了一些小冲突。所幸并无大碍。
这次学生能占领立法院的关键原因并不是冲进去的两百个学生或是阻止立法院内警察驱离学生的立委，而是知道学生冲进立法院后立刻包围立法院周围，不让更多镇暴警察进入立法院的上千名群众。如果这些镇暴警察进入立法院，学生必然会被赶出立法院。但等到群众包围立法院后，政府也不敢下令镇暴警察强势驱离所有群众，这一定会造成大规模流血冲突也势必引起第二波更大的抗争。政府为了避免更大的流血冲突而容忍学生占领立法院的政治智慧值得肯定。
至于以后会不会也有其他团体效法学生企图占领立法院?我觉得这就像魔兽里推BOSS一样，原本以为永远不败的BOSS有一天被几各公会连手打倒了，这势必会激起其他公会的斗志，但去打BOSS之前各公会都会先评估自己的药水、团队跟装备够不够好，能联络到多少公会一起去打BOSS，觉得有机会成功才会去试试看，而不是带着几各队友就去送死。别忘了，冲进立法院失败的后果不是掉级，是会被起诉有可能要坐牢。
另一个例子是美国的公益团体INVISIBLE CHILDREN，借着KONY2012这段视频一夜成名，名利双收。但直到2014年的现在还没有别的团体敢复制这个案例，因为一夜成名的风险太大，INVISIBLE CHILDREN的领导者在2个月后就因外界压力而精神崩溃。直到1年后才恢复正常。
立法院以后的警卫体系一定会比现在更严格，如果以后真有两三百人愿意冒着坐牢的风险再次占领立法院又同时能引动数千人包围立法院当掩护，那表示社会机制或民主机制可能又出了严重的问题，才会有团体愿意用鱼死网破的决心冒风险做最后一搏，我认为我们应该倾听他们的想法。如果有理就支持，如果无理就反对。

Q：警察究竟有没有暴力行为？
警察在行政院强制驱离学生时有超过比例原则的暴力行为。自2008年后也是第一次看到镇暴水车出现。但以我过去的经验来看，警察在强制驱离过程中的暴力程度并不算太高，比起1990~2000年时期已经温柔很多。这可能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因业余时间有限，先写上半段。下篇会试着回答这些问题
Q：为什么台湾这么恐中?
Q.服贸协议中大陆开放80项，台湾只开放64项，明显让利给台湾，台湾太贪心了。
Q：我们吃得起茶叶蛋！21岁不是剩女；维族也没有被卖到西南沿海！
Q：不签服贸协议台湾未来会被边缘化。全球化是不可抵挡的趋势
Q：我不管什么是服贸协议；我看到有人拿支那猪的牌子，我很愤怒。
Q：太阳花学运对大陆有何意义。
这篇FAQ长达6500字，感谢您愿意花时间从头看到尾。这里提供一个彩蛋表示我的谢意。
背景是这样的，大家所熟悉的知名时事评论人邱毅在中央电视台针对台湾时事新闻的评论节目《海峡两岸》中说：「请看这个就是立法机构的发言台，在这个立法机构的发言台上，大家看到没有，一大堆的香蕉，很明显的。…后来我有查的很清楚，这个香蕉就是民进党的党团送过来的。」。邱毅把太阳花当成香蕉的笑话引起大量讥讽，台湾著名网络大V朱学恒在与邱毅同台录节目时故意在邱毅发言时吃香蕉讥讽。我把两段视频拼在一起，希望能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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