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晖：寵壞民眾和寵壞政府 哪個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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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寒中的怒火 - 李宇暉 政治學博士研究生
寵壞民眾和寵壞政府　哪個更糟？

上次寫到自由貿易的好處依賴於很多條件。台灣和大陸之間的關係基本上不滿足其中的任何一個條件。有人跟我爭辯，服貿第幾條第幾款有好處啊云云。這些東西只能是瞎猜，你想憑經濟學的原理證明服貿對台灣有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關於自由貿易的理論能做到這一點。

所有的政策都有不確定性，貿易協定的不確定性更是出了名的。難道歐美至今沒取消農產品出口補貼是因為人家傻嗎？當一個政策沒有充分證據判斷其影響的時候，價值判斷的依據是什麼？當然是民意。這就牽扯出兩個問題：1.台灣的主流民意到底是否反服貿？ 2.被授權的政府在任期內是否應該屈從民意？

第一個問題我在關於烏克蘭的文章中已經有所闡述：如此大規模、長時間、訴求一致的抗議已經足以體現民意了。為什麼大部分人呆在家裏？要么是因為他們和抗議者觀點一致，感覺已經得到了表達；要么是因為他們並不在乎並不關切。

如果真的有超過抗議者數量的強力挺服貿者，他們有什麼必要坐在家裏等到現在？找個不同地點展示一下人數不好麼？結果等了半天就等出個叫「白狼」的黑社會帶了一幫小弟溜了一圈。從此人接受《環球時報》採訪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心智和道德正常的人會跟《環球》摻合？沒有正常人上街挺服，可見傳說中那些挺服貿的普通民眾才真是說說而已，連到街道上站會兒的成本都不願付出。

微博名人李劍芒的理論是：挺服貿的人現在不上街是因為有政府替他們頂著。一旦政府讓步，挺服貿的人會立刻赴立法院理論，搞不好雙方還得發生暴力衝突。此預測簡直天方夜譚。挺服派連近乎零成本的上街向政府表示支持（以防止政府讓步）都不願意，他們會在有衝突風險的時候上街跟人打架？王金平表現出部分讓步以後，有沒有任何組織表現出上街抗議的意思？

反對派的弱勢地位決定了不管在哪個國家，不到逼急了是不會上街的，更不會衝擊政府機關。你以為被警察駕走是很好玩的事嗎？但是政府支持者就不同了。他們沒有同樣的恐懼，不上街只能說明人數太少或利益相關性太低。

第二個問題，假設民意已定，但是政府有自己的判斷，那麼誰應該讓步？有人說如果政府讓步了，反對派會嚐到甜頭，以後不斷衝擊立法機關。但是這個理論也同樣可以用在相反的方向。如果學生讓步了，那豈不是以後政府可以通過任意政策而不顧民意？你怕把民眾寵壞了，就不怕把政府寵壞了？是把民眾寵壞更可怕，還是把政府寵壞更可怕？把所謂「政府屈從民意」作為貶義詞來用，大概全世界也不多見了。

小清新們質疑學生犯錯在先（衝擊立法會），所以應該首先讓步。他們還可以舉出很多類似例子：夏俊峰捅人在前、啟東抗議者扒領導衣服在前、瓜農鄧正加抗拒執法在前……所謂的「站在秩序一邊」，不就和「站在石頭一邊」是一回事麼？一個政府如果能把那麼多人氣得無心過日子，坐在立法院裏面吃方便麵度日，這得靠多麼愚蠢、惡劣的政策？一個正常國家的政治倫理是，民眾沒有義務不推翻政府，但政府有義務好好表現，讓民眾不想推翻他。

還有一種最常見的狡辯方式：美國有人佔領國會麼？沒有。但是美國沒人佔領國會是因為民眾更聽話還是因為政府更聽話？是因為民眾對反民意的政策熟視無睹，還是因為政府根本不敢制定反民意的政策？真有人以為美國人比台灣人更守規矩？有證據嗎？

美國人是怎麼蔑視他們的規矩的，我們只要看看馬丁路德金博士《伯明翰監獄來信》就知道了。很多人不知道金博士在美國的主流程度：他曾多次被捕，多次被判刑，但是全美國以人名來命名的法定節假日只有一個，就是馬丁路德金日。網上沒找到好的譯文，我就勉強自己翻譯了兩段，作為此文結尾：

「你們譴責在伯明翰發生的示威。但是很遺憾，你們的陳述中並未對這些示威的前提條件表達同樣的關注。我相信你們中沒有誰愿意把觀點建立在那種只看結果而不論原因的膚淺社會分析之上。示威發生在伯明翰確實是不幸的，但是更不幸的是這個城市的白人權力機構讓黑人社區除示威之外別無選擇……」

「我幾乎已開始得出這樣一個讓人痛心的結論：在黑人們爭取自由的道路上最大的阻礙不是『白人公民委員會』或者三K黨，而是白人中的溫和派：那些對『秩序』比公正更投入的人；那些滿足於無衝突的消極和平而無心於保障公正的積極和平的人；那些持續地聲稱『我同意你的目標但不同意你的直接行動方案』的人；那些家長作風的相信自己可以為別人的自由設定時間表的人；那些對時間懷著一種神話般的概念並且要求黑人們等待『條件成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