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杰：关于石家庄射钉枪案的实地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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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石家庄射钉枪案的实地调研
2016-06-19 14:02阅读：8,308
（图片）张耀杰在北高营
（图片）刘红博士在北高营
关于石家庄北高营村贾敬龙射钉枪案的实地调研
刑事司法学者刘红博士
最初关注射钉枪案，我只是为贾敬龙这个阶层在社会当中所处的地位感到悲悯；并且感觉一审判决中存在司法公平和正义的严重缺失，尤其是在维护贾敬龙们的社会利益方面。我由此产生了深入研究的欲望。但是，当时我似乎对贾敬龙本人，并没有特别想真切了解的兴趣。
我对贾敬龙这个人感兴趣，起于徐思远先生的一篇网络文章，里面引用了贾敬龙写的一首诗：“人生一世草一秋，卑躯屈膝男儿羞；即有舍生取义志，何惧此刻命将休。北高营村二大队贾敬龙。”这段文字触动了我，透过文字我看到一个情感丰富、充满不平的灵魂，我瞬间理解了为什么他会那样做：用射钉枪近距离射杀村长兼支书何建华。我由此产生了全面了解他的欲望，想进一步探究他如此行为的心理轨迹和他本质本性是个怎样的人。
走访北高营
2016年5月11日，得益于张耀杰老师的帮助和安排，让我有机会从千里之遥的上海来到贾敬龙的家乡石家庄市北高营村实地调研。张老师和他的老朋友胡月光先生，一大早就从北京赶到石家庄安排酒店迎接我。石家庄的普柔女士和陆林先生，事先已经帮我们预订了酒店房间。
从上海回石家庄探亲的企业家陆根文先生，是月光先生二十多年前的老同学，他的老家恰好就位于北高营村的西侧。当天下午，陆根文先生开车带我们到北高营村实地调研，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正式访谈，我们并没有在村民面前高明身份。
走进所谓的北高营新村，除了几个新建的住宅小区和两条街道之外，四面八方全部是堆积着建筑垃圾的建筑工地。我们在调研过程中意外发现，现在已经被完全彻底地加以拆毁的北高营村，竟然是有着2300多年历史的古文化村落。
据历史记载，公元前414年的战国时期，中山国在今天的石 家庄北郊、滹沱河南岸的东古城村一带修筑了一座南北长约十里、东西宽约3里的大型城垣“东垣邑”。公元前305年，赵武灵王攻占东垣邑，委派一名高姓将军在东大门周边安营扎寨，于是便有了“高家营”的地名。
南北朝时期，滹沱河大肆泛滥，河床加宽南移。紧临东城墙的部分高家营居民被迫搬迁至古运粮河的南岸高地，于是便有了北高家营与南高家营的区分。
高家营的陈、邢、郑、黄、杨、何等姓氏，是明代初期随军屯垦定居于此的山西移民。其中的何家人从第十代起开始出任县官，很快成为南、北高家营村的第一大姓。在何家人的带动之下，南、北高家营村在明清两代一直是远近闻名的秀才村和御史村。直到今天，也依然是以书法世家和中医世家闻名的文化村。
另据知名学者左春和介绍，几年前南高营村进行大规模拆迁改造期间，村里的两派人分别创办了各自的报纸，相互写文章揭发对方违法乱纪、贪污腐败。这两份小报后来被文化管理部门当作非法出版物加以查禁，其中所揭露出来的违法乱纪、贪污腐败的问题，却没有被认真查处。随之而来的北高营村的大拆大建，所拆除的其实是迟迟没有被文物单位正式立项的东垣古城遗址的一部分。从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角度来加以评判，何建华主持下的北高营村的大拆大建，是对于经历了2300多年历史沧桑的古文化遗产的严重犯罪。
相对于村子里根深叶茂的第一大姓何建华家，贾敬龙家一直处于遭受欺压的劣势地位。在何建华去世之后，他的儿子何志辉很快便接任村长，就是直接证据。何志辉上任后，依然不肯汲取血的教训，在花甲老人贾同庆夫妇和家里八十多岁的老奶奶的米面油和养老金一直被停发的情况下，还把贾同庆名下的1套拆迁置换的房屋、原有房屋2层以上评估款和2亩多口粮地赔偿款全部扣留，等同于明目张胆地通过公权私用、公报私仇的方式，断绝了贾敬龙一家人的生计和出路。
二、5月12号的冒雨访谈
了解贾敬龙这个人，就是我的主要目标之一。我从上海出发前假想了很多困难，基本是基于如何让访谈者敞开心扉说出她们的心里话。我准备了茶叶、咖啡甚至巧克力，想以此表达对被访者的友好。但是，真实的情形是：我并没有遇到可以采访的人。
首先，采访贾敬龙的前未婚妻小吕，就受到贾敬龙姐姐贾敬媛的阻止。她说小吕已经与另人结婚成家，孩子又患有血液病，生活很是艰难，不要去打扰她吧。
张老师说我们可以直接去她的公司，到那里临时把她叫出来的。敬媛却又说这样不礼貌吧！
5月12号，石家庄下着小雨。张老师一早召集我和胡月光先生，带着我们直接去贾敬媛的公司会面。
当我听到公司一词时，脑海中的画面是马路边上的楼房，敬媛在其中的一间office。可是出租车开了很久，才把我们带到很荒凉很偏僻的郊外，完全是破落的穷乡僻壤，没有在石家庄这个城市的感觉；甚至与贾敬媛住家的北高营的环境，也相距很远。
我疑惑地问月光：敬媛不是在公司工作嘛？
月光说，你以为是怎样的公司呢！？
张老师解释说：贾敬媛的家人因为现任村长何志辉及其家族的干涉，已经无法在北高营村附近找到工作。
出租车把我们带到一个城郊的小村庄里，在一个小吃铺前见到了冒雨赶来的贾敬媛。贾敬媛听说送我们来这里的出租车已经离开，一时间为找不到第二辆出租车而着急犯难。好在我们几个人运气不错，没过多长时间，雨变小了，而且还盼来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
经过一番周折，我们终于找到小吕的公司所在地：一个位于因为修建地铁终点站而堆积起来的小山一样的建筑垃圾旁边的极其偏僻的小院子。下了出租车，穿越一块很空旷的空地，远远地就闻到刺鼻的化学原料的味道，一时间令人无法呼吸。
贾敬媛打电话把小吕叫了出来，小吕开始拒绝和我们交谈。我和她说我们是想救人命，无论她们现在关系如何，毕竟曾经亲近过，我想了解那段接触中她印象里的贾敬龙，尤其关于老房子和为什么会去杀村长？
小吕谈的不多，但提到贾敬龙很爱老房子，婚房里的每个地方都是他自己亲自装修的，并且定期带她到未来的婚房里观看装修进度，告诉她结婚后会住在哪一层的哪一间，其他房间将如何利用。小吕说贾敬龙唯一的心愿，就是在老房子里办婚事。对老房子至深的感情，曾使贾敬龙在父亲被迫妥协签订拆迁协议并且搬进第一套拆迁房之后，拒绝跟随家人住进新屋。当新房在预定婚期之前十多天遭遇强拆之后，贾敬龙非常气愤。这让小吕的父母感觉贾敬龙脾气不好，劝告她和贾敬龙解除婚约、断绝往来。小吕现在已结婚，孩子有血液病住在医院。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妈妈，我一下子理解贾敬媛为什么一直不想打扰小吕，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贾敬媛的善良。其实刚到达的第一天，我对贾敬媛的印象不是太好，感觉她有些冷漠，对她弟弟不是很关心：她没有邀请到一个村民过来面谈；甚至没有约到她自己的亲戚。她只是在说，他们很忙，他们不方便等等。这让我很不理解：自己的弟弟命都可能没了，她不想尽一切办法来帮助，还顾及这个人顾及那个人。两天接触下来，我才感觉到她很老实，不善言辞，非常会设身处地为人着想。
贾敬媛和小吕都是不善言辞的人。我无法从与她们的谈话里形成贾敬龙完整的图像。后来我从贾敬媛以及李玉克律师那得到三份贾敬龙书写的自辩词和家信，从这些文字里面，我才比较真切地触碰到了贾敬龙情感丰富的内心世界。（未完待续）
（图片）刘红博士访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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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贾敬龙死刑复核的众筹公告（简要版）
张耀杰
2015年2月19日是农历羊年大年初一，在河北省石家庄市长安区高营镇北高营村的春节团拜会现场，身材瘦小的被强拆村民贾敬龙，用改装后的射钉枪当众射杀已经连任四届的村长兼书记何建华。
2016年6月8日，赵晓亮律师收到落款时间是2016年5月17日的二审裁定书，裁定意见是对于一审时的死刑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
鉴于贾敬龙的报复性杀人情由可原、事出有因，在案发现场并没有滥杀无辜，而且确实有投案自首的相关表现，到案之后对于自己的罪行也供认不讳；同时也鉴于强制性的暴力拆迁已经发展成为极其严重的社会公害，河北省石家庄市中级法院以及省高院在审理该案的过程当，并没有依法承担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防线的合法职责；我受贾敬龙家属委托发起一项小额众筹，此项众筹除了给贾敬龙争取一个从轻量刑的良性结果之外，也是为了唤醒更多有公益慈善之心的师长朋友充分认识强制性暴力拆迁的社会危害性，进而寻求杜绝此类社会公害不断发生的有效方案。
本次小额众筹的标的为五至十万元，所筹款项主要用于魏汝久律师和柳娟律师的办案经费；陪同犯罪心理学专家会见贾敬龙并且给出专家鉴定书的费用；以及协助贾敬龙家人依法向何建华的家属提供相应的赔偿；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组织召开法律及学术研讨会的费用。
为了保证专款专用、正大光明的独立运作，本次小额众筹的收款人为胡月光先生。
胡月光的微信昵称是：@月光，微信号是：@mlhuman 。
他的银行卡号：招商银行北京分行望京支行，6226 0901 0415 5227.
通过我转交众筹捐赠的朋友，我会在收到钱款后第一时间移交给胡月光，众筹捐款将透明公开。
为了本次小额众筹顺利进行，我初步邀请相关师友组成了一个法律及学术援助团，先后同意加入法律及学术援助团的师友名单（排名不分先后）如下：
魏汝久、柳娟、赵晓亮、李玉克、刘红、马云龙、聂圣哲、左春和、龙元富、徐昕、李轩、王振宇、丁锡奎、周燕、燕文薪、陈建刚、朱孝顶、叶匡政、王学会、华新民、刘亚伟、周达慧、陈世和、刘虎、吴洪森、王江松、包志雯、陈凤山、石凤友、孙愿平、武文建、竺忠利、郑极夫、胡贵云、杨学林、苏小玲、高扬、丛诗媛、耿瀟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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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2016年6月19日中午12：00时，筹集到的款项已经超过六万元，捐赠额度从1.11元到5000元不等。在此代表贾敬龙的家人向所有师友表示诚挚的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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