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的桥：对小河案后律师分歧的评论

bridged

对小河案后律师分歧的评论 (2012-07-27 17:42:31)[编辑][删除]转载▼
标签： 杂谈       

昨天我简单看了下@陈有西 @斯伟江 @谌洪果 的讨论。事情是这样的。小河案（企业家黎庆洪涉黑案）被贵州高
院撤销判决，发回贵阳小河区重审。被告共57名。有88位律师，大多是中国目前最活跃也最著名的刑辩律师，给
予集体无罪辩护。他们认为，黎因无端卷入某政协领导的贪腐案，被罗织罪名屈打成招。

经过一场战争般的庭审（大家可以去看相关律师微博的记录）。最后法院的判决结果，是黑社会的指控依然成立
，但是也有一批被告被判无罪或减刑。在此事上，律师们产生了意见分歧。

一些律师希望网上公布《侦查终结报告》，公开点领导名，上书最高法。陈有西不同意。他认为这个结果已经包
含了体制内有良知法官与其他参与协调者的努力。这些“体制内的健康力量”永远是中国平稳转型的希望。不能采取恶意和敌对姿态。

-----------------------------------

年初我撰文批评韩三篇以后，获得不少关注。斯伟江律师是其中之一，我俩在春节前聊了一段，正好说的是这个
话题。斯律昨天又问我的看法，我想法不少，但能说的不多。最近也忙得也没时间说。大家姑且看看。

我05年以后就对体制改良这条路径丧失了兴趣，在此之后基本上没写过什么文章。我年初和斯律聊的时候说，现
在刑辩律师基本没法做，流失率很大，你们这批人，其实是目前司法改良最后一口元气。而我们这群人，现在啥
也不会说，就等着你们这口元气断掉，好尽快看大戏开锣（借用何兵老师的说法）。我以前上网都是很揪心很苦
逼（我的密友都知道为啥，我就不吐苦水了），现在我好好在国外做自己的IT事业。上微博也就是卖卖萌聊聊天
而已，尽兴就说几句，舒心得很。出谋划策的事儿我不干，而且我也不是搞法律的，法律的事儿我不懂，只说认
知问题。

所谓“体制内健康力量”的说法，印象中我最近一次听见，好像是尸骨村阿炳的事情，很多人去救阿炳，不断挨打遭抢劫。后来有人想起来，哎，阿炳是盲人，张海迪这个残联主席应该管哪？于是纷纷问责。张海迪被逼不过，出来说，某人可以证明，我很早就已经过问这件事了，并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然后就关掉了微博评论。于是笑蜀老师感叹，体制内的健康力量依然存在。相信还有很多默默无闻的人，依然在和我们一起努力。

当时我批评笑蜀说（大家可以查我当时的微博，若已被和谐，可以查我的推特），这种说法是经不起推敲的。因
为正好我的朋友深度参与了这件事。是，张海迪是过问了（我相信她是个好人，人品比大部分官僚强）。但也就
是过问了一下而已，所谓“努力”、“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老实说，没看见，没感受到。让她自己说她到底做了什么努力，她恐怕也说不出来。既然这个事实本身就是错误的，那么笑蜀的推论（体制内很多人也在默默努力）也是无法成立的，很可能只是幻觉。

我的想法是，既然声称有“体制内的健康力量”，那么必然伴随三个问题：
1.他们到底是谁？姓名？履历？体制内地位？有什么样的影响？
2.他们做了什么事？时间？地点？怎么做的？效果？
3.他们的力量体现在什么地方？

我相信包括笑蜀、陈有西律师，说不出几个有地位的名字，也说不出几个具体事例，这一切大多只在他们的想象
中存在。体制内的健康力量，默默无闻地在努力。“默默无闻”和“力量”是矛盾的词汇，一个群体有力量，就不可能默默无闻，起码你搞这行的得知道吧。整个群体默默无闻，就不可能有力量。我觉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的东西上面。

其实我大致明白陈有西和笑蜀的想表达的意思。只不过我觉得应该换个更准确、不致误解的词汇。

----------------------------------

所谓恶行，绝大部分是体制不合理所造成的。体制问题，背后是观念和利益。

举例而言，比如前段时间说计划生育。有人贴出了一段非常劲爆的论坛对话。那是在一个专门给计生医生开设的
版面上的讨论，一群医生在那里商讨，有时候会遇到一些产妇东躲西藏，被计生人员抓到医院时肚子已经很大，
有些都快生了，必须做大月份引产。如果让婴儿活着生出来，是个很大的计生事故，所以怎样才能比较安全有效
地在婴儿没有生出来的时候弄死。几位医生纷纷交流经验。应该打什么毒针，在哪个部位注射死得比较快，万一
没弄死，活着生出来怎样处理。我相信每个看见这段对话的人都浑身发冷吧。

这些医生是“不健康力量”么？良心很坏么？不是的。没人真愿意做这种事情，或多或少存在心理障碍。只不过社会认可这样的事情，体制不但不惩罚，还鼓励他们这么做，并发给工资，考核效果，他们只是机械的执行者。现代的官僚机构能够把恶行切割得很细碎，让每个人在恶行的链条上都分摊一点，哪怕是强拆、令人家破人亡，他们也觉得没什么：

执行者：“虽然是我打砸的，但这是上头的死命令，我也就是混口饭吃。”
命令者：“虽然是我下令的，但我没让他们打砸啊，只是让他们想办法拆掉那房子。”

所以，我觉得，主要的问题还是体制本身，体制本身容许、鼓励他们这么干，你们去针对这些个人，不能说不对
，但收效甚微。必须在体制这个环节去设计、去禁止。而改变体制，就是让受益者改变观念和放弃利益的过程。

简单的说，我不赞成律师团点名施压，如果最终目标是改变体制而不是追求个案完美，这做法是饮鸩止渴，甚至
可能有反效果。

----------------------------------

要改变体制，主要是两个工作。

1.让体制的受益者改变观念。就需要去和体制内的决策者、执行者去交流，去演讲，让体制自己修正。这是陈有
西说的道路，这是法律层面的。
2.让体制的受益者放弃利益，就需要施加压力，去抗争，这是政治层面的。是另一些律师的想法。

但这两件事是矛盾的，因为抗争必然会带来敌意，而敌意则会影响交流的效果。

而且我认为，如果大众并没有意识到案中受害者们的处境，与大众自己的生存环境相关。那么抗争的效果将会很
小，产生的害处会很多。包括影响司法的稳定性、增加双方的敌意、让律师群体成为二级受害者，处境更差。
大概五年到十年前，有一群刑辩属于“激情派”，如夏霖、滕彪等，更多地采取媒体、上书等激烈抗争的模式，他们获得了一些效果，救下了不少条人命，但是这事儿没法长久。很快自己浑身都是麻烦。

我还是简单总结个人的看法：

陈有西的路是对的。但是，我表示悲观，因为现在的情况等不起。人心恶化的比想象得快，每年都不一样。一旦
大戏开锣，这都白做。但如果你坚持改良体制的道路，就必须走这条路。

我不赞成在没有群众基础的情况下，搞上书最高法院、媒体施压等方法。更不提倡律师成为抗争主体。如果受害
者（尤其是庞大的潜在受害者群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些明明自己能活得很好很富贵的律师，在正义感
（也可能是名利心）的驱使下，越俎代庖，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认为比较好的做法依然是律师群体制定一个做事
规则。目标是记录、观察和传播，而不是抗争（抗争尽量在庭上，而不是法庭外完成）。向大众诚实地讲解这件
事的起因，问题和症结所在，并列举证据和判决书。媒体的作用是传播和讲解事件本身，让大家自己意识到问题
，而不是鼓动。

改变体制的根源力量是大众，大众意识到了问题，想到了改变，有他们的社会压力（而不是律师群体的压力），
才可能让受益群体出让利益。才有“体制内健康力量”。否则体制内要么不健康，要么没力量。

---------------------------------

我觉得之所以有这样的分歧，是因为很多律师的焦虑感。一方面是法律被践踏，自己的当事人，包括自己的权益
，被损害。另一方面是体制内外的认知鸿沟越来越大。体制内是维稳思维，体制外是斗争思维，而且都非常顽固
。改良路径越来越窄。五毛公知们还在媒体上可笑的口水战、拉拢中间派，整天寻章捉句。殊不知大戏一旦开锣
，你们会一夜之间，通通丧失话语权。那时，取而代之的将会是一个时势所产生的，你们现在根本就不了解也无
法预测的群体。

我的建议是，别因为焦虑而走入歧路。既然做改良，就应该在正确的路上慢慢干，以传播观念，急不得。法院判
决的结果即便枉法，也必须承认。选法律路径而不是政治路径。个案做好记录、多向大众解释和传播。

至于这条路失败了怎么办？这不是你们几十个人能改变的，非战之罪。别想了，那时候就把摊子交给搞另一条路
的人吧（他们现在估计也都在沉默的观望和努力）。

--------------------------------

附上：（如果连不上就用搜索）
陈有西：http://wq.zfwlxt.com/newLawyerSi ... 660&user=116836
斯伟江：http://www.21ccom.net/articles/z ... _2012072664532.html
谌洪果：http://wq.zfwlxt.com/newLawyerSi ... 712&user=1168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