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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稳定与危机:揭秘农村基层社会治理的运行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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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8-2012 12:29: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稳定与危机:揭秘农村基层社会治理的运行机制
——野夫来自四川农村底层社会的田野调查报告

作者:野夫

转帖者按:《治小县若统大国》、《废墟上的民主梦》和《余震绵延的大地》这三篇均可独立成篇,且每篇字数均在2万字左右的文章,是中国知名作家野夫先生,在2008年5月12日在四川省罗江县亲历大地摇撼,并在随后展开的救灾行动中,而对自己亲历亲为的农村最底层社会所发生的各类突发事件,及随后围绕着这些突发事件的消极后果被弭平的过程所作的原生态记录。

   在这三篇文章中,野夫不仅将自己的视野关注了县乡村三级政权机构各自如何展开相关工作进程,而且对所有涉及这些农村民众生老病死的重大事变的因由和发生、发展及得到淡化处理,均有着笔触极为细腻的描摹。

   野夫这种极富民本思维的写作,无疑是承袭了上个世纪诸如晏阳初、费孝通那一代早已进入了历史深处的中国知识分子所秉持的情怀和操守,其叙事和论人,其议论与批评,确实有一种为生民立命的情怀,为开万世太平的理想,而洋溢在这些文章的字里行间。作者在他娓娓道来的鲜活故事中,毫无疑义对当代中国各级基层政权是如何真正践行执政为民的掌权道义,如何搞好治下基层社会的良治与善治,如何化解那些一触即发的底层社会危机,都有着极为精彩的描写。像这种极有思想厚度,极具悲悯情怀,极富文学色彩的乡村田野调查报告,无论是对改善中国乡村的基层治理,还是指点各级基层官员该如何善待治下的百姓,显然都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好教材。

为此,本人特将野夫的上述三文,荟萃与一炉,笼统冠名为《稳定与危机:揭秘基层社会治理的运行机制》打包在一个主帖中刊布传播,希望诸位网友在本文发布完之前不要跟帖,以免破坏文章的完整和流畅的阅读。在此,谨向写出如此美文的野夫先生,遥致一个同胞的卑微敬意!

                               亦忱于海口凯迪网络
                                       2011-4-4
                                    
                                 

野夫的田野调查之一:治小县若统大国

--地震危机中基层政权运作的观察与忧思之一

作者:野夫
题记:本文是一篇社会学意义上的乡村报告,来自于笔者的田野调查,以及灾区亲历过程和追踪采访记录。鉴于社会学著述不忌体裁,所以行文不免恣意随性,但所有事实均非虚构。按照研究惯例,人名地名皆有所处理。感谢所有为此写作给予理解支持和方便的人们;也谨此纪念在这场旷世大灾难之中不幸逝去的所有同胞。

  一
  这一天的开始直至中午,应该都算是四川盆地少有的能够看见阳光的好日子。浅丘地带为主的地貌,如果在空中俯瞰,几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盆景——田里的油菜已然结籽干黄,和小麦一起成熟而风韵,等待再晒干一点之后即可开镰收割。育种的秧田也开始泛绿,按川中的农事规律,收完油菜和小麦之后,就该放水泡田,接着插秧了。因为收和种都是需要大量劳力的时候,要赶季节,误了农时,秋后就会误了收成。所以这个季节,俗谓“双抢”。在外地打工的青壮农人,如果走得不远,这会儿一般都要回乡帮忙。

  这一天是农历四月初八,老黄历称为丁巳月壬子日,丁巳属火,壬子属水,日月干支水火交攻,民俗谓之“天冲地克”。立夏已经六天,盆地开始闷热;再过九天就是小满,看着顺风顺水满地如金的禾稼,谁都相信丰年在即,马上就满仓满钵了。

  这一天按中国古代星象学的说法,值日星宿名“昴”,属于白虎星之一。按佛历来说,这一天却很好,是佛诞日,民间的佛徒要洗佛像,还要放生祈福。但是对于泛神崇拜的华夏民族来说,这一天还是牛王的生日,要祭祀和感谢给农业带来了巨大福祉的耕牛。

  于是在初夏的阳光下,万物和平而写意,盆地特有的众多寺庙瓦顶,在十方丛林之中,泛滥着温暖的回光。一个老大娘挽着提篮香烛,蹒跚在山路上,她正要去给菩萨敬香。而区委书记老吴则驱车在高速路上,接通知要去省委党校学习“十七大”精神。农夫老张在门口磨镰刀,村长老谢在水库边的农家乐请客,某镇党委书记在通知干部开会。

  午时三刻,几乎所有的学校都同时敲响了下午课的钟声,孩子们陆续进入教室,谁都没有想到,这,竟然对许多人来说,会是最后一次听见的丧钟。而书记和农夫,也将进入他们平生未遇的艰险时光。

  二
  公元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28分,我正在川西北某市的纹江区大龙镇政府采访一个退休返聘的基层干部。这时突然大地开始摇晃,我最初的迟疑来自于对锦绣天府的信任——地震难道会从这样一个歌舞繁华的温柔之乡出手吗?随着周边人群的喊叫奔跑,我确信灾难降临了。我们冲到院坝之中,竟然无法在剧烈震荡的大地上站稳脚跟,我不得不蹲下才能支撑我的晕眩。我听见大地似乎隐隐发出一种嗡嗡的嚣音,看见周边墙外不时腾起黄色烟尘,盯着旁边山坡担心它的倾覆。我惊恐地试图拨出电话,但是出现的只是忙音,一切都断绝了,我几乎涌起一种末日陡现的恐惧。

  整个四川盆地似乎像被造物主端起来颠簸了一遍,这一时间长达五分钟之久。在最初的时刻,多数人都以为自己所站的位置就是震中。

  在水库边喝酒的村长老谢,被第一排巨浪打湿衣裤,他惊恐的看着烧开了似的水面以为水怪现身,但是很快意识到地震来了,甩开客人直奔村里广播站,开始高喊老乡们快跑快离开房屋。区委书记老吴的司机感觉把握不住方向,停车下来检查轮胎,老吴发现他们停在一座桥上而桥还在颤抖,意识到地震急忙驱车赶到出口,转身回程。他虽然当时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灾难后果,但已经直觉到这次的学习肯定是要取消的了。

  大龙镇的书记在大地停止筛糠时,立马在院子里命令所有干部,立即到所辖各村组去抢救人员并检查房屋水利等损毁情况。而邻县那个开会的镇党委,则几乎是在地震的前十秒就被垮塌的楼房掩埋了,几十个生命转眼化为灰烬,逃出生天的只有四人。而在那一刻的四川,更多的学校则像多诺米骨牌似的接连倒塌。在那要命的几分钟里,很多城乡像被核武器击中一样,到处皆是建筑物折断的恐怖声音,听不到人声;要在金石迸鸣停息之后,才慢慢在地下传来各种凄惨的呼救——最初这样的哭喊曾经是众多而响亮的,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慢慢衰弱、稀少直至最后消失。

  那一刻,磨刀的农夫老张,飞快地跑出屋檐;看着自己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房屋,确实十分生气地骂道——龟儿开发区,你虾子放炮就放炮,何必装那么多炸药嘛!老子看你敢不赔我的房子。

  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他和许多人一样,将要为谁来“赔偿”他们用一生艰辛才初初建成,现在却转眼损毁的房屋而发愁和奋争。

  三
  一般而言,天灾是从天而降的。但是现在,却是从我们脚下,这个我们信任并赖以生存的地球上突然冒出来的。我们脚下这个地球已经很久没有发威了,以至于许多人在灾难的最初一刻,都不相信这几分钟的大地呻吟,会带来如此惨烈的一场巨大危机。

  在此之前,虽然中国的地震局是和气象局一样,从北京到任何县都有建制;但是在平时,他们的主要工作是为各个建筑施工单位,提供一种地质鉴定服务。没有他们盖章认可,施工就是违法,因此也要收取一点费用,聊以养活几个公职人员。从形式上看,这确实更像一个官办的“地震服务公司”。基层地震局和气象局不一样,虽然也负责所谓的监测,但无需天天向老百姓预报。人类对天空的认识高于对地下的了解,因此全世界基本都认为,地震确实是难以预报的。即使地震发生前没有警告,之后还是不能问责于他们,否则谁还敢坐这个清闲但高危的位置。就算他们盖了章,房屋该倒塌的还是要倒塌,你更不能说去要回当初缴纳的那点费用甚至索赔。

  中国幅员广阔,似乎每年都有一点地震。由于震级和烈度都小,且多在边远人稀之地,所以一般未能引起大众的关注。干部和群众都以为事不关己,仿佛相信邻国不会凭空偷袭我们一样,大家对天天嚷着要爱护的地球,确实还是充满了单恋和信任。因此各级政府领导,一般不会去研究什么地震应急预案;就算有预案,那也是闭门造车完成的,和实际灾难发生时候完全不同。比如所有应急预案都没想到灾难发生之初,首先就会通讯和交通断绝。一切都是建立在畅通的前提上,一旦失去畅通,就意味着每个基层干部,都要凭自己的直觉和惯例去单兵作战。指挥中心实际还将处于较长时间的聋哑状态,前线和雷区究竟在哪里,还需要类似古代的八百里快马驿传才能得知。

  而老百姓和孩子们,也基本没有进行过地震避灾减灾自救教育等等。所以当灾难不期而至后,我看见的是无数茫然的面孔。谁都不曾想到,此后的漫长时间,他们将要在这块膏腴之地上,面对如此众多的新鲜问题和艰难人生。

  四
  关于这场命名为“汶川大地震”的全方位报道,由于事发突然,新闻界用前所未有的勇敢和透明,已经做了基本详尽的纪录。许多此前尚不为人知的小镇和地名,今天已为世界周知并刻进历史。因此我已无需在此复述那些惨绝人寰的场景和故事,即使我的亲历还有媒体未能详查的内容,就可以想象的悲伤和绝望而言,那也和其他已经呈现的事件大同小异。因此我在这里,只想就我跟踪调查的纹江区抗震救灾为观察原型,来具体解剖和阐释中国基层政权的危机应对和运作状况,用以探讨社会学意义上的各种“地震次生灾害”的预防。

  纹江区是一个才恢复十年的县级建制,与德阳和绵阳的几个严重灾区接壤,相去汶川直线只有八十多公里,距离北川和什邡地界更近,开车大约一个小时。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地理环境,读者可以想象其所处的灾难位置。但是奇怪的是,地震死神在沿着龙门山断裂带挥洒它的泼墨大笔之时,确实在纹江区出现了一片奇迹般的飞白。于是,这个本来只有24万人的地方,为此伤亡的只有317人。但是毕竟位于震带要冲,还是倒塌房屋十几万间,损毁二十几万间,直接经济损失也达90亿元。

  这样的人财损伤,与动辄死亡数千的邻近地区相比,自然不被媒体大众和上级特别关注。因此在整个灾情的新闻报道中,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城,依旧还是不为人知。然而死者长已矣,在掩埋完大野尸骸之后,真正需要持续救助和面对的,却是这些陡然之间失去平生财产的灾民。而对于这些重新洗白的幸存者,已无重灾区和轻灾区的区别,所有失去房屋家产的人们,都一样要悲惨地瞻望他们暂时还看不清的未来。他们的困难、恐慌与煎熬,和所有难民如出一辙,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了焦虑和迷茫。

  一个不被救援大军格外关注的县区,各种自建的破烂窝棚之中栖居着同样绝望的老人孩子,他们每天看着大队大队的救灾物资车辆呼啸而过,却看不见一辆停驻门前;这一特定背景的设置,使这个行政区域的人们天然具备了一种悲欣交集的心态。一方面他们感到万幸,没有像邻县那样埋进废墟;另一方面,似乎又不免失落——他们的苦难没有得到外界足够的重视。隔着绵远河的邻村已经住进了军用帐篷,领到了不少饮食物资,而他们期许已久的“国家赔偿”,最初却只兑现了几瓶矿泉水和几斤米。他们像被地震抛到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孤岛之上,活着,但是满腹幽怨。最初的悲伤,有可能在惊魂甫定之后,迅速转化为悲愤。

  五
  但是应该愤谁呢?很显然,这场灾难确实不是政府搞开发放炮引起的。农夫老张磨好镰刀却懒得去收割,他固执地拉着巡视灾情的书记老吴质问——你们共产党天天说为人民服务,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咋个也不打个招呼?那你们哪个负责赔我的房子嘛?

  只能苦笑的吴书记也有困惑,他很清楚,集他所能支配的地方财力,赔偿根本无从谈起。况且纵观全世界,有为天灾向人民完全“赔偿”和彻底买单的政府吗?政府的职能是组织救助,在巨型天灾面前,几乎没有一个国家的政府,可以扮演无所不包的万能救世主。这是一件没有祖宗成法可依、也没有现存立法可查的事。对于中央政府究竟要怎样来解决整个灾区灾民的民生问题,暂时还只能观望每天正陆续出台的各项赈灾政策。但是组织大家生产自救,却是他眼前必须迅速因应的问题。

  尽管地震以来,作为守土有责的“封区小吏”,他和区长老许已经迅急调查清楚辖地内的灾情并层层上报了;但由于同属一个市的邻县绵竹和什邡,还在各种镜头下大规模抢救废墟中的孩子,因此上级要求他们稳定自救同时,只能暂时先拨一笔救灾款和物资。安抚逝者家属,抢救伤残人员,调集饮料食品,救助重灾群众,这是官员的常识,一切都可谓井井有条。但是他们每天无论驻扎在临时搭建的避震棚里,还是奔波于检查乡镇的坎坷路上,内心依旧惴惴不安。

  因为在基层工作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人的最大本能无非生命和财产;当生命危机渡过之后,对财产的诉求就会接踵而来。看着沿路百姓的老宅废墟和披挂拼凑的临时窝棚,心底浮出的悲悯又岂亚于电视机前的挥泪观众。慈善捐赠只是杯水车薪,重建发展才真正任重路遥。大家筚路蓝缕好不容易初见端倪的所谓新农村,挥手之间,又将许多人打回了起点。这样的遭遇,任谁都可能心急火燎。如何为百姓抚平创伤,如何让灾民理解政策,如何恢复社会秩序,在稳定下抗震救灾,这才是他们作为一个地方官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唯一得意的可能还是刚刚调整完的这批基层干部。当老吴还在风驰电掣往回赶的路上,大多数无法通讯联系的干部,皆已各自开始救灾行动。因为失去通信,区长老许只能见谁逮谁,马上分成十个组下乡了解灾情,一切都在乱而有序地进行。救死扶伤是首要大事,煤气管泄漏边上的小学,要把孩子们安全疏散。而联镇帮村住组的干部已经各自上路;农民的“火三轮”已经把各村的伤员迅速送到了医院,而医院则已经在临时帐篷中开始手术。而那时,余震的威胁还在骚扰惊慌失措的民众。但是电视台仍在播报,警察也在巡街,金河镇的书记镇长还在带领警察和民兵从废墟中刨人。一切看上去似乎都还正常,小城仿佛在一场大战的间隙,平静地在废墟边舔血疗伤。当确知没有学校垮塌没有大规模死亡之时,他们都略略松了一口长气。

  六
  余震的警报还未解除,境内河流上游的堰塞湖即将崩溃的噩讯又频频传来。地震次日,形形色色的简陋避震棚已经搭满了各个废墟旁,书记区长还得带着区乡两级干部去可能淹没的村组,动员群众再次搬迁。群众看着长年干涸的河床,不信洪荒在即,岂肯轻易扔下断壁残垣中的幸存家产,又赤手空拳踏上流亡般的乱离之路。但是地震未死的农民,假设再死于山洪,那无论良知和职责,都是不被允许的。于是动员并强制,在此时此刻的基层政府,都是可以实施的。因为中国老百姓,许多时候没事则习惯坚守自己的活法,一旦真的有事,那又多半肯定要找政府讨个“说法”。地震你不能预报,而堰塞湖假设崩决,那却是你难以搪塞的。

  四川古时号称四条大河的源头,但是今日的盆地,却明显感到水荒。灌区的农田,仍旧依赖的是上古时代李冰父子在都江堰的杰作;而人畜饮水,则靠的是近年来国家搞的“红层打井”工程,给每家打的那口20米深的水井。地震之后,水井多被毁坏,即使没坏,水质也需相关部门鉴定之后才能饮用——许多农家顿时难为无水之炊。

  古代中国皇权不下县,草民遇灾年,县衙顶多能做的是开仓放粮架锅舍粥。但是进入现代文明国家,基层政权却是必须要管百姓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甚至可以说,这是县乡两级政府的主要职责所在。因为管理好这些,灾民才不会变为饥民、刁民甚至暴民,天下也就不致陷入乱局。

  在中央政府和外省救援的物资还没调来,甚至调来暂时也还轮不到纹江区之时,党政领导首先要忙的肯定是,凭借个人关系在各地调集这些平时无需而此刻紧俏的物资;比如矿泉水、彩条布和帐篷等等。成都的矿泉水厂,已经需要救灾总指挥部开批条才能买到200箱。而我亲眼所见的绵竹汉旺镇周边的农民,已经开始抢水,甚至在路边跪着乞讨救援车辆的施舍。灾年里最初的饥渴从水开始,恐怕这也是许多外人难以想象的辛酸。好在老吴的朋友在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负责,终于为他周济来几车解民倒悬的水,可以暂时稳住阵脚。

  当周边两县物资基本饱和之后,水和干粮终于逐渐轮到了这里。民政局拿到几车这些珍贵而不昂贵的饮食,立即分配到灾情较重的三个乡镇,以为可以聊慰民情。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却让每个人大感意外。

  七
  乡镇干部是这个国家最底层的公务员,再之下的村组干部就是只拿补贴的农民了。当国家取消农业税征收之后,乡镇干部进行了大幅裁员,这儿的编制则是每个乡镇只有14个干部。乡镇财权上交,由区财政统一安排经费,称为“报账式”财政。在平常岁月,乡镇负责“三农”问题,是国家稳定的基石和前沿。看起来无所不管,实际则没有什么权利。尤其在国家规范了乡镇干部的职能和纪律之后,更多的时候,是他们要向农民鞠躬作揖。

  地震陡然发生,乡镇干部的规范动作,就是马上分头下村组,调查核实灾情,抢救伤员,火化逝者;然后再给每个垮塌房和危房拍照登记。当然同时还要检查辖内所有的公共设施道路桥梁水库灌渠等等。之后才是尽快登记那些衣被粮食都被掩埋了的困难户,赶紧设法申报救助。不过还有一个似乎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大灾当前,更要了解和控制乡村的情绪;需要把所有平时掌握的容易冲动的人,适当地安抚甚至密切注意起来。

  最初的十来天,多数灾民还在沉重打击下懵懂沉默。从废墟中扒拉残物,在空地上搭建窝棚。田里的庄稼该收该种的,一点都不能耽误。农事是和天时紧密联系的,等秧苗下地,雨季就该到了。秧田要水,可是窝棚中的老小却要怎样才能捱过那些即将到来的汛期风雨呢?这时,农民就该要想起他们头上的政府了。

  通常一个乡镇下辖十来个村,每个村又有七八个到二十几个组,每个组大致散居着几十户人家。乡镇十几个干部,要在短暂的时间内马上弄清上述那些问题,要走访近万的人户,确实并非易事。但是上面无论财政、民政、水利、交通、教育、电力等等各部门,都等着要乡镇的数据。这是一个用各种表格和数字管理的国家,不及时厘清和上报这些数据,则会影响救灾的大计,那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刻,是要误辄得咎的。

  就在数据都还没完全严格核实之时,中央的政策又早已通过电视广播传遍了全国。国家首先出台的救灾政策是,每个灾民每天10元钱1斤粮食,只给三个月。但是哪些是灾民,哪些可以得到这点补贴,这却是要地方政府把关审核的。关键还有一个问题是,国家给了政策,但是钱粮还需时日调拨,而这时,零星的捐赠却先到了。乡镇干部看着半车牛奶半车方便面半车矿泉水半车面包,不仅没有转忧为喜,反而更加愁上眉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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