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两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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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解，首先要说明的是，两个中国一个是指现实中国，另一个是指网络中国，两个中国既有一致的地方，更有不一致的地方。它不是一中一台，而是一中一网。然后再一步一步地说。

基督教宗教大师奥古斯丁把城分为上帝之城和地上之城，上帝之城是价值之城，那里都是美好，是真正完美的幸福生活。幸福生活只在天上有，是永恒的、真实的、稳定的、最高的。基督教的生活才是值得追求的生活，上帝之城才是美丽之城、良善之城。与上帝之城相比，地上之城是尘世之城，那里有邪恶与丑陋，是人性的堕落。奥古斯丁讲的是中世纪的事，中世纪的事被后来的启蒙主义者、理性主义者打破，上帝死了，上帝之城没了，启蒙主义者理性主义者打倒了上帝，用地上之城代替了上帝之城。但是上帝之城的美好也是人间的追求，上帝之城的价值也是人间的价值，上帝可以不存在，基督教可以从生活中消失，人间的美好不能消失。

只是启蒙主义者、理性主义者没有想到，人不能站在传统中反传统，人不能薅着自己的头发离开自己的地。从一个地方反传统，传统从一个地方倒下去，会从另一个地方站起来，一种形式的传统倒下去，另一种形式的传统会站起来。反了基督教的上帝，人们会树起一个自己心中的上帝。结果就是基督教的复活，基督教从外在的上帝进入了人们的内心，基督教的理念和准则变成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并且人皆有罪变成了低调的人人平等，每一个人对上帝的因信称义最终导致了宗教共识、宗教和解、宗教信仰自由、良心自由和宗教宽容，把心献给上帝变成了世俗的工作回报，帮助别人成为信仰上帝的证明方式。上帝之城与地上之城经过后人的不断改变，适应不断变化的新形势，由二者的分离变成二者的合一，地上之城因追求美好变成了人间的上帝之城。

在中国，没有上帝之城，只有地上之城，地上之城没有上帝之城，地上之城没有戴上上帝之城的龙套，地上之城因此变得十分的狂野。这种狂野，因追求世间美好而卓越，也因追求人间美好而进入地狱，通往美好的努力，由专制而铺就。

中国没有西方的典型意义上的基督教，有基督教也没有成为世人的生活方式。影响中国两千年来的是儒家、道家、法家等思想。这些多元化的思想也以追求人间美好为己任，但出发点却是人性的美好，即使法家承认人性的恶，也不承认人性的“罪”。人性美好都是高调的美好，高调的美好总也达不到，就是树立的圣人也暴露出缺陷，政治伦理化表明传统思想都在追求政治的美好，而少有追求个人的美好，尽管有修身是个人的美好，但其目的仍然是国家的美好。在中国存在的其它的宗教并没有成为人们的生活方式，在宗教的转换过程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难以转换成基督教的赎罪方式。儒家思想的高调进入和其它宗教非主流取向使得中国从来没有上帝之城与地上之城的界分，更没有共同追求美好的低调入世和自由主义的宗教预设和历史前提，这使得中国进入现代社会步履维艰。

毫无疑问，中国进入现代社会也必然反传统，五四运动是反传统，反传统仍然站在传统上反传统，与西方不同的是，五四运动的反传统是借西方民主自由科学之力，这使五四运动的反传统增添了新内容。只是这样的反传统，传统仍然反不掉，传统还会以新的方式复活。除科学之外，民主自由也会因此成为宰制传统之器，打倒孔家店使民主自由失分过多，民主自由竟然容不下传统，追求民主自由的美好，变成了追求民主自由的专制美好，民主自由专制的美好和传统追求的高调美好相结合，形成了中国特色的至善论。至善论的特点是没有中介环节，没有制度的顽强诉求，没有追求不可能的乌托邦，在现实中会导致完美的暴政。凡是追求民主自由的都是美好的，凡是不追求民主自由的，都是敌人。至善论把对手变成了敌手，把和解与宽容变成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传统。民主自由是讲妥协、讲和解、讲宽容、讲多元、讲共识、讲制度的民主自由，在中国变成了新专制的自由。一切反传统的努力，最后都来于传统，归于传统。

网络似乎正在改变这一困局，也似乎加剧着这一困局。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中国已经分为两个中国，一个是现实中国，一个是网络中国。现实中国类似于地上之城，网络中国类似于上帝之城，又不同于上帝之城，从网络追求美好这一角度类似于上帝之城，但中国没有西方意义的上帝，所以并不是严格意义的上帝之城，只是一种借喻和比喻。网络中国在改进现实中国，现实中国受网络制约，网络正在给现实中国戴上龙套，使现实中国追求美好。加剧这一困局是说一方面网络也仍然面临着五四以来的反传统又深化传统并与传统合而为一的悲剧性结局，同时网络因其虚拟性又加剧了合而为一的速度，民主自由再一次成为宰制传统的悲剧。

两个中国分享中国同一个版图，同一个区域，同一个政权，同一个蓝天，却分享不同的价值。如果说现实中国价值高度统一的中国，网上价值就是高度分裂的中国。高度统一的美好不是真美好，高度分裂的美好也不是真美好，但高度分裂的美好要比高度统一要美好，因为高度分裂也可能会带来价值宽容、价值选择、价值自由，网络中国更是价值中国。

在现实中国，真的成了奥古斯丁的地上之城，它由邪恶构成。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全面溃烂，权贵横行，腐败肆无忌惮，权力滥用令人瞠目结舌，权钱进行着魔鬼般地交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并存，包身工、童工悲剧一再上演，农民工受着比野蛮资本主义更残酷的剥削；整个社会腐败、腐化成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象已经不足以描述中国的现实；地下水断子绝孙式的污染，环境污染、环境破坏撕破了经济发展的高尚面纱；一个强大的中国的背后是由臣民构建；社会信任已近崩溃的边缘，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的社会心态蓝皮书《中国社会心态研究报告》指出，目前，中国社会的总体信任进一步下降，已经跌破60分的信任底线。人际不信任进一步扩大，只有不到一半的调查者认为社会上大多数人可信，只有两到三成信任陌生人。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以在地上之国追求美好而导致的恶果，既是恶之花，更是花之恶，是华美的骷髅。

在网络中国，变成了奥古斯丁的上帝之城，它由美好构成，网络中国是一个追求真善美的中国。说真话，讲真事，谈真相，求真理；传播爱，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方在幸福，八方共享受，一方有痛苦，八方共分担，一方有尊严，八方共取暖；追求美丽的心灵，追求镜像的美，分享自然的美，美美与共。网络回归真相，回归现实，回归幸福生活，回归思想的尊严，回归生命的神圣，回归人权的共鸣，回归人的本性，回归人的善良，回归纯粹，回归美好，追求美好，实践美好。网络中国，是一个美好的中国，这是一个新兴的中国，是一个美丽新世界，是网络上的“上帝之城”。

但网络也是传统的延续，中国思想传统也会借壳入网，传统与民主自由在此相遇，传统追求美好与民主自由的美好相遇，二者既可比肩而立，携手同行，美好加美好，好上加好，也可互为壁垒，闭关锁好，不共戴天，以美好破坏美好，以美好摧残美好，美好共摧之。更有可能是短兵相接，擦枪走火不可避免，最后形成死亡后的恶臭。最后得了便宜卖着乖的是民族主义、民粹主义、专制主义，并以民族主义统率着民粹主义、专制主义走进地上之城的凯旋门。

两个中国还是中国，两个中国又是不一样的中国，价值中国很美好，现实中国很无奈。网络中国所要做的是对不同价值的包宽与宽容，是对现实的批评与较正。价值批评不是唱衰中国，更不是误导中国，而是追求美好的中国。没有一个国家是因唱衰而倒下，而是因为唱衰而进入了繁荣与美丽的国度。唱衰而盛，是任何国家与社会发展的辩证法。

（拙文已经在凤凰网、博客中国、共识网等同时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