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弦吟：民间慈善如何接受监督——从李承鹏的帐篷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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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今年对于李承鹏救灾的“质疑”和去年倒韩是一样的。确实对手抹黑的方法是一样的，但是从被攻击者的方面来说，性质却不完全相同。韩寒的写作完全是私域问题，从开始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恰如那个“质疑你jj小你要不要脱裤子”的比喻。而李承鹏的救灾，是带有公共领域性质的，所以还是需要做一些交代，接受相应的监督。但接受监督不等于任何人都可以来胡搅蛮缠和人格侮辱。所以关键在于，李承鹏及其救灾团队应该接受哪些监督，做出哪些交代，又该拒绝哪些胡搅蛮缠不需理会。这其实也是个民间慈善如何接受监督，如何公开透明获得信任的问题。

我跟一个朋友聊天时候说起，不管官方还是民间，我都不会无条件相信。如果必须做个选择，那么我的判断标准就是看谁作弊需要付出的成本高，作弊成本越高，作弊的可能性就越小。

而作弊成本的高低，就取决于监管够不够完善。

从这场争论以来，我一直期望看到有关于慈善监管制度方面的知识，想知道慈善怎样建立公开透明的规范程序。可惜一直没有看到（也可能是我首页上没有啦），放眼望去，双方都纠缠于纠缠在“官方/民间救灾人士的人品是否值得信任”或者“没捐钱的有没有资格质疑”的思路之下，用相反的立场说着相同的台词。这种立场先行的讨论，双方只能永远对立下去。

于是我现炒现卖的翻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以下全是现炒现卖的浅见，也是求教和探讨，期待抛砖引玉。

具体的例子我没找到其他资料，所以就直接用李承鹏和肉唐僧这次慈善行为举例了，因为微博信息很零散，可能细节上有错漏，望指正、补充。

根据肉唐僧和李承鹏所说，这次的运作模式是这样的：李承鹏临时借用肉唐僧的送饭党平台（肉铺）筹款，肉铺取得筹款后将资金交给一个叫做@成都缘来客栈 的组织，物资的采购工作由缘来客栈完成，之后缘来客栈将采购的物资交给李承鹏，李承鹏团队负责发放物资。

这符合财务上互相牵制的原则，收钱、采购、使用分别交付给三方，比起从募捐到采购到发放都是一个团队操作，互相牵制的运作方式可以加大作弊成本，也就相应降低了作弊的可能性。但考虑到慈善募捐数额较大，三方人员数额不详，这些监督带来的作弊成本还是不够的。

确实，监督还不止于此。肉唐僧提起肉铺本身还有肉铺的监督机构——宝丽格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的委员是来自于送饭党捐款人的，从捐款人中随机抽取产生（具体抽取流程在这里有详细解说http://photo.weibo.com/165723973 ... 8?refer=weibofeedv5），委员会的职能是代表捐款人监督善款的使用。但其具体可行使的权利我没看到有专门的成文条例说明，但肉唐僧曾经提过，他答应李承鹏帮他募捐赈灾后才想起来还没有向宝丽格委员会申请，由此推断，这个机构有权利投票决定能否进行某个具体的慈善项目。另外的比如物资采购的具体内容（比如买大帐篷还是小帐篷这类的事）委员会有没有监督权或者决策权就不知道了。（另外顺便提一句，由于时间紧迫，这次并没有从赈灾募捐人中抽取委员会成员，而是临时借用了肉铺的委员会，不过我觉得这问题不大）

接着看缘来客栈，他们有一张工作流程图。



从这张流程图来看，客栈的操作分为三个部分：物流、外联、信息。

这张图很多地方并不清晰，我只能根据这张图大致推测一下他们的工作流程：物流专员负责发布需求信息：需要买什么东西；而外联专员负责接受捐赠，并对外发布接受捐赠的情况，（具体的采购是物资专员做还是外联专员做不清楚，推测是物资专员负责采购）。最后，再由信息专员核实钱物的来源和去向真实性。

最后再来看李承鹏这边。因为他不接触钱，单纯负责物资发放，所以这块基本上不需要什么互相监督牵制的分工，就是发东西，为了证明东西确实发放到位了，李也做了各种收据的签收、甚至视频录像。

接下来分析三方作弊的可行途径，以及相应的监管对策。

李承鹏方如果想单独作弊，唯一的可能就是物资拿到不发放，转手卖了换成钱，或者是把好的物资卖了，买点差的补上。第一种情况，李承鹏已经拿出收据证明物资确实发放到位了。第二种情况也很容易查证，让缘来客栈那边把李承鹏发出来的收据、图片、视频和自己采购的物资对比一下就知道了。李已经把这些资料公布在网上，缘来客栈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所以我相信第二种情况也不存在。至于为什么采购小帐篷不采购大帐篷，我想说，采购这事上，除了是否存在回扣需要监督之外，具体操作上到底买哪种物资更合用这种问题，最有判断权的还是直接参与救灾工作的人。采购什么物资，这个问题如果要监督，监督权力也可以交给宝丽格委员会这样的内部监督机构，听取不同采购方案，做个决策也就行了。这事要是还等全体网民投票，网民都满意了才决定买哪个，那黄花菜都凉了。说白了，买大帐篷还是小帐篷，这个你还真管不着。

再来看肉铺。肉铺只负责筹钱。肉铺如果要单独作弊的话，做法就是匿一部分钱走。比如募捐得到30万，对外声称只募集到25万，也只交给客栈25万。要杜绝这种情况，做法就是要对外公布每一笔募捐收入的详细来源和金额，让每个捐款人都可以进行查证。这个我也有在肉唐僧的微博里见过他公布肉铺收入明细（这次替李承鹏募捐有没有公布明细不知道，没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查找了，肉唐僧本身又太喜欢刷屏）。我倾向于认为肉铺算是做得比较自律的了。

最后来看缘来客栈。因为缘来客栈是负责采购，如果要单独作弊的话，方式就是吃回扣。这种方式比较隐蔽，只有专业审计人员才懂如何查证。缘来客栈有核实专员这个岗位，应该是有负责监督这一块，属于内部监督，但要想获得更大的公信力的话，还是要公布更多财务信息，以及请第三方独立审计。

从上面我得出的结论是：肉唐僧、缘来客栈和李承鹏这次救灾时所运用的程序，大体框架上已经有自我监督、内部控制、信息透明的理念了，值得以后的民间慈善借鉴。我们可以把这套流程做如下归纳

1、分工牵制。募捐，采购，送货，各环节独立运作。
2、内部监督。由募捐人随机抽取组成监督委员会（当然抽取过程也要公开透明），可监管内部运作，投票表决具体的慈善项目，甚至对采购方面的决策也可以有发言权。这个委员会最好有法律或者财务方面的顾问。
3、信息透明。各环节的操作均有单据证明，所有财务信息对外公布。如肉唐僧有发布捐款名单信息，李承鹏有发布发放物资的收据甚至是视频，缘来客栈有发简报。虽然都还不够正规，但是有努力在做。对外公开的信息，主要是证明钱财清白，没有贪污善款，至于有没有买到最适合最恰当的物资，这种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可以永远扯皮的问题，可以不予理会。
4、外部有独立第三方监督，包括法律层面的监督和财务层面的监督（这是这次活动目前唯一没有做到的，应该是客观条件限制，是瑕疵，但我不做诛心推测）。

但有人会说，内部控制了，有可能他们内部合伙作弊啊。信息透明，有可能原始单据造假啊。这些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你只能在设计程序时假定它们有可能发生，然后在设计程序时把防范措施做进去，如果具体指控某人的话，无凭无据是不可以乱说的。

因为有可能合伙作弊，所以需要有规范慈善行为的法规，以及独立第三方进行监管。匆忙的查了点资料，英国的监管机构是由官方设立的，美国是各个慈善组织联合组成行业协会，算是民间自发组成的。不管哪种，监管机构都是独立的。且监管机构中都往往都配有律师和会计之类的专业人员。

因为有可能原始单据造假，所以需要有独立第三方审计，由审计人员判断他们对外提供的信息是不是真实的，包括原始的收据、发票是不是真实的。像某人盯着收据上改了一个字就各种暗示收据造假，我想说原始单据的真假，这种很专业的问题，是由专业审计人员才有资格判断的。这种“质疑”倒真是很像去年搞韩寒时候冒充笔记鉴定专家的那一套。目前来看，这次捐款，最缺的也就是这一环：独立第三方的监督。肉唐僧曾经说过接下来要请独立第三方审计，但是目前还没有做。我个人表态就是，对于民间慈善，在独立第三方审计介入之前，我暂时持保留态度，不是说没有独立第三方审计就一定有问题，只是对官方慈善和民间慈善在程序上一视同仁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肉唐僧和李承鹏这次虽然很多地方做的还是不够正规，但是其透明程度已经比官方强太多了。

还有人说，独立第三方审计也有可能被收买啊。这个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如何从制度设计上解决，这个问题太专业了，我是完全不懂，只能求教方家。顺便说一句，不同的事务所，信用度也不同，独立性也不同，所以串通作弊的成本也有高低之分的。比如红十字会通过行政权力命令国内某事务所的审计师，和壹基金买通国际四大之一德勤的审计师，哪个更容易做到，这是很显然的。

如果说针对某一具体事件的调查，应该遵循“疑罪从无”的原则，那么在做制度设计的时候就应该“疑罪从有”——只要存在某种作弊的可能性，我们就要想办法建立相应的制度去堵住这个可能性。很可惜的是我们现在做的恰恰相反，如果我信谁，甚至不要求他走程序，“我就是信他”、“真有事了还得信xx”、“人家用得着向你交代么”这样。而另一方面，针对某个具体的人具体的指控时，如果不信你，那就怎么都不信，只要出现对你有利的证据，就是你买通的利益集团。在这种双标之下，我们看到，这次支持官方慈善的和支持民间慈善的，双方都有不少人，站着相反的立场，却说着相同的台词。

与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互相指责对方不清白，还不如讨论如何建立相应的制度，促使慈善机构运作程序化，财务透明，实现内部牵制和外部监督。当然并不是所有作弊途径都能通过制度堵住，但是50分和80分虽然都不是满分，区别还是蛮大的。及格的制度能做到的就是：提高作弊成本，加大作弊被发现的几率，一旦发现作弊行为就能展开公正的调查。而独立第三方专业人员的介入、向公众透明财务信息等，设计这些制度的作用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