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许：未到的黑暗

bridged

莫谈国是 - 莫之许 独立评论人
未到的黑暗

微信堪称近几年大陆互联网乃至社会生活中最重要的新事物，用户数量在短短时间内就超过6亿（大陆5亿，海外1亿），成为大陆当下最重要的社交平台的同时，也蕴涵了无穷的商业前景，带动腾讯股票价格一路扶摇直上，每股超过了700元港币。庞大的用户群和方便的应用，使得微信具有了很强的传播能力，被看作是微博的升级替代版本，许多敏锐的媒体人率先建立自媒体，并带动新闻媒体设立基于微信的新媒体，一些资本也进入这个领域，投资成立了许多新媒体。

这些新媒体或自媒体採用微信提供的公共号服务，取得了不错的传播效应，有一些甚至有了不错的经济回报，在很多人看来，自媒体和新媒体时代已经降临了。不料，3月13日，两会尚未结束，就传来「微信屠城，血流成河」的消息，具不完全统计，有35家最活跃也最有影响力的政经媒体的公共号被腾讯公司关闭，其中既有大象公会、共识网、财新旁观中国、凤凰微媒体等新媒体，也有罗昌平、徐达内小报等自媒体。学者宋石男认为，这次行动与新成立的网路安全与资讯化小组有关：「习（近平）任组长后，鲁炜要找素材，但更重要是当局不会容忍任何有潜在威胁和传播力的舆论」，可谓有见。

而如果将视野放宽，就会发现，微信屠城并非什么新鲜事。从BBS、博客、到微博，基于互联网开放天性的网路空间，在管制尚未覆盖的时候，都曾获得「三两年的自由」。盛极一时的牛博网是博客时代的代表，几经开关，借着北京奥运前相对宽鬆的环境，从2006年中一直存活到了2009年初，成为那一时期最为活跃也最有影响的博客网站，但最终也难逃遮罩并最终关闭；微博空间同样如此，新浪等门户网站推出之后，一度呈现出相对自由的面貌，但随着微博平台上的各类话语日益活跃，并逐渐成为各类维权抗争行动的策源地和传播中心，2013年8月，打击网路谣言运动展开，微博在经歷「三两年的自由」后，也步BBS和博客空间的后尘，进入到衰落期。

「三两年的自由」的出现，与体制对待网路的态度有关。对外开放下的市场取向，是维持体制存在和发展的根本基础，这当然离不开互联网的存在和发展，想要中国互联网的发展促进经济发展，体制就不得不允许各种新的网路应用如微博、微信的存在和发展；此外，中国的改革始终伴随着地方分权和部门利益化，地方和部门通过其掌握的资讯和手段优势，对于中央权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获得了愈来愈多的主动，包括愈演愈烈的腐败行为。在这种情况下，容许一定的互联网舆论空间，其实有利于中央权力管束地方和部门利益的扩张，以及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地方治理失当和腐败行为。

但是，在利用互联网之外，体制对于互联网空间的存在还有更为深切的担忧。对外开放和市场取向，带来了两个不可避免的社会后果：首先，是民眾脱离了单位制和公社制的束缚，自由流动，自我发展，与前30年相比，体制也因此失去了对大多数社会成员的直接控制。其次，人员和资讯的流动，加上市场取向下新兴社会阶层的涌现，权利诉求、自由化的政治观念也开始涌现和传播，随着经济的发展，上述两个社会后果也愈来愈显着，体制开始担心，一旦观念和人群在特定情势下结合，就会出现类似1989年的场景，对体制造成根本性的衝击。也因此，在一段时间的容忍之后，体制总是会找到办法，对新的网路应用加以管制乃至整肃。打个比方，中国的互联网空间就像一个不断扩大，但又不断加密网眼的笼子。整体空间是在扩展，但始终会被加上越来越严密的管制，居于其中似乎能感觉到了自由度的扩大，但从日益密集的网眼而言，所谓的自由不仅短暂，从根本而言则更像是幻觉。

从2004年一些国家爆发颜色革命后，体制愈来愈警惕在大陆出现类似的的突发聚集，对此，体制採取了若干复合的措施：首先，强化了维稳体制，直到如今刚性强硬的网格化维稳，以应对流动而不受直接控制的人群。其次，则是针对观念的源头和传播，在媒体和高校压制被称之为「普世价值」的自由化观念。但是，体制最为警惕的还是网路，无论高校还是媒体，都还属于事业单位，有着各种严密的控制手段，互联网空间则不然，在互联网这个开放、流动空间中，自由化观念的传播有着先天优势，对于拥有各种资源和手段的专政体制而言，互联网空间可能是其唯一不能彻底控制的领域了，也因此，如何防止互联网成为人群和观念的聚合平台，进而成为威胁专政体制的阿基里斯之踵，也就成为体制念兹在兹的核心课题。

2013年清网行动的在打击集中显示了体制管制互联网空间的力度，在网路谣言的名义的背后，是体制对于互联网空间颠覆作用的高度重视，以及一定要消灭这个最有可能隐患的决心。随后成立的网路安全与资讯化小组由习近平本人出任小组长，则进一步展现了管制的意志，在这一大趋势之下，微信屠城的出现并不令人意外，展望未来，体制对于互联网的利用和限制还将继续，对互联网还会加以更加严密的管制，中国互联网的自由时代远未到来，而是必将迎来一个更加黑暗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