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猛：凤凰视频四宗罪和舆论的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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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幼童香港街头便溺事件，在香港警方做一些说明之后，慢慢退潮了。这个事件中对我们生活有意义的一些问题，——比如小孩当街便溺是个教养的问题吗？网上经常见到的那些对不文明现象的曝光照片（比如东方卫报的这张“南京地铁大便第”http://weibo.com/1676526491/A6XB78qnh?type=repost，还有这张小女孩地铁小便照片http://weibo.com/2713118551/AETySljVL?type=repost），我们是支持还是反对？——并没有引起真正认真的对待和讨论，因为事涉大陆人和香港人，争论（其实是争吵）被高度简化了。
但除此之外，这个事件里还有一些特别引起我关注的地方，很有必要提出来继续讨论。

先简单回顾一下事件。根据我看到的，似乎先是@凤凰视频 发了一段视频，【孩子在香港街头小便 大陆夫妻与港人发生激烈冲突】画面中冲突现场十分混乱，大人相互指责，孩子大声哭泣。这对大陆夫妻抱起孩子推着婴儿车欲离去，被港人拉住婴儿车阻拦。孩子母亲反复强调“洗手间排队，孩子着急我怎么办”，现场有人始终高举相机拍摄。
名记者@闾丘露薇 随后转发并评论，从而引起了热议。她的评论是：“这条视频只是事件后半部分。孩子当街便溺，有路人拍照，遭孩子父亲抢走相机和记忆卡，孩子母亲打了路人一耳光。片中白衣青年看不过眼报警，并且阻止夫妻离 开，双方争执，青年遭人用婴儿车推撞。警察到场调查后，父亲无条件释放，母亲涉嫌袭击被捕，准保释，五月中需到警局报到。”（现在网上看到说警方否认打耳光一说）
这些事件的发展都在我关注之前。我的关注是始于网上转贴很广的一个帖子“凤凰视频四宗罪：１、隐瞒了父母主动带小孩去厕所排队很久直到小孩终于憋不住的事实。２、隐瞒了小孩尿尿时母亲专门用纸尿布接住。３、隐瞒了母亲还把纸尿布装入行李袋提着。４、隐瞒了港人拉扯斥喝且拍了小女孩私处后父母才夺记忆卡。”（我不知道它的作者是谁，而且我觉得这也不重要。）这个帖子“有理有据”，语气凿凿，有不容质疑的力量，被广泛转贴，作为可靠的论据，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然而，现在我们知道，这四条基本上都不是事实。最有意思的是第四条，竟把男孩误当作女孩（有人事后可能说男孩女孩从幼童的隐私来说没有区别，但却忽视了女孩身份所可能激起的更大的情感上的同情和响应），即使是第一条，也只是母亲一方现场的陈述/辩解，本身未经确证，不能就作为事实来指控人家四宗罪。（而且我认为很可能不是事实，但这个不重要，不提）。
现在我特别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这样一篇没有一条是事实的短文，在当时却被人们当作事实而毫无疑议地接受了下来，成为后续讨论一个基本的事实框架。即使我这样的怀疑者，也只能很小心地在它的基础上提出一些边缘性的疑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就此来说，那篇四宗罪的文章，在对舆论的引导上是很成功的，值得有此雄心的人好好总结、效仿。事实上，类似情景在近年的公共争论中多次出现：首先以极高的情感烈度将事情区分为敌我，然后以非常权威的方式发布一些“事实”和基于事实的指控。
对于质疑者来说，由于不在现场，很难进行事实的反驳，而只能顺着常识或逻辑稍做质疑。然而，这样的质疑在这种情感烈度和敌我之分面前当然显得是太轻飘飘，太不合时宜了。（比如我当时就疑惑，作者表露的全知的视角显得他就在现场，他真的在现场吗？否则他就也是通过视频看到那些，那么我们从视频上看到了同样的这些了吗？看到是女孩，看到是纸尿布接了吗？）
现在写这个，不是要指责任何人，只是在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因为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是接受了这个文章提供的事实框架的。

之所以对此特别有感触，是因为前段时间看过法官王文正的《我所经历的胡风案》。案件的开始，是毛借人民日报抛出胡风反革命集团资料，并加了定性严重的按语。这里正是同样的操作手法：给事件加以严重的定性（革命和反革命），同时抛出一些“事实”作为证据。这样，哪怕你是较为熟悉胡风的，你敢于凭借你对胡风的了解和信任，质疑这么权威而严重、而且辅以“事实材料”的定性吗？你不会也不敢。

当然，这个事件给我们的启示是，并不是只有伟大领袖、一个高高在上控制全部资源的权力者可以用这种方式引导舆论，普通人也可以做到，只要他旗帜鲜明地选择站在“人民”“我们”一边。【当然国家是更容易做到】
所以现在留给我们的思考是：舆论确实可以被引导，那怎么不让舆论引导我们？怎么保持我们的独立判断，并给别人的独立声音留下空间？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愿意思考这类问题，虽然我相信它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