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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乐观所误会的缅甸:从民族主义革命起源的长期军人政权到竞争性威权政权
2015-11-04 Cheng 比较威权研习营
被乐观所误会的缅甸:从民族主义革命起源的长期军人政权到竞争性威权政权
作者:程明
缅甸是军人政权、军人官僚威权政权类型最持久的威权政权,超过韩国、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巴西、阿根廷、智利、巴拉圭等国。韩国全斗焕威权时期,一度想模仿缅甸奈温威权政权。登盛2011年上台后,释放政治犯和解禁媒体、出版,还解除了对缅甸“民主女神”昂山素季的软禁,随后登盛访问美国会见奥巴马,昂山素季出访美国会见时任国务卿的希拉里。2012年议会补选,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拿下补选的45席其中的43席。缅甸的政治开放给予了东北亚某国“公知”很大的想象空间,在不甚了解缅甸政治的情况下,吹嘘夸大登盛是像台湾蒋经国式的政治人物。上述不过是被乐观所误会的缅甸,丹瑞们所设计的缅甸政权,不过是比较政治学家Steven.Levitsky&Lucan.Way所谓的“竞争性威权主义”,缅甸军官团对外称“有指导的民主”,也不过是他们借鉴了印度尼西亚开国总统苏加诺所创造的的概念。
缅甸军官团脱下军装转变文官的起源
2004年,缅甸联邦和平与发展委员会秘书长、总理钦钮制定了缅甸“民主化七点路线图“,即“有指导的民主”,后钦钮被丹瑞和貌埃联合清洗出和发委。2008年,缅甸和发委制定了新宪法。经过上述准备,2010年,缅甸军人政府面临和发委(军官团)内部世代更迭,丹瑞、貌埃退出和发委,登盛、丁昂敏乌、瑞曼等成为和发委新领袖,年轻世代敏昂兰等成为军队新领袖。经过2010年选举,登盛成为总统、丁昂敏乌成为副总统、瑞曼成为民族院议长、后接替登盛成为执政党巩固与发展党主席。
不可忽视的“五十年威权统治”的政权持久性
经过1945—1948年反英脱殖民族解放斗争,民族主义革命为缅甸带来了远比其他军人政权强的政权凝聚力。经过吴努领导的反法西斯人民自由同盟10年的文官政府,1962年奈温建立了军人政权,1974年,成立了“社会主义纲领党”,转变为一党制和军人混合威权政权。同年,爆发了缅甸第一次大规模抗议,后被镇压。1974—1988年,奈温政府经济政策奉行社会主义。1988年,缅甸恶性通货膨胀,爆发从仰光大学到全国的大规模抗议,后被军政府镇压。“8888”大规模抗议后,奈温转入幕后,苏貌接替,成立“联邦恢复法律和秩序委员会”。1990年大选,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联盟赢得大选,军人行使否决权。1992年,丹瑞取代苏貌,1997年,“恢复法律和秩序委员会”更名“和平与发展委员会”。2007年,缅甸再次出现恶性通货膨胀,爆发“番红花革命”,又被镇压。2008年,吉尔纳斯飓风灾难,死亡13万人。
缅甸是Slater&Smith所谓的“反革命政权”,经历1974—1988年大规模抗议所转变,它的政治精英与强制精英建立了统治联盟,拥有强大的强制机器。它应对过两次恶性通胀和三次大规模抗议的危机,并未出现Milan Svolik描述的军人政权镇压的“道德风险”。 它的强制机器不仅镇压抗议,而且在政治精英的权力斗争起到决定性作用。比如,2004年清洗钦钮、2015年免除瑞曼巩固与发展党主席职务。奈温军政府统治缅甸后,考进军校和当僧侣成为向上社会阶层流动的选择,缅甸的大学生和缅甸华裔商人人数很少。缅甸军政府建立了一个军官团、佛教上层僧侣和华裔商人的精英联盟。奈温下台后,丹瑞政府不再继续社会主义政策,改为国家资本主义,缅甸1988年后一直受到国际制裁,玉石开采和自然资源出口成为军政府主要财政收入来源。
2011年,缅甸军官团实现世代更迭,除了丹瑞、貌埃退休,无需选举的25%议员成了缅甸确保军方利益和安排老弱冗员将领的去处,从联邦选举委员会到国有企业负责人,存在大量脱去军装的退役退休军官,比如,现任联邦选举委员会主席丁埃是前和发委委员。
2011年至今,缅甸的政治过程一直在军方控制下,缅甸虽然举行选举,但是它的威权制度并未废除。比如,在议会设置75%的超高修宪门槛,而且缅甸议会有无需选举的25%军方议员,民主国家通行的修宪门槛是议会三分之二。缅甸50年的军人统治,它克服和应对了三次危机,在军队=国家下,占据着庞大的经济社会资源,不可忽视。
民族主义外交政策的自主性和吸引外国投资
经历过反殖民主义民族解放斗争,脱殖后都会受民族主义影响,民族主义在脱殖时有利于反抗殖民国,脱殖后又会成为负面影响,比如缅甸近年兴起的“969佛教运动”、“种族佛教保护联合会”等。
1988年后,缅甸军政府遭到国际制裁,陷入经济困难,之后越来越依赖对华经济贸易。缅甸军政府并不希望过于依赖哪个国家,也不希望受哪个国家过多影响。2011年政治开放后,可以吸引欧美日澳等发达国家对缅甸的投资,减少对它北方邻国的经济依赖。
竞争性威权政权成型
Dan Slater称缅甸不确定的政治进程为“双刃剑”。2015年议会选举开放除军方所占25%议席外的75%进行普选,巩固与发展党、全国民主联盟和缅北少数族群政党,将竞争开放的75%议席。全国民主联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下全部75%议席,达到修改2008年宪法的门槛,巩固与发展党选举必须保障26%的议席数,才能与军方25%议席建立议会简单多数联盟。缅军总司令敏昂兰表态不会干涉大选,他的潜台词是巩发党议会选举得票率不低于26%。缅北少数族群政党的社会基础在缅北四邦,它会成为全国民主联盟的政治联盟。缅甸军方和巩发党从选民登记到手工计票都可以操纵、舞弊,中央选举委员会是军方主导,不会像其他民主国家保持中立。个人预测:军方25%、全国民主联盟得票率36%—40%(出口民调结果会超过36%—40%),巩发党得票率30%——34%,缅北少数族群政党5%。军方和巩发党的政治联盟得票率会达到55%—59%,成为议会多数联盟,不仅修改2008年宪法无望,而且相悖于军方和巩发党利益的经济社会政策也会遭到杯葛。不过缅甸在2016年1月Freedom House的政治权利和公民自由得分会上升,政治权利会由6上升到4,公民自由会由6上升到5或4。缅甸总统由议会议员投票选出,如果军方和巩发党成为议会多数联盟。2016年2月,登盛将连任缅甸总统,昂山素季将成为民族院议长。
2020年下次选举的前景
无论全国民主联盟和缅北少数族群政党的政治联盟是否可以拿下议会三分之二多数席次,如果巩发党与军方的政治联盟不松动,到2020年下次选举,修宪也无望。昂山素季与前巩发党主席瑞曼的互动,试图谋求将修宪门槛由75%降低到70%,已经被退休的丹瑞、登盛和敏昂兰们联合反对,2015年8月解除了瑞曼巩发党主席职务。2015年8月解除瑞曼巩发党职务的事件,证明缅甸军方扮演着缅甸政治否决者角色,并掌控国家强制机器。
缅甸从军人政权转向竞争性威权,如果像马来西亚一样,加入全球开放贸易,吸引发达国家投资。不仅会出现经济增长,财政收入也会不断增加,不过缅甸军方占据庞大经济社会资源,缅甸民众在“五十年的威权统治”普遍贫穷。有军方背景的巩发党可能会建立起庞大的“庇护—侍从”体系,进行买票。财政收入增加和公共资源会巩固竞争性威权政权、增强巩发党的选举机器。但是,竞争性威权也会遭遇危机,比如经济危机和大规模抗议,缅甸政治的未来并不全是灰色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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