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自鸣：妈妈告诉我她亲历的计划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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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没事，在家上网，母亲坐在一边，于是边上网边陪母亲说说话。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聊到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我说：“毛在当政期间饿死三千万人。”
　　
　　母亲说：“你能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要说死人，你知道计划生育死了多少人吗？”
　　
　　我说：“计划生育是死人多，但是那都是还没有出生的胎儿，不能跟活生生的人比。”
　　
　　她笑了一下，说：“你是不知道，有很多是活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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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不知道，别人打我家门、要拆我家房？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村里的干部？那个时候村干部天天端个茶瓶到我们家来。
　　
　　
　　94、95年时兴晚上抓人啊！来我们村抓了几次，后来一次把大嫂抓住了，他们来了20多人几辆车。那一次动静非常大，我们家的门被砸坏了，半边村的人都起来了，大嫂已经怀了五个月，她惊恐的哭，我也哭。她的两个孩子都吓傻了，被你姐带着躲了起来，人很多，他们揪住大嫂，我哭着喊：那不是大媳妇，那是老二的媳妇。好心的邻居都帮忙喊，他们当然不信。我跑到村干部家，喊村干部，村干部起来了，我让他作证说这是二媳妇，在村干部劝说作证下，他们放开大嫂，又去抓别人了。
　　
　　
　　第二天一早，大嫂就跑到汉口你大哥那里去了，后来就村干部天天到我们家来，讲政策，说道理，说不结扎不行的，人要坐牢，房要拆。周围村拆房的消息越来越多，我和你爸天天生活在惊恐当中，在大嫂怀到第八个月的时候，村干部下了最后通牒，人再不回来，他就拦不住上面的推土机了，不管躲在哪里生，房子都要被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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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房子是我爸妈的心血与骄傲，在他们心中，那是他们为我们兄弟做的最后最大的一件事情。这房子倾尽了全家之力，外加两万元的借款，建成才不过两三年。可想而知，那要做一个怎样痛苦的决定。父亲与母亲商量后，去了汉口找到大嫂，又与大哥大嫂商量，于是大嫂去做了第三次男女鉴定，结果还是女孩。看来我家真的有生女孩的基因，我爸是三代单传，到我爸这一代生了我们兄弟三个，而到了我们这一代，我大哥生了两个女孩，我现在也生了两个女孩，只有我二哥生了一个儿子，当然我思想开明，没有让任何人干涉他们的出生，而且我对她们两个喜爱有加。
　　
　　
　　
　　大嫂挺着大肚子回来，第二天就去了县人民医院，母亲跟着去了，恐怖故事从现在开始。
　　
　　
　　母亲说：她看到的事情一辈子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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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早上一来就被打了针，再吃药。而病房里还有十几个大肚子，大都是快临盆的，大家哭声一片，有一种要拉去赴刑场的感觉。
　　
　　
　　隔壁床有一家人，也是刚刚来的，预产期就这么两天，他们是被抓过来的，他男人是老师，姐姐妹妹都来了。大家都是难友就难免互问长短，熟了点后，他姐姐妹妹和他男人就哭着求我了，说 ：婆婆，我们家这是个男孩，照了几次都说是男孩，婆婆，一会生下来你帮帮忙。他男人哭着说：生下来是男孩我老师都不当了。
　　
　　
　　在医院是免费住三天，一般的打针吃药后，第二天小孩就会流下来，然后再休息一天回家。结果她们家快，中午，护士下班的时候，他们家的孩子就生出来了，那是坐在一个桶上面生的，我在边上帮忙，孩子掉在桶里，我把它抱起来，让他爸爸咬掉脐带，我又拿一件他妈妈的衣服把他包起来，孩子长得很好，很精神，他们都来不及细看，急急忙忙中，他男人和他妹妹就把孩子抱走了。
　　
　　
　　护士上班了，找不到孩子，医院里紧张了起来，闹哄哄一片，电话到去打，我看到的是：晚上她男人和她妹妹抱着孩子回来了，她们一直在哭，而那个生孩子的女人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孩子被护士抱过去，门外放了一个水桶，里面装着水，护士掐住孩子的脖子把他摁进水里，我看见孩子的两个脚两个手在那里扑腾，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我骂护士：你们这样做是人吗？你们不怕遭雷劈？护士说：婆婆，我们没有办法啊！上面有政策，我们要工作要吃饭啊！等到不扑腾了，她们就把他拎起来，丢到医院后面的水塘里去了。来医院的第一天我不知道，到第二天下午，我看到水塘边漂浮着十几个小孩子。
　　
　　
　　我问护士：为什么把小孩丢在这里，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埋起来，这样你们吃的水都有毒。护士说：不要紧，婆婆，一会就有人来捞走的。果然，黄昏时再去看，就没有了。我不知道那些孩子被捞去会怎么处理，只后来听人说，有人在吃肉包子的时候，吃到过小孩子的指甲。为什么我不要你买乳猪吃？我想起那些飘在水面上的孩子了。
　　
　　
　　你大嫂是第二天下午生的，我听到了孩子的哇哇哭声，我没敢看，我走开了，别人家的有些孩子我看了，很多是活的，被护士掐住脖子摁在水里，她们不躲着弄，流产孩子也不在手术室，就在病房，流产就在一个桶上，旁边另外放一个桶装着水，流下来死了的就算了，活着的就摁在水里，那个时候每天要弄十几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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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故事讲完了，良久，问我一句，“你说计划生育恐怖不？这还是我们一个县，一个地方，你说全国各地有多少，死了多少人？”
　　
　　
　　我反应不过来，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幸亏那个时候我不在家，幸亏我十六岁就闯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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