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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论战】每一派都有“猪”一样的队友
【停止回应】 这个国家一点都不少仇恨
【谈往事】我的成长路上也有很多挫折
【现在及未来】我的使命感很简单,那就是要自由
(主持人:腾讯新闻 杨子云 )
2012年 2月3日下午,在上海市郊独唱团工作室,韩寒遵守四天前的承诺,接受腾讯新闻的专访。
实录如下:
论战中,每一派都有“猪”一样的队友
主持人:各位网友下午好!韩方之战持续半月有余,我们今天来请韩寒谈谈他的一些想法,韩寒,你好!
韩寒:你好!腾讯的网友,你们好!
主持人:我看到今天凌晨你在博客上写到要停止继续回应这件事情,能够在这个平台讲讲你具体怎么想的吗?
韩寒:是这样,首先我要向所有腾讯的网友,包括很多QQ空间的网友,推荐腾讯的“今日话题”这个栏目,这是题外话,我觉得这个栏目做得很好,我每期都看。现在我们回到主要的内容,我觉得它牵扯了我太多的精力,以前我一条一条会去回应方舟子,他有些质疑的确有一定的误导性和煽动力,让人觉得会有一定的道理,比如我写《求医》的时候,他说不是我写的疥疮的症状,是我爸爸得过肝炎的症状,我所说的痒的症状跟肝炎的症状相似,但其实那是晚期肝炎的症状,而且也不尽相似,疥疮是一种哪都会痒的病。这样回应下去非常的无聊和无趣。还有说你在小说里面说出上海以后路就颠了,他说他的感觉是,99年的时候路不太颠,这其实是有一些强加的成分在里面,越来越无趣,牵扯了很多的精力。而且还有一个关键,是我有很多的支持者和朋友,方舟子也有一些支持方舟子的人,这样两派永远无休无止的骂下去,其实对什么都不好。
主持人:的确是该结束了。我们也注意到今天新闻说你已经在上海市普陀区法院提起了诉讼,为什么会想到去做这样一个诉讼?
韩寒:对,因为这的确到现在就变成了一个闹剧,甚至有点像娱乐事件了。因为本身理论上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你是一个打假斗士,当然打假斗士有一定的公信力,他如果要向一个小说作者,向一个文艺作者提出这样的质疑,这是属于一种特别重大的指控,必须得有确凿的证据。他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提出了这样的指控,那对作者本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还好我有手稿、有证人、有家书,竟然他都不认可,觉得这些都可能作假,那对于普通作者来说他们是没有办法自辩的,这个其实就像《让子弹飞》里面“剖腹取粉”的这样一个情节,他没有办法去自辩。所以,我起诉是为了防止这个成为一个行业的惯例,就是当你看一个写作者不顺眼的时候,不去批评他的文学作品,不去批评他的观点,上来就说,我觉得你的文章不是你写的,大家都去围攻这样一个作者,这是不好的一个先例。
主持人:但是,按说你是一个公众人物,接受这样的质疑是正常的。或者说,你觉得哪些真的是属于质疑的范畴,哪些不是?方舟子本身也是公众人物,是因为方舟子的质疑才会让你这样苦恼?
韩寒:对,因为他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说的很多都有一定的误导性,比如说我在写《求医》里面,我说一楼都是那种会议室,医生会在那里,老在那里开会,这是我在文章当中要讽刺很多这种官僚,医院也有点像官僚机构,其实是要这样的。《求医》本身就是文学作品,它当年被刊载在《小说选刊》里,这样要求小说是很无趣的,也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这样的质疑又会引起一些对文学不了解的朋友的很多疑问,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写的是文学作品…
主持人:也就是说他把一个小说文本当做一个小兔子在那解剖?
韩寒:对,他把小说当做学术论文来解剖,这本身就是关公战秦琼的事情。
主持人:你这次向法院起诉的具体诉求是什么样的?你有什么样的预期?
韩寒:就是他对我名誉的损害。肯定会对一个写作者带来一定的苦恼,我相信我的读者,包括很多文学的爱好者,很多支持者他们会了解我,但是也会造成一定的误解。因为人们总是容易相信阴谋论或者这样的谣言,总是乐于听,人们总有那样的心态,那样的心态不一定说是有多么不好,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比如说看人家在台上走,总希望人家走走光觉得挺好,看刘谦表演魔术,表演魔术成功了当然大家高兴,如果刘谦失手了大家也觉得挺有意思,就会变成一个公众的闹剧,有很起哄的一个心态。
主持人:你认为在这个争论中你的名誉受损,方舟子也认为他的名誉受损。因为我们的确看到在双方论战中,包括你本人,包括所谓的“韩家军”,你的朋友路金波他们,曾经也用骂人的方式回应过方舟子,你怎么看?
韩寒:对,的确是这样,但是一样,方舟子他们那边其实也一样对我们进行了很多的辱骂。方舟子本人还对我的支持者进行一些威胁,比如说“你看,等着我一个个来收拾你们,你们就陪葬吧”,其实这些都是属于一定的人身威胁。所以在这方面大家都差不多。而且我本身没有什么“韩家军”,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其实是被拖进来的,因为方舟子就找不到嫌疑人了,因为找不出这么一个团队。在98年的时候路金波也不可能来帮我,因为路金波跟我2002还是2003年才认识的,98年他还在一个罐头厂卖罐头,后来他就怀疑我父亲,我父亲其实是被拽进来的,他只能做一些解释。包括我的一些朋友路金波或者什么,他自称是“猪”一样的队友,当然我们每一派都出现了不少“猪”一样的队友,给大家制造了很多笑话。
金波可能有一些比较不当,有的时候有些失态。对方也是有一些走火入魔,在分析我的小说,比如说我的小说里面写到走过“爱的禁区”,他们说你这个“爱的禁区”,就是一个曾经走过文革的人写的,因为只有经历过文革的人才会知道爱的禁区,而国外也有一本书叫《爱的禁果》。但,我相信腾讯的很多朋友都知道,这其实是张洪量和莫文蔚的一支歌《广岛之恋》。……这样就会变得走火入魔和欲加之罪。包括他们分析我的那首诗《答春绿》,“卧梅又闻花,卧枝伤痕低,鱼吻卧石水,卧石答春绿”,他们说这个不像一个17岁少年写出来的,这应该是柳宗元什么什么的分析了一堆,以显示这本书不是我写的。但这其实就是当时我们很多的同龄人所经历过的一首打油诗,就是骂对方是“大蠢驴”的一首诗。
“这个国家一点都不少仇恨”
主持人:可以说,你和方舟子两个人这样的相遇真是很难得的一个景观。因为你自己在早年开始写博客的时候也是骂了很多人,现在回头想想,你当时哪些骂对了,哪些骂错了?
韩寒:现在回头想想,很多我在博客里做过一些道歉。我觉得首先对郑钧就很无聊,虽然郑钧一开始也稍微有一些牵强,因为当时我要出一首歌叫《私奔》,郑钧就说不行,我早在一本书里三年前就遇到过这首歌。其实我不应该有那么强烈的回应,郑钧也是一个不错的歌手,他写过很多不错的歌,我到后来在钱柜里面听到的,我向郑钧道歉了。当时我对刘谦的质疑,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道理,然后我向刘谦也道歉了。包括对白烨,白烨,我觉得我的观点是对的,因为他们把文坛做得很封闭,觉得这个文坛只有经过了像白烨他们这些文学评论家认可,你才算进入文坛了。当时我的观点是,其实任何一个写文章的人、包括在BBS上发帖子的人,你都可以说我在文坛里或者说我不在文坛里,因为没有人在乎这个。而文学的范畴不应该是由白烨他们私自画一个圈来界定的,当时我是这个观点。但是驳斥的时候用的话不太好,从现在的角度来讲是太年轻气盛了。到后来高晓松跳进来就变成一场闹剧了,这些我都进行过道歉。包括对现代诗人,我觉得对诗人的要求,因为任何东西的存在都是客观,虽然说我到现在都对现代诗没有特别大的好感,但是我觉得它的存在其实就是没有问题的,就不要去剥夺或者说去驳斥它的存在。
主持人:你和以前你的论敌感觉到错了,会道歉,会和解。有没有可能,比如说三五年后,你和方舟子也会相逢一笑泯恩仇?
韩寒:除非方舟子他先要认错,说他对我的所有这些指控都是没有证据,是无理取闹的,或者是牵强附会的。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我如果对方舟子说,不好意思,我错了,那等于就是我承认了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而且方舟子他自己也带有一定的比较无聊的动机……所以,说不定,能否和解要看方舟子的表现。
这次看起来好像大家都在观战,是狂欢,但事实上对所有人都不利。因为对观众来说他们会陷入一种很焦灼的对骂,因为大家都要站队,说我支持韩寒,我支持方舟子,各种各样的人就会掐起来,那在掐的时候会产生仇恨,而这个国家一点都不少仇恨,有太多的仇恨和对骂,就会导致你没有办法去理性地说一些事情,你一说就会陷入对骂,那好,我就不说了。如果你想要很多事情推进的很顺利,这样很无聊的谩骂也一定要减少。
还有一个,就是对我而言,肯定有一些名誉的损失,因为会终有一些相对来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本身就很少读我的作品、不大了解文学作品是怎么诞生的人,或者说相信所谓理科的那些人,会觉得你这个东西可能的确是有问题。但是方舟子也会有很大的损失,因为他以前(打假)其实是百发百中的形象,虽然(他近几年的打假)有些无聊,像(他打假针对)王菲、李开复、李承鹏、于建嵘其实都有一些无聊,但是他之前的一些科学打假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
主持人:也就是说你对他前期的打假成果是持肯定态度的?
韩寒:对,他前期的打假,有一些还是有一些说服力的。虽然说他全盘否认中医,那我对中医的确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我觉得哪怕中医会对人产生一个心理安慰,其实它有的时候也是一种效果,就是我可能对中医的反对没有到像方舟子那样百分之百的程度,但是我本身也不是持一个绝对支持的态度。但是他这一次会让更多的人觉得,他其实也是一个有的时候会无理取闹或者说进错领域,就为了自己的面子在那里死扛,进错领域还很牵强附会的那么一个人,那么他的公信力其实也都会成问题。
主持人:在这次的辩论中,你和他都大失水准。方舟子是进错领域,以科普的态度来考证文学,但你一直是一个很轻松的嘻笑怒骂惯了的人,但这次好像也变得这么幼稚冲动,你自己分析这背后是为什么?
韩寒:我觉得有道理,首先对方舟子来说,他肯定大失水准,因为他完全进错领域,进错领域以后可能就会说很多完全没有依据的话,会变成一些笑话,就会很胡闹。对于我本人来说,我一开始也非常地着急,因为我没有办法自证,因为这个东西的确很难自证,然后我把手稿什么的都拿了出来。
主持人:你想过一开始就不证明吗?
韩寒:不证明的话我担心谣言会越传越广,我想我既然有手稿,一千多页我又做不了假,我把手稿包括写给我爸爸的信、当时的家书,因为家书里已经说得很明白,新概念(作文大赛)的程序其实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我不可能,当时99年的邮戳都在上面,再伪造一个假书信,这当然不可能了。但后来方舟子仍说这个可能是假的,那个可能是假的,我也是有点烦了。所有对你不利的你都一口先说是假的,我觉得这个态度本身就不科学。所以在这个过程中的确我也是有些着急,因为我本身是一个很真性情的人,我不喜欢一直在那里端着,我有什么感触就喜欢说出来,有的时候情不自禁还会说一句他妈的,的确会有的时候显得太性情中人了一些。
主持人:我们看到昨天你父亲微博上也放了你那个病历卡,那个病历卡证实你得过疥疮,但是方舟子微博好像说这个病历卡更加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你怎么看?
韩寒:对,我的确不知道方舟子的逻辑是怎么产生的,这点非常的奇怪,连99年的病历卡我爸都找出来了,因为我爸是一个很多东西都不会丢掉的人,会把它放在家里面。当时的症状其实写得很清楚,我当时就是身上痒去看病,我爸在书里面也写得很清楚,当然可能日期的回忆会有一定的错误,我爸在《儿子韩寒》里回忆了我去看病的那一天,但是我爸可能把日子会写错,因为他过了很多个月回想,可能只记得那是一个礼拜一,那他翻日历可能会搞错七天,到底是哪一个礼拜日,到底是11号或者18号?这些其实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又不是破案,在文学的共识上一定会有一些人记忆的问题。13年前的事情,在看视频的很多朋友回忆13年前你某一次看电影,几乎都回忆不起来了。方舟子这么说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对他来说,你无论怎么说都没有办法自证,你就觉得很无奈,因为病历卡上写得很清楚。再说了,假设说我没得过这个病,其实我也可以根据我朋友得了这个病,我写这么一篇文章,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放在小学选刊里的类似小说一样的一个散文冲小说的一个文体,我当然是可以加我大量的虚构在里面,哪怕没得过这个病我都可以写,而且要一个人写,作者连病历卡都晒出来,其实都挺心酸的。
主持人:跳开这个事情本身,我觉得我们想考虑的是回到我们这个时代氛围,这个时代氛围,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感觉到存在一种普遍的不信任?
韩寒:对,当然是这样,因为这个本身就是政府的公信力的问题。因为对于政府来说,他之前有太多的东西是造假的。
主持人:所以是附带着觉得一个作家也会造假?
韩寒:对,包括谁都是一样,我是一个尽量去追求真的人,但是居然要为全国家的一个假的氛围去背这么一个黑锅,而我又有那么多的证据。而作为方舟子这位打假的斗士,他在没有证据的时候,他也有可能会去造一些假来打你的假,除了这个国家假的心态以外,还有另外一种心态其实值得研究,我觉得现在可能不一定很多展开来说。
主持人:一种看客心态?在这次的辩论中我们也可以检验整个知识界的水准,好像那种文革文风真的是没有过去?
韩寒:对,的确是有很多文革的一些东西在里面,就是说我先抓住一个人,先把这个人摁在地上,给他先定一个罪名,无论是定抄袭,抄袭得找证据,所以就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比如说代写,然后根据这个罪名再去爆很多“所谓的证据”,但其实根本就不是。但有一批人,有的是真相信,有的是看热闹,有的是被忽悠,然后大家在那里就根据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一个东西进行一些攻击,但是还好,虽然我们还是拥有一些文革的土壤,但庆幸的是文革不再可能发生了,其实民智已经慢慢地在开启了。比如说这次的事件,它最终变成了一个,虽然对于我来说有一些损害,那对于方舟子来说也会有一些损害,因为他的公信力和我的名誉都有损害,但是最终演化成了一个娱乐事件,变成了一场闹剧,就证明其实还是进步了,因为很多人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很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持人:我觉得这可能应该还不至于算娱乐事件,当你现在走上法定程序,我们还是有很多问题可以探讨的,比如说像一个公众人物他要承受多大的质疑,包括提出质疑的那个公众人物他要怎样履行怎样的义务,不知道这些方面你有些什么样的看法?
韩寒:对,首先方舟子也是一个公众人物,他在提出一些质疑的时候其实需要有他的证据,那他没有证据就在那里提出质疑,而且那种其实已经不是质疑了,带有一定的诬陷成分在里面,因为方舟子说他百分之一百确定韩寒早年的那几篇文章是一个猥琐中年男写的,他的所有证据就是他觉得一个17岁的少年不可能写得那么成熟。而我也解释得很清楚,因为当年我喜欢看梁实秋,喜欢看钱钟书,所以文笔会故作老成,所以他本身就是有失偏颇的,他是从自己的主观出发,那他并没有特别的严谨。对于我来说,我当然是乐于接受很多的批评或者质疑,大家可以说我文章写得臭,说我观点很差,甚至说我长得很丑,我王八蛋,然后各种各样的辱骂,其实我觉得我都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没有辱骂当然更好了,因为国内的很多论坛,大家骂来骂去,其实到最后都伤和气,我可以接受各种各样的质疑,但是不能是泼脏水或者说不能是一种诬陷,就是你没做过的事情在那里给人家。
“我的成长一直有很多挫折”
主持人:这大概和你成名经历很顺利有关,因为大家觉得你一直以来都是非常顺利的,就这样一下子突然之间,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有名气,一直都成长得很顺利,你自己怎么看这样一种声音?
韩寒:我觉得那是因为很多的朋友不了解我,其实我的道路一点都不顺利,从很早的时候,1999年开始出版第一本书,出来以后到学校,我相信很多同龄人都有回忆,就是我遭受了很大的质疑,质疑说韩寒你出了社会以后怎么办,你江郎才尽怎么办?而且我刚刚从学校离开了社会,当时我写得都是学校生活,到了社会以后我没法再写学校生活了,其实我也没有生活经验去写大量的大学生活,可能只能靠幻想去写一小段大学生活,但我不能去再写学校里的事,而社会对于我来说又不够深入了解,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没有写书,那段时间很多人都会说这个人他江郎才尽了,这个人不怎么样了,然后我去参加赛车比赛,很多人又觉得我不务正业,其实那段时间我遭受着很大的压力,曾经有两年多不出版书,很简单,因为我所有的生活累积的东西都已经在以前的《三重门》、《像少年啦飞驰》已经写完了,你一个没有生活经历的人你不可能说连续不断地在那里写小说,直到过了好多年,我的比赛也很有挫折,第一年成绩不是特别好,因为我的车也很差,我自己花钱,用所有版税的钱买了赛车去比赛,但是由于没有钱去改装,所以几乎是一个民用车,成绩也很一般,而且老是坏掉,完不成比赛,很多人就会觉得你看你这个完全是在玩票,也不行,当时又没有新书出版,比赛的成绩又很差,这些其实都是挫折。
主持人:包括做独唱团被封掉?
韩寒:对,然后这些挫折很多人其实都没有看到,到后来可能开始写博客,写了博客以后开始出版一些小说,但小说有的时候有很大的争议,有些人觉得写得很好,有些人觉得写得没有进步,然后做独唱团,结果做了第一期还挺成功的,第二期又被封掉了,而且独唱团整个过程做了一两年,再加上封掉了以后整个团队都还在,就是为了整个独唱团,因为当时独唱团其实是想放很多自由主义作者的一些文学作品去扩大这个言论的自由度,在传统媒体上扩大言论的自由度,所以为了审稿,我飞了很多的地方去要求那些终审的人,看看能不能帮我把尺度搞大一点,陪他们喝酒吃饭干嘛的,整个过程,有的就为了保留一两句话,我都要不停地换出版社,我花了两年多其实是为了整个过程,拖延的过程损失就有300多万,而且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掏的钱,有很大的挫折。包括这一次,但是这一次的挫折对我来说其实更像一个闹剧,它虽然对我会有一定的伤害,但是我相信真正喜欢我的朋友们不会觉得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而对于我来说,我心中更把它当成一个闹剧,它会让我更加的强大。因为我有很多的反省,包括对于我的很多读者,以前我写小说的态度其实不是特别认真的,写到10万字就不写了,因为我觉得足够了,收个尾就好了。而且我在写有的小说的时候我就烂尾了,写了第一部,写了上集居然没有没有下集了,因为我下集没想好写不出来了,而且我觉得上集写得也不够好。但是经过这一次,我觉得作品还是更重要的,以前很多时候是在…
主持人:所以你昨天晚上对你的读者说“作品见”?
韩寒:对,的确是这样,一个是作品更重要。第二个,我觉得对一个人的人生也是一个作品,包括我的人生也是这样,我的人生我觉得挺奇特的,我不能说传奇,因为传奇是在未来有人们来说的,我不能自己说自己我是传奇,但其实真的很独特,从17岁辍学开始写书,开始比赛,一开始拿不了成绩,到后来现在拿了很多年度的总冠军,然后做杂志又跨掉,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受到没有证据的居然说以前的东西不是我自己写的,那种举证之前还包括说我的博客是由一个团队在写,当然这个已经被否决掉了,因为一个团队是不可能把文章写这么统一的,什么事都能团队做,光写文章不能团队做,团队闹哄哄的怎么写文章,风格都统一不起来,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有团队就会被人知道,我说我不可能把一个团队藏十多年,到现在我连经纪人助手都没有,更何况团队了,而且从这次事情的处理上也见得我真的是没有团队,有一些猪一样的队友,这个是开玩笑,我觉得队友纯粹是因为他们替我着急,因为他们知道我一步步走过来,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在替我着急,他们在替我辩解,辩解的过程中有的时候会急了,觉得你们怎么都不信啊,还在那里无理取闹,所以说出一些失态的话。
主持人:此后是否真的应该有个团队?
韩寒:也不一定,我其实不喜欢团队工作,在我的比赛当中会有一个团队,是一个技师的团队。但我觉得写作还是一个私人的事情,哪怕说你东西是自己写的,在宣传、发行的时候我觉得可能也未必说有个团队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因为我以前写文章,在写作出版了以后,我其实自己都不做任何的宣传,就在博客上写一句话,要不然人家会以为这是一本盗版书,然后我就不参加签售,新书出来也不参加各种各样的采访,是因为我觉得让作品去说话,让作品到市场上,让读者去了解,要不然总觉得一个写作者老是露面也不好,因为他的神秘感会降低,那还好,我长得不算特别的丑,也不能说长得丑,有些作家其实一直用第一人称写东西,我总是觉得看上去会带入这个作家我我我,我老会想那个作家自己的脸,而且一个写作者应该更加的低调,我这一次是没有办法,被迫出来做很多的回应和解释,因为我希望我的读者不受到伤害,但应该更加的低调,踏踏实实地写他的作品。
我的使命感很简单,那就是要自由
主持人:大家都认为你的成长曾经非常顺利,很取巧,你自己觉得不取巧,也经历过很多挫折。其实公众给你还有另一种身份期待,比如曾经南都周刊的头条是“公民韩寒”,你对“公民韩寒”这个称谓怎么看?
韩寒:公民其实只是媒体使用的一个带保护性的词汇,对于媒体来说,他们其实希望突出的还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那么一个形象,但因为公共知识分子或者反对者、批评者这样的一个词语很容易被官方所抹煞掉,大概公民是比较安全的。宣传部门不能说把公民这两个字给去掉。我认为在一个更良好的社会其实应该有更多的知识分子,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只有知识分子有很多的时候,这个国家才会维系得更向前,更进步。而意见领袖如果多的话,其实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主持人:刚才你在使用“知识分子”这个概念的时候,你对“知识分子”应该有个界定,可能他应该是对这个社会,对这个民族的未来有所推进的,你能更具体地说说你自己内心的这么一点核心的追求或者说使命感?
韩寒:我的使命感其实很简单,我觉得对于我来说很多东西你如果喊大的口号,我觉得也看不到,让人觉得很失望,如果老是在想要如何如何一人一票选总统,多党制,我们且不说它到底在中国究竟会不会达到像西方或者台湾那么完美的效果,且不说这个,我觉得它还是一个比较久远的事情,或者说我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我只是觉得从我自己的自身权益出发,(去争取)包括创作的自由,出版的自由,新闻的自由。
而电脑前坐着的很多人,我发现很多时候网络上会有很多的民意,但是你推开窗户,你会发现外面的世界依然是一样的,那种民意没有形成压力。我觉得我以前在写文章的时候,包括我不赞同人民革命,但是觉得必须要大力的改革。其中有一点,就是如果你不保持着民意的压力,那政府的改革步伐也会非常的缓慢,必须得给政府压力,就是觉得你如果不再行动,人民可能就要等不及了,但是事实上现在很多只是网民等不及了。
主持人:也就是说充其量只是键盘上的民意。
韩寒:对,应该从“网民等不及”走到“人民等不及”,对于我来说我也会去利用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身份,我是一个写作者,有一定的读者,我会去主动地要求出版的自由,而且出版的自由,我觉得光在网上说可能已经不能让他们感受到多大的压力,我可能会现身在其他的地方或者写各种各样的文章,进行一些非常理性的抗争。
主持人:你在《要自由》那篇文章中也写到了一些具体设想。
韩寒:对,很多时候你在电脑前骂人,把愤怒发泄出去了以后,其实这个事情就过去了,也没有对政府造成很大的压力。政府现在觉得虽然微博有很大的压力,但 什么事情其实过两天就过去了,不像以前在传统媒体的时候,反而还会有持续一两个月的跟踪报道,现在反而很容易~~…
主持人:媒体是功利的,新闻事件一波一波的,过一段时间就结束了,不可能总说一件事情。
韩寒:对,就是感觉这一波就结束了,可能过一两个月这件事情谁再说起来就会觉得很烦,没完没了,怎么还在说。你看现在又有新的热点了,但对于政府来说其实乐于见到这个的,而且这种就会让人们对苦难很麻木,就觉得一波一波一波,就像看一个灾难片一样,最后过去了,那波过去了,你人心也变麻木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更多地从电脑前走出来,当然不是说要去把政府砸了或者怎么样,但是得理性地在保护自己的情况下施加压力。
主持人:刚才讲到,你的核心,其实是在要自由。而且是要从键盘上的自由走到实际中争取一些自由。去年圣诞前后你那几篇文章是在一种什么情况下写的,过了一个多月再回去看,你觉得哪些还需要补充或者审慎修改的?
韩寒:有一些地方,我觉得我的论证其实出了一些问题,因为我其实没有什么论证,写得很草率的,有些地方我没有说明白。我觉得随着互联网的开放,随着新一代70后、80后、90后,00后的成长,我觉得当社会压力足够大的时候,这个社会就会自然产生变革,而那种变革未必说真的是跟美国变得一模一样或者跟英国变得一模一样,但是这样的一个变革其实不一定非要以改朝换代的形式来完成,因为在改朝换代的过程中会有很多的灾难诞生。
主持人:也就是说他们遵守什么样的法律,遵守什么样的程序,怎么样来服务于民众?
韩寒:对,它怎么样把自己的权力限制,它怎么样服务民众,它怎么样自我监督,当然自我监督其实是不可能的,还需要民众来监督,需要司法独立的监督。包括媒体的监督,媒体监督取决于文化、舆论和媒体的自由。但是我们的启蒙是反复的,就比如说看《今日话题》的人,其实一直是那一批人,他是在把很多开启民智的话说给同一批人听,怎么样让这些话说给不同的人听然后尽量地扩大,是一个问题。
主持人:这个需要我们更多的人一块共同努力。
韩寒:的确是这样。
主持人:最后问一个问题,刚开始讲到了这种,我觉得虽然说你比较向往自由,同时也是很遵守秩序的,希望能够有一个秩序规则来治理好国家。回到你的诉讼,因为网上有人批评,说你是一个经常骂司法腐败的人,结果你最后竟然又去法院起诉,求助于司法?
韩寒:但其实我觉得这个本身就不矛盾,因为司法腐败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在于司法对政府的不约束,但是在很多时候,在民事方面不一样,因为你必须得建立一个最基本的信任。
主持人:也就是说你内心其实对法律还是有信仰?
韩寒:对,而且我觉得很多大家都忽略了,在推进社会进步的进程中,有两批人是被忽略的,一个就是科学工作者,就是当年从海外归来,把互联网这个技术带到国内的这一批人,可能不一定叫科学工作者。
主持人:信息技术工程师。
韩寒:对,信息技术工程师这一批人,他们的推动是巨大的。还有一批人其实是法律界的人士,是律师,律师很多时候走得步伐其实要比我们远很多,而且他们对这个社会的改进有着更迫切的需求和向往,很多的功劳其实都被我们这些文化人所占据了,因为我们有一定的话语权,所以在那里写一定的东西被很多人看,但是还有一大块功劳是属于他们两个的。
我觉得我们司法纵然腐败,虽然三权还不分立,也许做不到三权分立,如何慢慢进步,但是对于司法,我觉得我们必须得有一个信仰。就像钱云会事件,在钱云会事件当中我们由于司法没有公信力,它其实已经完全地暴露了出来,因为这件事情其实在我的判断来讲很有可能是一个交通事故,其实跟这次有一点相似的,很可能是一个交通事故。
主持人:对,这么一个谋杀很难成立。
韩寒:这样一个谋杀其实很难成立,但是事实上由于政府在应对媒体方面的一个愚蠢,再加上司法本身完全失去了信任,就会变成这样一个事情。
主持人:对,民众宁愿避开真相,他不愿意相信那个真相,宁愿相信他们想象中的那个真相,就觉得钱云会是被害死的。
韩寒:对,的确是这样,包括司法的改革其实都已经刻不容缓。
主持人:所以,你这个案件,希望司法真的能够给出是非和真相。
韩寒:对,是的,我也希望是这样。
主持人:有一个老师对我说,他觉得你可能一直都不太瞧得起学院派,不太跟他们接触,他请我要告诉你的是在追求自由的路上没有什么派别,就算他在学院里,他和你是一样的,也在做一样的事情。
韩寒:其实我是特别欣赏真正的学院派,特别欣赏科学家,欣赏律师,其实我是很欣赏那些技术流的。说到底,因为我本身是一个赛车手,我对这些有着天生的感情,而我觉得文艺这个东西很多时候没有辨别真伪,让我辨别真伪,让我辨别好坏,让我很苦恼,比如说我觉得我写得好,但一些人看你不顺眼,就说你写得不好。而技术很多时候是有标准的,很多时候在文学上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会喜欢技术的东西,我其实一直很尊敬他们。
主持人:谢谢你!
韩寒: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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