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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岚:小棋子如何改变大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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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21-2012 00:32: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在暴民和顺民之外,我是公民
       这些天大家都流行说一个词:“棋子”。这是蚁民之我们最容易有的感觉。
       无力、无助。中国人的无力感可能是世界上最浓厚的,鲁迅曰我们是世界上最容易受气也最容易使气的民族,我觉得,主要是因为长期以来,除了一口气,似乎蚁民也没有什么是自己真正拥有的缘故吧。
      举个例子吧。真实的例子,一个小棋子的例子。
      该棋子是个愤青,超级血性,当然,换个词,也可以叫做暴戾。暑假有次被老母揪住去买菜,一中年妇女插队,该棋子温言示意她稍等,该妇女各种脏话一涌而出,把纯洁善良的该青年骂傻了,因话语之脏,该棋子楞在当场,不会说话了。该妇女转身离开时又故意推倒该青年放边上的自行车,车篮内鸡蛋砸了个稀巴烂,该妇女转头还露出一个恶意而轻蔑的笑。该青年怒啦,飞起一脚背后踹其腰,仆。要命是,该棋子狂性己起,那种腾腾的杀念无遏,继提起自行车抡圆砸之-----被邻居抱住。
     该棋子在中学,被恶毒的老师被撵出教室,该青年执意要进,老师彭地把门甩上了,二话不说,咣当一拳,赤手将一扇窗户玻璃打个粉碎,手背被划破,血流入袖、冬衣尽湿。跳上窗台,翻进教室,拿了书包,扬长而去。
  ……..写到这里,大家可能不敢相信,该棋子就是我本人。你不是个姑娘么…..姑娘就不能性情暴戾啦?
      这样的性情象恶魔一样跟随我很久很久。从少年到青年,跟随我到网络时代,网络骂战我自然总也被卷入,因为性情激烈、用词尖刻,常常成为挨啐的主要目标。
      2000年开始上网,到了网络上,我也曾经左拎砖、又提刀,口沫横飞、通宵达旦。有时闹急了,也跟燕云小姐似的,真的约架,和燕云小姐不同的是,她带仨臭鸡蛋上路,我可毫不犹豫地揣上管制刀具——不知当年网易论坛的姐妹们还记得否,我曾被一人背后造谣造急了,素未谋面、亦无私交,此人编造出几十个关于我的离奇八卦,手段吊诡、无由分说。我是个非常容易被诡诈激怒的人——为啥?很简单,因为玩不过。遂跟人打听其真实地址,磨刀霍霍,准备夤夜踏雪千里而去,过年前讨个腊八债。
      一位现实中的朋友急得几乎跪下来求我别干傻事,我大义凛然道:“她触犯了我的底线!”
      朋友反问:“你的底线怎么这样高?一点儿小事就能把你给绊死?”
     从这个问题开始,我终于开始思考:“为什么我愤怒的底线这样高?”
      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了一件事,无论我lv提高多少,杀伤力有多足,可以如何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刻薄尖酸还加俏皮好玩——我从未真正高兴过。
      就像在现实中,任何一次冲突,无论我赢了还是没赢,我从未真正高兴过。凶暴情绪给心灵留下很久的阴霾,戾气就算发作在别人头上,那污秽感依然在心里绵延不去。我渐渐觉得,那是一种病毒,就跟感冒似的,虽然兴冲冲把对方喷了一顿,我自己并没落好。渐渐地,我还发现,我们这个民族,都有很深重的戾气。我的父母纵然是知识分子家庭,也很爱孩子,在成长时也没少对我饱以老拳(泪),辩论时,说不过了就动用武力镇压:“闭嘴!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人是最聪明也是最会跟着环境调整自己行为的动物。没有秩序,人就行为失序。公车站默许大家一涌而上,大家就不会排队。有人拿生存压力说事,说人多、都没办法才会乱挤。日本的人口密度不亚于北上广,但电车地铁门前,决计看不到蜂群扰扰。因为不守秩序是不正常的。
      没有法则,人会转而诉诸原始暴力。比如沈阳小贩夏俊峰,大家都很同情他杀人的不幸事件,因为有一个基本大事实背景在,被城管暴揍也好、没收也好,小贩是没有地方讨公道的。
     没有公义,人就只好比拼丛林法则。没有足够的知识视野,人的思维就会狭隘,没有倚靠的信仰,我们在生命途中就会无所归依、无所顾忌。
     所以,当下之中国社会,很象北京每天高峰期的环线:所有的车都在拼命地往前蹿,想找条缝跑出困境,同时也把所有的路都互相堵死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么搞效率很低,但除了互相挤兑,找不出第二个办法。当然,官媒是研发了不少方案的,比如宣传“从我做起”、“最美中国”、“感动xx”…….那还是蒙古大夫的千年老药方,给人民灌输道德,这吃不死人,肯定也绝对治不好病。
      一个棋盘,从来没在上面划出格子,怎么能指望棋子们排队走路?如果还有一堆操盘者,动不动马走田、象飞日的,棋子们能奈我何?
         有时候,读史观今,每每悲催之极、排案长啸:自大明以后,世界进化史上,上帝就把中国打入另册。全世界都在飞速地升级硬盘软件,这都玩iphone5了, 我们连小霸王学习机都没赶上。包括柏杨老头在内的公知们一直在把脉,想得出一个终极答案:到底是先有暴民而后有暴政?还是暴政制造暴民?到底是我们的民族劣根性使我们只配得上现在得的待遇,还是现在的境遇制造了我们的劣根性?
       其实台湾和香港的公民同胞们,做出了很好的答复。
       在追溯西方法治宪政精神的源时,在两千多年前的罗马,就可以看到强烈的、独立的、不可摧毁的公民意识。很多人认为元老院的制衡力量,使得纵使是尤利乌斯.凯撒这样的牛人也不敢僭越自称皇帝——他自非洲凯旋后,安东尼在市民广场奉上了他的凯旋塑像,底下篆刻了奥古斯都Augoustos的称谓——舆论哗然——他马上让凿去。有人说他被元老院制约,而纵观罗马史,元老院实际上也被公民制约,罗马的元老也好、执政官也好、高贵市民也好,每年会遭遇公民大会会在广场投票,史称“贝壳流放法”,如果公民在筐里投贝壳决定此人去留,超过2/3,认为你对罗马社会有危险,阁下就得乖乖地收拾包袱滚出罗马,放逐到海外去。
     真所谓日头底下无新事,当下之所有的公民国度,不过都是在沿用这个2000年前的机制了。唯一的区别是那会用贝壳,现在用印刷的选票。
     而此机制的建立,也并非天然成就,罗马的公民们为自己的投票权、护民官做出过若干次的努力。 谋杀、构陷、流放、背叛、阴谋、谈判、博弈……各种狗血事件可以写几百本书。有倒霉的护民官在元老院被当场打死的,元老院不允许带武器,丫们从椅子上拆下腿当铁棍,将其活活打死。
      但所有的一切,都获得了代价。
      罗马最终建立了一大堆罗里罗嗦的繁文缛节,达成了元老院、护民官及后来的奥古斯都(大帝)之间的平衡,平衡的筹码上还得加上大祭司。
      昌盛世界的制衡之道,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没有秘密:领袖、议会、民意监督、法律和宗教,如日月星辰拱卫于公民社会,各司其职。
       所有的这一切,建立在两个基础。一,罗马人有坚定的信仰。即便是贵为奥古斯都,也深知神灵在上,人之生命短暂而脆弱。从而对身前身后事较有远见,甚少发生“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动物行为。比如32岁的尤里安大帝,在战场上率先冲锋,被标枪刺穿肝脏,醒来后第一件事要马和武器,医生告诉他你就要死了。他沉静下来,让随军的希腊哲学家们来陪伴他度过最后的时光,留下遗言说:诸神对英雄最好的奖赏就是让他在盛年死去,我死后将化为星辰,你们无须悲伤。咦,倒是很符合中国一句古诗“自古美人与良将,莫使人间见白头。”二,每一个罗马公民都认识到自己是公民,而且彼此休戚相关。一个素不相识的公民在罗马广场诉说自己的冤屈,会得到众多陌生人的鼓励支持。罗马老兵战后落魄,上广场袒露伤痕,控诉大后方的庄园主用债务逼他为奴,得到大批公民的支持——元老院不得不马上调整政策…….鉴于本国人民如今已经到了老人倒地不敢扶的地步,我又悲催了一次。
        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又回到棋子和棋盘上来。一个棋子降生在棋盘上,而不是降生在罗马,这是没有选择的。棋子降生之后,所受的教育、所经历的体制、所有的生活方式都是为一个棋子准备的,那,你还能要我怎么样呢?
       纵观历史,在任何一个国度里,任何一个体制下,都会发生这样的故事:“一个最小的棋子,因为自己的意志,走出了命运设定的格子,从而创造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乃至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比如,拿破仑大帝当年横扫欧洲,结果有一次港口启航后,他老人家坠入海中,竟没有一个水手发现,如果不是一条大狗跳下去拼命游到他身边,欧洲史要重新写过。丘吉尔同学在战场遇到炸弹,就落在他咫尺之内,而该炸弹竟没有爆炸,遂逃过一结——战后得知,设于波兰的炸弹工厂里,很多人故意怠工,在应该放火药的地方灌入沙子。小棋子就是在不为人知甚至自己也无法意料的刹那,改变了历史。甚至近看昨日的王立军受审,感叹更深,再精妙的安排,再深厚的利益链接,因为棋子个人意志出乎意料的改变,也使得一盘棋面忽然间风云突变。
         我们都是棋子。或大或小或微不足道。
         在无法改变命运之前,我们可以改变自己。一个棋子和一个公民的区别就是,棋子顺从棋格,公民拥有自由意志。
        公民的自由意志包括,对自己的权利的捍卫,对他人权利的尊重,对权利的决不放弃的诉求。公民的自由意志还来源于人性中的善,对同伴的关怀、对弱者的怜悯和对世界决不停止的责任感。
         当你的世界中只有你,当你放弃了理想、公义、放弃了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犬儒的现实主义者时,就蜕变为了棋子。太多的国人被现实蹭蹬,充满失望,而失去棱角,灵魂和梦的光辉只在身体的一个角落里奄奄一息——“活在当下”成了一句通行证。但请记住,若从你此刻放弃,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子孙后代,也将永远活你所憎恨的噩梦里。
        作为一个小小的棋子,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决心从自己的修行做起。克服人性中的恶、肃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流毒杀气,肃清不能与人和平对话的戾气,这太难了。在一个刺猬堆里,你随时会被扎被激。尤其是中国当下的语境。无论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人空间,充斥着凶暴的、肮脏的话语和行为。
        很多人就象没学会如何说话,不把生殖器当作标点符号就不会发音。不挖苦、不贬低、不斥骂,仿佛就没有力量。左派如此,右派也有一些人没好到哪里去,受众更是如此,一语不合,各种恶毒的、匪夷所思的诅咒,都能想得出来、说得出来。
       这些语境就如王小波描述,大家就象粪坑里的蛆虫,争先恐后地往下流。
       还有,一些民意领袖,山头意识、帮派习俗,至今仍然积习难改。只要台上握手了,台下就互相唱和,小心经营,把民意当作生意来作。真正的独立知识分子,鲜少。对待受众,有太强烈的精英意识,和英雄情结,字里行间,往往都是俯瞰的态度,缺乏谦卑和诚恳。千年的帝制流毒浸透了我们每一个人,在潜意识里,公知们往往以“治国安邦平天下”的视角看待同胞,同胞们在他们,是学生、是无知妇孺、是工具…….但“谁能有这样的权柄,可以任意教训人呢?”
       人类属世的血气是很难逃避的,克服很难,性情自负骄傲激烈的我,尤其知其难。
       然我们必须克服,因如不克服,除了堕落,别无其他结果。大家都会背诵曼德拉的名句:“当我走出监狱的那一刹那,若我不把过去所有的苦难留在背后,我就依然是囚徒。”另一位民主的圣徒,南美洲的一位女议员,她的母亲在地方冲突中被暴徒轮奸后杀害,弟弟父亲皆被虐杀,而她后来在法庭上,她选择的是宽恕。(原书不在手边)
         还有人说,他们做了那所有的一切,道歉都欠奉,我凭什么原谅?对此,我的牧师告诉我,请记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既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要求这个世界任何人的道歉。没有这样的救赎精神,一个民族永远在仇恨的齿轮中消磨耗能。
         21世纪,我们在羡慕那么多的民族打破了鸟笼,逐渐走向自由,走向和平,但在羡慕的时候,有多少人想过,我要成为一个公民,从改变自己开始,去改变一个民族?有多少人还在做梦,天上掉下来一个华盛顿、一个林肯、一个甘地、甚至还有些人想无可想,做梦掉下个毛爷爷,于是一夜改变了历史,大家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不是这样的,若我们每一个人不加以改变,掉一百个华盛顿、林肯,也会在酱缸里淹死或异化。
         我微博上很多朋友来抱怨,那些五毛的不可救药和肮脏狭隘。但是,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盗贼来到我们中间,要的就是起纷争、杀害。”——魔鬼要占有一个人,并不是打倒他、伤害他,而是让你效仿他。当你采用了同样的曾经令你厌恶的方式去对待你的敌人时,他便真正的战胜了你。
       何况,除了那些拿薪水的网络评论员,很多人,他们之所以那样做、那样说,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我们之所以知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们较为幸运,教育更好、阅读更多、见识更广、遇到良师益友……所有的这一切,我们只是较为幸运。——换个情境,也许,我对世界的反应,比他更凶恶狭隘。
       在一个历史的棋局上,不管是领袖,还是市民,不管是公知,还是农夫,都逃脱不了历史的宿命。人在虚妄中忙忙碌碌地谋算,谋算国的事,谋算家的事,谋算钱的事,但历史面目冷峻,沉静无语。因为一切,都在它的宏流中注定泥沙俱下或玉石俱焚。勾画棋局的人、掌握棋局的人,如不能洞察这不可逆转的时间流,都会是悲剧。
         至于我们,每一个小小的棋子,我们或无法控制棋局,但我们可以设法控制自己的意志。虽人微言轻,仍不敢一日沉默,虽身单力薄,仍不可一日无拱卒。此即公民。在暴民和顺民之间,还有一条通途,叫做公民。崭新的世界,在等待着我们拿起“公民”这张入场券,而那美丽新世界,将是我们馈赠给孩子的最好礼物——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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