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你就知道了 09.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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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你就知道了 09.04.11

艾未未 @ 2009-4-11 17:42 评论(4) 推荐值(62) 引用通告 分类: 文字
上午9点多，乘9路公交来到河西大桥南边的太平二中原址，校园里空空荡荡，绝大多数的房子都已经拆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临街一幢小楼，一楼的门洞里停着一辆小汽车，大门紧锁。绕校园走了一圈，向一村民询问学校受灾情况，得知她的父亲是在太平二中抢救学生时立功的“老石匠”王道生师傅。向王师傅了解到的情况是：太平二中在5.12地震中共有13名学生遇难，从废墟中只挖出11名学生的尸体，其余2人的尸体无法辨认，王师傅的话是“压溶了，找不到了”。王师傅说是楼顶上的水塔把教学楼的楼梯间压塌，从四楼垮塌到一楼，遇难学生是从这个楼梯间逃生时被埋的。告别王师傅后，步行到河西大桥北边，越过一大片堆垃圾和渣土的荒芜河床，一片板房区在远处排开，太平二中的临时校址就在其中。

约12：20，正值午休时间，我在校门外遇到了3位初二4班的学生，通过与他们交谈收集到11位太平二中遇难学生的名单。其中一名女生说地震时她就在那个垮塌的楼梯间，她是被水冲出去的，幸运地得以逃脱。走进校园，操场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学生，他们跟平常学校的学生们一样，欢快地做着游戏，脸上挂着笑，对我的到来充满好奇，围着我叽叽喳喳，有的大声地笑着冲我打招呼。经老师和学生指点，我找到初二4班（原来的初二4班是受灾最重的班级，8名学生遇难。现在的班是重新分组的），没找到班主任周老师，随后到校长办公室询问遇难学生家长的信息，被一位姓农的女校长婉拒，称不便提供，很多家长去了外地打工。

从太平二中校园出来，约13：15，我回到公路边等9路公交车。这时一辆黑色汽车在我身边停下，一男一女下来围住我。中年富态男子直接过来拉我，自称是政府的人，要我跟他上车。我说不去，问他是哪一个，为什么拉我，要带我去哪里？他答姓杨，是太平镇政府综治办的，请我跟他回办公地点谈话。我说我不去，也不想跟他谈。他说我是政府的人，政府的人要约你谈话，你得配合。我说第一我没看到能证明你身份的证件，第二政府的人约我谈话我也可以拒绝。他继续拉扯我，这时刚才见过的太平二中的女校长农某、教务处负责人、团支部书记等人也陆续出现，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有一些过路人也停下来观望。“综治” 杨见我执意不走，掏出手机打电话。没几分钟，又有两辆车赶来，一中年女子下车走进人圈，却并不过来说话。“综治”杨称是他们的刘镇长。另有多名不明身份的男子也加入“包围圈”。杨再三要求我上车，称刘镇长亲自来请你，你还不给面子云云。我说她又没跟我说话，谁知道她是来请我的？有什么话可以就在这里说，不用这样劳师动众的。这时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大声对我吆喝，气势汹汹的样子，嗓门奇高语速奇快，我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置若惘闻。刘镇长和“综治”杨不断地在打电话和要我跟他们走之间切换。终于不耐，“综治”杨率先，几名男子围上来连拉带拽，硬把我往车里塞。我双手拒住车棚奋力抵抗，同时大声喊：你们这么做是非法绑架！政府的人怎么知法犯法？！大约是碍于在场围观群众较多，他们不好太过放肆，略松开我。我一边大声说我要报警，一边拿出电话拨打了 110。僵持了约20分钟，一位警察赶来，经查看证件是城郊派出所的龙训刚警官。

龙警官先是开车把我载到城郊乡派出所，未下车，随即又载到太平镇人民政府所在地，围我的那些人也尾随而至。在一间办公室里，赵文会和另一名警察拿出纸笔准备做询问笔录，在我质疑询问地点为什么不是公安部门而是政府部门后，又开车将我载回到城郊乡派出所。

以“综治”杨为首的“综治办”多名人员、警察孟强、胡功明及多名着警服但未出示证件的人员轮番对我进行盘问，我声明他们的盘问不合法定程序，拒绝回答。随后“综治”杨、孟强和其他三四人在未出示任何搜查证件的情况下，不顾我的大声抗议，强行对我进行搜身，杨抢走我的手机，孟等人抢走数码相机和记事本等随身物品，也抢走了我的背包。抢夺中有人拉断了我记事本上的带子，本子也被弄皱了。随后杨查看我的手机并做了记录，孟强翻看了我的记事本。他们看完后又传给其他在场人员查看。我不断抗议，但那些人不理不睬。

这样乱了许久，警察孟强终于拿出权利告知书向我宣读，我要求证明身份的警察2人以上在场并请其他人员回避，否则拒绝回答。孟要胡功明留下，其他人回避，于是做了询问笔录。

19：20，笔录完毕，孟说要检查我的东西，我要求他出示搜查证，否则拒绝他检查我的东西。他说不需要搜查令，又叫进来一个女人，就是跟“综治”杨同车对我进行围阻的那个女人。从公交车站开始到现在，她多次、长时间用摄像机对着我拍摄。此时她和孟强拉开我的背包并一一掏出里边的东西。我大声抗议，指出他们不出具搜查证就搜查我的物品是违法，并要求该中年女人出示执法证件。她连头都不回，一边低头翻看一边生硬地说不需要证件，毫无表情和情感流露，象机器一样。

他们检查了好久，删除了我数码相机卡上的全部内容和手机里记录的部分询问过我的警察的姓名、警号等信息，扣押了我的笔记本、U盘和《公民调查表》以及打印的调查线索等物品，由孟强和胡功明签字开具了《江油市公安局扣押物品清单》，又在我的要求下盖了城郊派出所的公章。20：20分，我在询问笔录上最后签字、按押。

离开派出所之前，“综治”杨说江油不欢迎我，要送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问是哪里，他避而不答。他指派了四名“综治办”人员拥着我上了车，先是回旅馆取东西退房，开车载我上了路。外面下着雨，路面很陌生。我问副驾上一位较年青姓李的人，他们要送我去哪里。他冷着脸说,到了你就知道了。于是我再打110报警，说被四个人绑架，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手机里的声音有点听不清，我也无法指出自己身在何处，说没说完，110接警员就挂断了电话。我再打 114查询到江城郊派出所值班电话，找孟强和胡功明，接电话的人称他们都已下班，我就请他做个报警记录，因为互相听不清，我就把电话交给“综治办”李，让他跟派出所的人通话。由于午饭晚饭都没顾上吃，掏出随身带的苹果吃了，随后疲倦袭来，告诉他们到了叫我，仰在后座睡了一觉。

22：10，车停在德阳市内，“综治办”四人在公交“省商贸校”站放我下车后离去。

我打量着夜色下湿漉漉的德阳，这里是江油市太平镇政府和城郊派出所人员所指的“安全的地方”。他们身为政府官员和公安人员，居然对自己辖区的治安如此没有信心，以至要把自家的客人送到别家的地盘上，方感“安全”，真是太好笑了！


公民 杨立才

2009年4月10日于德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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