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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明叙利亚来信(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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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2013 16:43:07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文网址: http://jasmine-action.blogspot.com/2012/12/16.html

进军死亡之城阿勒颇:陈维明叙利亚来信(1~6)

(在土尔其的叙利亚人以及支持者的集会上)
之一

各位朋友:

从纽约起飞经维也纳转机,到达了横跨欧亚两大洲的伊斯坦布尔,这个曾经建立过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奥斯曼帝国的城市,如今叙利亚的战争正燃烧到他的边境。

作为一个雕塑艺术家,这个城市由其历史的底蕴,丰厚的文化遗产,以其特有的东西文化的汇合所产生的艺术,曾经令我神往,但是这一次我来到这里却无心瞻仰,一如你们所知,我是为了叙利亚的反独裁的自由战争而来的。伊斯坦布尔有一千四百多万人口,百分之九十五是穆斯林教徒。说的是土尔其语言,我准备的几句阿拉伯语在这儿没有用上,这只能怪我的无知与准备不足,我一下飞机,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语言环境之中,能说英语的基本上都是游客。

我到这里很快与叙利反独裁的自由军联系上了,这得益于包括一位伊拉克记者与荷兰记者在内的不少素昧平生的人士的帮助。具体我就不在这里多讲了。我来到自由军驻土耳其的办事处,他们首先确定了我的身份,伊斯坦布尔是世界的谍报中心,有许多中共的间谍在此活动,所以他们对中国人保持特别的警惕,我带去的“美国之音”为我制作的专题视频起了很好的作用,他们看了视频和一些有关我的资料,以及了解到我此行的目的后相当重视,因为,这是第一个中国人,站出来支持他们自由之战。他们将配备英语人员,安排我进入叙利亚。为了称呼方便及通讯联络上的保密需要,他们给我取了一个阿拉伯人最普通的名字,默汗默德。一个中国人叫默汗默德,如果在平时我一定觉得很好玩,很古怪,但是在战争的气氛下,严肃得没有一点好玩的意味。在自由军的办公室里他们给我看了很多鲜为人知的图片和录像,战争之残酷不是我可以想象的,也许好莱坞所有的战争恐怖片都不足以来表达这场战争的残酷。有一位自由军人士对另一位说,你们不要把这些录像带给默汗默德看(指我),看了以后他就不敢去叙利亚了。我说请放心,我是作了心理准备的。但我看了以后还是被画面所震惊,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与恶心。我举其中一个镜头给你们:在光天华日之下,一位叙利亚人被政府军扒光了衣服,在肚子上点了火(他们称之为点天灯),当火燃烧将熄时,一位政府军军人拿了一把刀过来,迅速地将他的头割下来,拿在手里对着镜头晃动。这样的残酷确实已经不是战争的行为,而是一种丧失人性的野蛮。看了这个镜头以后,对我的震撼是难以用文字形容的。因为这不是我坐在家里看电视新闻,事情是发生在不远的地方,是我即将奔赴的那个地方正在发生的事。但是我的心已决,这个镜头不但没有让我胆怯,而是让我热血飞腾,更坚定了我对叙利亚人民自由的支持,这一次我是豁出去了,热血飞腾这样的感觉二十多年前的天安门大屠杀让我燃烧过,现在又再一次地在我身上燃烧了起来。

在这样恐怖的画面前面,那种我们习惯了用于战场的“战火纷飞”的词汇,现在感到实在太具有浪漫主义色彩了。这些画面西方媒体因着人道上的原因是不能在新闻中出现的。这些画面只有通过阿拉伯字的搜索才能在网上看到。但是我想这样的画面应该在美国国务院的听证会上出现。因为这样的画面不仅仅是对叙利亚人的恐怖屠杀,也是对整个文明社会的侮辱。文明社会起来制止这种恐怖行为是责无旁贷。

今天,我参加了在土尔其的叙利亚人以及支持者的集会。我所带去的横幅和几十张不同的标语,一一将它们打开,人们纷纷围上来,刚开始人们还弄不明白我这个亚洲人打开的标语写的是什么东西,当那些懂英语的人读出上面的内容,人们就欢呼了起来,纷纷地帮着我拿横幅与那些小标牌。由于我在集会人群的后面,虽然有许多人向我聚集过来,但没有为大会主持人发现。集会结束时,主持人从台上下来,才看到我与标语。他向我表示感谢,说很遗憾没有能早看到,早知道的话,应该请我到台上来展示横幅与演讲。在集会上我看到了叙利亚人民对阿萨德专制暴政的愤怒,也看到了他们推翻这个政权不惜牺牲的勇气与决心。

我到伊斯坦布尔后,每天经历太多的人与事,我不能一一向你们细说。我虽然离开纽约才五六天的时间,但是这一次与我以往所有出国的感受不同,这种感受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但这五六天,我觉得已经相当的长了。我想念我的妻子孩子,我想念你们。我将尽可能的,多发一些信息给你们,免于你们牵挂。(发上几张照片给你们多一些现场感)

祝好!

陈维明于伊斯坦布尔

2012、10、21


(在土尔其的叙利亚人以及支持者的集会之二)

(在叙利亚自由军驻土尔其办事处)

(在土尔其的叙利亚人以及支持者的集会之三)

(十字军东征时的遗址)

(一座具有欧亚二种文化风味的建筑)

(我住的背包旅行社)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博讯 boxun.com)

(伊拉克记者,Lmad医生,大学生Zakaria以示对中国民主的支持)

之二

各位朋友:

你们好!这几天为进入叙利亚作各种准备,如手机与相机,电脑的电池,包括“防弹衣”,如果在美国的话会方便许多。在这里由于 语言文字问题,也无法在网上及“黄页”上查找所需物品购买的商店。虽然已与反抗军联系上了,但一些个人物品不能依赖他人。在作这些准备工作的同时,我采访了两位从叙利亚过来的叙利亚人,一个是Lmad医生,一个是大学生zakaria。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让我十分震动,我将他们两的故事简单地讲给你们,让你们对阿萨德 统治下叙利亚社会有一个了解。

认识Lmad医生 要从认识伊拉克记者开始,认识伊拉克记者要从认识荷兰游客开始。到伊斯坦布尔的的一天,我在旅馆大厅看叙利亚战争的一段视频,激烈的枪炮声引起了坐在不远一位西方人的注意,他过来问我在看什么,我说叙利亚战争,他坐下来和我一起看,看完后我们就聊了起来,竟然十分投机,我谈到此行的目的,他十分赞赏我的勇气,我们一直谈到天光发亮才回去睡觉。第二天他把我介绍他认识的一位伊拉克记者Hogir,他能帮助我找到叙利亚自由军,这位伊拉克记者刚从前线回来,他很快与自由军联系上了,他就是Lmad医生。

我见到Lmad医生,他的夫人刚要为他生第二个小孩,他说很遗憾,本来我是可以带你进入叙利亚的,现在没有办法去了,但我可以介绍另一个人把你带进去。

Lmad医生是叙利亚公立医院的一位医生,他说我作为资深大夫每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二百元,而在土尔其与我相同的医生每月是三千多元(应该是欧元),阿萨德政权实行低工资,集中了全国的财富,把盘剥的钱拿到俄国去买军火,用来镇压人民维护他的集权统治。他说中东的民主革命开始后,叙利亚人民也拿起武器反抗政府,我作为一个医生虽然没有参加自由军,但人道义的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当时我所在的医院送来了大量被政府军枪炮击中的自由军与平民,我日夜抢救,但没几天我就被政府军逮捕了,罪名是抢救自由军。在审判时我说我作为医生,分辨军人还是平民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抢救伤员。但为此我被关了三个多月,出狱后我就参加了自由军,现在在土尔其“自由军办事处”工作。

Lmad医生告诉我说他们现在非常需要武器,他们现在手中的武器与政府军完全不相等,他们手中的武器只是AK这样的步枪,而且即使这样的步枪也只有一万五千多支,目前还有至少十万以上的人没有武器,他们几乎是赤手空拳地在战斗。国际社会为了督促叙利亚问题和平解决,所以对我们不提供武器的支援,没有武器我们的命运只能是被屠杀。目前叙利亚死亡的一半以上是平民。平民的死亡促使死难者的家属起来战斗。Lmad医生说没有人希望战争,战争实在太残酷了,但是当自己的家人,妻子孩子被政府军打死, 难道你还拱着手若无其事吗?叙利亚人就是这样参加了自由军。死伤的平民越多,参加自由军的人也越多。听了 Lmad医生的话 ,我有相当大的感触。我们中国许多平民被中共政权的各级官员迫害之死,但是他们只是一级级地上访,有的上访几十年成了上访专业户,最后没有希望了,上吊、跳楼,点火自焚。但是叙利亚人民则不同,政府打死了他们的家人 ,他们就拿起武器进行反抗,虽然政府军有现代化的武器,他们甚至连步枪也没有,但是他们知道对与拿枪的阿萨德政权,对于拿着武器杀人的屠夫来说,任何语言诉求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们只懂得枪的语言,枪的诉求。

Zakaria是一位英语系的大学生,他是 Lmad医生 介绍给我,将带我进入叙利亚,他是一位很英俊的小伙子。在监狱里被关了四年二个月又二十天,罪名是把房子租给了政治异已份子。仅仅把房子租给异见人士就关四年多的时间,可见叙利亚的政治有多恐怖。被抓进去时,他问法官我犯了什么罪,法官说: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听了 Zakaria的话,我想起中国警察对异见人士竟然如出一辙。我告诉他说你们叙利亚的警察与我们中国的警察说的话都是一个模样“你做的事你自己知道”。专制制度下的警察对异见人士的态度竟然如此地相似。看来相同的政治,一定会有相同的语言风格。

Zakaria刚进监狱的一百多天里关在单人牢房,这个牢房只有一个平方米左右,人躺不下来,只能卷着睡,而且给很少的食物,饥饿难熬。我问狱警为什么要怎样折磨我?警察说你反对政府,是一个恐怖主义者。你给我闭嘴,再说就杀了你。在四年多的监狱生活中,我尝尽了身体折磨与心理虐待。出狱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从监狱的恐怖中恢复过来。

出狱后我被学校开除了,我不但失去了学业,也失去了工作的机会,在叙利亚一个坐过牢的人是找不到工作的。后来我参加了“自由军”又辗转来到了土尔其,在叙利亚难民营做人道救援工作。他说现在叙利亚有大量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平民。我问国际人道求助情况如何?他叹了一口气说,也许外界不知道,联合国虽然要为叙利亚难民募集五亿美元进行人道求助,但目前所拿出来的钱还不及叙利亚一个商人拿出来的钱,他一个人就拿出了一亿元,他耸了耸肩膀做出无奈的动作。我不知道这位叙利亚商人有多少钱,是不是倾其所有,但我还是为叙利亚有这样的商人所感动。

Zakaria说叙利亚大约有100多万的难民,逃至邻国的有30万,在土尔其高达10万人,对土尔其政府也是相当大的压力,土尔其政府希望国际社会能分担点。 Zakaria说他所服务的难民营儿童几乎占了一半,这些儿童经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心理上都受到创伤,他们在不但面临着食物与衣服的问题,还面临着心理上的问题以及教育的问题。现在国际“救救孩子”组织已经进入难民营,但是人手与物资明显地不足。我从 Zakaria身上感 到他是一个极具人道主义精神的年轻人,也许战争与个人的磨难使他较早地成熟了。从他身上我想到了自己在读大学的孩子。

在我即将赴叙利的时候,一位澳洲医生来与我会面。他刚从叙利亚回来,他从一个日本人那里知道有一个纽西兰籍的中国人将到叙利亚去,澳纽两国是兄弟姐妹国家,两国人在外都视对方为自己的国人。他来见我的目的是劝我最好不要去叙利亚,但见我去意已决也不再劝我。他是一个国际人道援助组织的志愿人员,在 North of idlib .West Aleppo阿拉伯的国际医疗站工作他不愿 透露工作站的具体地点,他说那里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人士,他给我看了一些他拍的录像,有战斗的场面,当然更多的是抢救现场。手术台上血淋淋的人体,断肢残臂,有的肠子流出肚皮外,有的肛门破碎,有的下巴被削,有的耳朵被削,有的鼻头被削,有的眼睛成了一个窟窿,有的脑袋被打爆,脑桨流出,个个血肉模糊,惨不忍 睹。

澳洲医生告诉我,在他所工作的二个月时间内,他与同事们通过手术,共救1500多人的性命,300多人作了切肢手术。他说在抢救的伤员中差不多一半是平民。大量的非战斗人员与平民的伤亡,可见阿萨德政权的残酷之疯狂。他说有一队送葬的队伍,被政府军的飞机直接扫射,轰炸,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打死,用的是集缩弹。我不懂武器,不知道集缩弹是什么样的炸弹,想来一定是非常厉害的炸弹。

我问他有些叙利亚人认为国际社会对叙利亚人民反抗暴政的支持不够有力,他认为国际社会应该是尽力了。他说他们这个组织至少提供了二百多万的欧元的医疗用品。现在各个国家经济都不是很好,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澳洲医生在土尔其停留二天,就要回国去了,他要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不要到战场上去,在难民营医院看看作些体验就可以了。与他分手时,我想翻拍几张他的照片,但他只让我翻拍不那么血腥的一张。我非常感谢他对我的关心,特意来看我。在外面真的觉得澳洲人就是自己的家乡人了。

这二天,我在加紧准备去叙的工作,一当他们安排好了,我就出发。

各位朋友,在我即将发出第二封来信时,应接我去叙利亚的方面,觉得我暂时呆在土尔其为好,等画展结束后再去叙(下个月初土尔其有一个全球艺术家支持叙利亚人民的艺术展)这次画展他们十分重视,“叙利亚反对派全委会主席将来出席”。他们让我先等一等,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前一段时间,有一位中国人在叙利亚与反对派接触后,他们带他看了一些阵地,但是没想到这个中国人走后,一个重要的阵地即遭轰炸,遭受重创,损失惨重,而这个中国人消失了了无踪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安排我去的那个小组为了谨慎起见,让我与全委主席会见后,再去叙利亚,这样会让自由军对我这个中国人有真正的信任。

叙利亚目前的形势看来非常地复杂,这个事件表明阿萨德政权已经得到中共的直接帮助。当然这个中国人是否是中共特务还有待确证,事情应该不会怎么巧。我这二天开始为画展准备,已联系了在美的中国艺术家,将作品寄过来一起参展。这将是第一次中国艺术家用艺术对叙利亚人民自由斗争的支持。

我这里的情况,将会不断地告知你们。有你们的支持,我在外面不会是孤单的。在这里我再一次感谢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包括在中国通过“翻墙”知道我赴叙利亚的朋友对我的关心。

祝大家一切均好!

想念你们的人陈维明

2012、10、27

(陈维明叙利亚来信,全由“民主女神像基金会”提供,有关陈维明的事宜可与基金会联系)

(我与Lmad医生)

(澳洲医生的一张手术台伤者的照片)

(这是我所拍的一张叙利亚自由军在土尔其办公室的一张照片)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博讯 boxun.com)


之三

各位朋友们好:

当你们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炮火连天的叙利亚了。我是由叙利亚Imad医生与伊拉克自由运动的Hogir记者一起前往的。

在这之前的几天里,我一直为“支持叙利亚画展作准备,这个画展于星期日开幕,我为这次 画展作了12幅画,并将“中国民主党全委会”在纽约,举行支持叙利亚人民反抗独裁自由斗争活动的新闻图片也放到了展厅,许多观众为中国人支持叙利亚自由战争所感动。他们说真的没有想到有那么多的中国人支持我们,中国政府支持我们的敌人阿萨德政府,但是你们中国人民支持我们。

这次画展分前后二个展厅,前厅是新闻图片,那些来自叙利亚战场的图片其血腥的程度,让人简直无法接受,政府军竟可以如此残忍地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民。我几次在这些图片面前闭上了眼睛,实在看不下去,任何一个只要良知尚未泯灭的人,我想都会与我一样。这些图片显示了阿萨德政府军在战争上使用了,为国际上禁止使用的生化武器,其残忍已到了末日的疯狂。

这次画展有许多来自其它国家的作品,当然以土尔其与叙利亚为主,作为一个中国艺术家参加了这次画展,我感 到非常地自傲,我们没有在正义的艺术舞台上缺席。在国际的正义舞台上,中国常常是缺席者。中共在海外总是代表中国人民,但中国人民从来都没有给予他这样的代表权利,当然我也不能代表中国人民,但我有权利代表与我理念相同的中国人与艺术家,在这个画展展现我们中国人与中国艺术家的良知。我在画展的签名簿上写道:“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人处在痛苦之中,一个具有良知的人是不会感 到幸福的。我真诚地祝福叙利亚和平自由早日到来!”我没有写下我的名字,而写下了一个中国人,因为此时此刻,我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感到自傲。

这次画展叙利亚反阿萨德政府的“全国委员会”相当的重视,全委会主席阿普杜巴希达带领一批要员来参加这次画展并为画展剪彩,接受媒体采访。我将我的画册“自由之路”赠送给他,他说这是他得到第一个来自中国的礼物,他相信中国人的自由之路与叙利亚人的自由之路,都会在不久的将来达到自由目的。这份礼物对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这次画展的艺术家们由于有着相同的理念与追求,我在交流之中如获“知音”。叙利亚艺术家还为我写了含有我名字意义的阿拉伯书法,我将在照片中显示给你们。阿拉伯文字与汉字一样都能够成为书法艺术。阿拉伯书法与中国书法一样都是民族华文化的一部分,他们的书法常常被 称为经字画。他们的书法与中国书法一样,也分不同的风格,笔的分类较多,但都用墨汁书写。我相信如果举办一个中国与阿拉伯的书法艺术交流会与书法展,一定有相当的意义。

朋友们,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说心里话,我的心已经在叙利亚的疆场上了,我要用生命去体验这场自由与独裁较量的战争,让血与火燃烧灌溉我的艺术激情,以生与死的体验来雕塑我未来的作品。英国诗人拜伦,曾经为了意大利的自由,去意大利参战,为了希腊的自由,去希腊参加解放战争,于此,写下了著名的“希腊战歌”

“起来,希腊的男儿

光荣的时刻已经来临”

一百多年前曾经激荡在拜伦胸中的激情,今天也激荡在我的心里。

朋友们,由于叙利亚战区的网络通讯、电话都已中断,这段时间我将无法与你们联系,请你们不要因得不到我的消息而担心,有了你们的祝福相信我会平安归来!

谢谢所有关爱我亲人与友人,谢谢你们的祝福。

爱着你们的陈维明

于伊斯坦布尔起程前往叙利亚

2012、11、04

(出发前我与叙利亚Imad医生与伊拉克自由运动的Hogir记者)

(与来自叙利亚战区的自由军战士合影)

(与采访的土尔耳电视台记者合影)

(与叙利亚摄影家合影)

(与博物馆主管合影)

(展示叙利亚艺术家给我写的书法,背景是中国民主党全委会支持叙利亚的新闻照片)


之四

各位朋友:

我已到了叙利亚的前线,背起了枪,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四日晚,我们一行坐飞机到了土叙边境城市,叙利亚自由军的一位领导人玛哈迪带着一名助手,一名国际组织成员前来迎接我们。玛哈迪也是一位医生,阿曼达医生告诉过我。我们在傍晚出发,乘坐了一辆吉普车试图穿越边界,但没有成功。玛哈迪说,这条通道已出现了问题,我们将改走另一条物资运输线,但这条路较危险。经过几个小时我们来到一个输送物资的集发地,我看到几辆车已经在装物资了,有面粉与医疗器械药品这些东西。

(攻下城镇后我与战友们合照庆祝)

(和战友们出发前的照片)

大约在半夜时分,我们一共四辆车载着物资出发了,其中一辆是拖拉机,他们告诉我,我们现在走的这个通道,是一条重要的粮道,国际支援的物资大都从这经里过。汽车一会儿就上山了,山路完全是之字形的,虽是穿越国境,实际上是在国境线上徘徊。分隔二国的大山,没有大的树木作掩体,都是低矮的灌木,如果在白天,完全暴露在飞机的视线之下。山路之崎岖是难以想象的,车轮经常只有三只着地,时不时地滑下坡去,几次都是拖拉机将车拉出来的,这时我才知道为何要有拖拉机跟着,没有拖拉机滑下去就上不来了。

我们这个小车队,不是一辆跟着一辆开的,而是一辆先转到一个山头,看看没有情况,再开一辆上去,是分着前进的。这一天刚好下过雨,路面十分滑,车轮常在泥桨里打转,我们时不时地下车来察看地形,满车满身都是泥桨。在这条边界的山路上,土尔其与叙利亚都设有哨所,虽然双方已有了沟通,可以自由进出,但毕竟是边境,还得停下来查看。因着我这个中国人哨兵盘问的十分仔细,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从这里进入叙利亚的中国人,很惊奇。我们大约经过10个哨所,因着我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到了黎明时分,我们终于安全进入叙利亚,由自由军交通站的一个战士,带我们到了一个营地。

这一晚,看着险象环生的山路,我想也许我还没有到达叙利亚就要葬身山谷了。

在营地整休息后,到了晚上,他们带我去难民营,在去难民营的路上,玛哈迪医生对我说,你知道昨天晚上,你换了多少身份,你的身份又是纽西兰,又是美国,人又是中国人,把那些哨兵都搞糊涂了。你是一个艺术家,在前线不需要艺术家,我们只有一路编过来,你有时是记者,有时是国际援助人员,有时又是医生、护士。好在我们说阿拉伯话,你也听不懂,要不然你自己也要搞糊涂了。现在你去难民营是以国际援助者的身份去的,你要记住。

我去的这个难民营,是一个临时性的安置所,大都是帐蓬,条件十分地艰难,难民营不是妇女就是儿童,男人都成了自由军战士。我在难民营拍了几张照片,由于宗教的关系,我不能拍女性的脸,人都挤在屋子里,要避开女性的脸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能把焦距对着儿童了。难民营的一位负责人,向我介绍了难民营的情况,由于需要翻译,所以十分简短。看着难民营妇女儿童那一张张因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饱经战争创伤的脸,我想战争牺牲的是男人,但是最大的灾难却是妇女与儿童。临走前孩子们聚在一起,我为他们拍了一张打着胜利手势的照片。

(难民营的小孩)

第二天,我们驱车前往一个小城镇,因军事上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个镇的名字,我在拍照时,也要避开所有与地名有关的标牌和建筑物。这个城镇在我到达的前几个小时,刚遭受政府军轰炸过。2人死亡,20多人受伤。这个镇只有一千来人。如果我早几个小时到达这个城镇,我被炸死的可能性是五百分之一,炸伤的可能性是二百分之一,但是我没有惊恐,没有不安,人到了这种地方,好象对生死的感觉是麻木的。这个小镇,看得出在战争前是一个美丽安祥具有阿拉伯风情的小镇,如果不是战争,我到了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坐下来,好好地画几幅写生。现在却是满目疮痍,硝烟还在弥漫着。

到达叙利亚后,所见所闻,要说的事实在很多,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一一细说,回来后我再向你们报告。但有一件事我是必须告诉你们的,也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到达叙利亚几天后,我被批准参加了自由军,我的名字是默汗默德 陈。我已扛起了枪,学习射击等军事常识。我拿过很多种类的枪,其中有AK47可以压30 发子弹。我的军事知识等于零,也从来没有摸过枪,但我有自信,我身边的这些战士,以前都是平民,也从来没有摸过枪,但现在成了勇敢的战士。我了解到自由军相当的缺乏子弹,每一颗子弹要二美元,所以战士们往往没有实弹训练,就上了战场。

几天后,我随部队到了前线,隆隆的炮声,哒哒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了火光。枪声刚开始,时密时松,时响时停,但停下的时候,到比响的时候还要恐怖。也许听到没了枪声,你窜出来,枪就响,你就会中枪倒下。在进入战场时,玛哈迪医生一定要我穿上他们这里的唯一的一件防弹服,我坚持不穿,我知道一件防弹服,就是一个生命的价值,我是来支援他们的,不能因为我让他们多牺牲一个生命,但是他们命令我穿上,不穿就不让我上前线,最后我服从了命令。即使我穿上了防弹服,他们依然让我在跟在后面前进。在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中,我随着部队攻进了这个村镇,我与自由军一起欢呼胜利。有一辆政府军的坦克被击毁,我登上了坦克,有一种胜利的骄傲。坦克象征着专制政府对人民的镇压,“六四”的天安门,中共就是开着坦克车镇压人民的抗议。今年我在美国为了纪念“六四”雕塑了模具坦克,在坦克上出演“活报剧”,今天我登上了真正的坦克,一辆被争取自由的叙利亚人民击毁的坦克。我跳下坦克时,正好踩在了子弹壳上,差一点摔跤,坦克边上到处都是子弹,有些子弹不知为何是破了壳的,问了一下也不得要领。我在地上随手捡了几颗子弹,还有一块坦克履带的碎片,想拿回来作个纪念。

(在被击毁的坦克车上)

我在架着机枪的自由军人前,拉开了带去的支持叙利亚人民自由战争的横幅。将中国人支持叙利亚人民自由战争的信息带到了战场。当我拉开横幅时,自由军战士都呼叫了起来。我为自己能在这样一个场合,打出我们中国人的横幅感到骄傲与兴奋。但战争并不是浪漫的,它是用血与生命组成的。这一次是小规模的战斗,但死了不少人,自由军政府军都有,尸体随处都可见,有些人死了淌着的血还没有凝固,我看到墙上有被炸得飞起来的人肉人皮,看到门板上的人油,我有一点恶心,要吐的感觉。几十分钟前,这些人肉人皮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战争是如此地残酷。

(在机枪前拉起了支持叙利亚人民的横幅)

自由军以最快的速度清点牺牲人员,打扫着战场,玛哈迪医生说,政府军可能马上就会反赴回来,我们必须马上撤退。当我们开始后撤的时候,我听到了飞机的声音已经从远方过来了。

我在兵营的时候还发生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那天我拿着枪来到街上,突然听到一个自由军人拿着枪对着我,一阵叽哩呱啦的阿拉伯语,我知道他误会了,但我又不懂阿拉伯语可以向他解释,眼看着他要向我射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负责我的一位自由军人从营房里出来,他冲上前来把我挡住。事后他告诉我千万不要一个人出来,这里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他们看到一个拿着枪的中国人,当然十分震惊紧张,因为,中国支持阿萨德政权是人人都知道的,他们还以为你是中国派过来的。那位战士在得到解释后,向我翘起了大姆指,然后与我拥抱。

玛哈迪医生对我说,你的危险是双重的,在自由军这里,会把你当作中国政府派来的人,在阿萨德那边,又会把你当作支持自由军的日本与南韩记者,前一段时间就有一个日本记者被政府军的阻击手打死。所以在任何场合你都不能一个人外出,一个人行动。

朋友们,我到土耳其叙利亚已快一个月了,玛哈迪医生告诉我,已经有多家的媒体报导了我的情况,有800多个叙利亚人给媒体写信感谢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对他们正义战争的支持。他也告诉我,我是第一个真正进入战场的外国人,西方媒体的记者也没有一个象我一样,随着部队攻下一个城镇。我笑着说:我与他们不同,因为我是自由军的一名战士,我的名字叫默汗默德。

朋友们,在战火之中,生命的存亡都是在一刹那之中,谁都不知道这颗炮弹会在哪里爆炸,哪颗子弹又会击中哪个生命,一个生命的存亡,完全由不得自己作主,一颗子弹偏一点,差一点都决定了一个生命的生存与死亡。人一上了战场,只能将生死置于度外,只要有一点生死之念,望着身边的尸体,就会因恐惧塌倒在地。

今夜,很安静,没有零星的枪炮声,只有发电机哒哒的声音,我躺在军营里,望着窗外月暗星稀的天空,想起了中国的传说,天上一颗星,地下一个人,天上落颗星,地下死个人。生命呵!生命!

军营里架起了通讯网络,可以通过土尔其的信号将信息传出去,我有了向你们汇报的机会,信就在此打住。我不知道下一步我会在何方,下一封信什么时候可以写,写了什么时候能够发,但今夜我特别想念你们,我的妻子与孩子们。

深爱着你们的人陈维明


叙利亚前线

2012、11、11

(与战友一起巡逻)

(战斗结束后清理人数)

(被轰炸的城镇,墙上全是被扫射的枪眼)

(难民营)

(我骑毛驴打游击)

(战友教我打机枪)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 (Modified on 2012/11/12) (博讯 boxun.com)



之五

朋友们:

当我写出第四封信到现在已有三个多星期过去了,相信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为我的安全担心。但这三周多的时间内我是处在安全地带,当然这些安全地带也并非真的安全地带,我去的那几个地方,前后都遭到轰炸,在叙利亚前方与后方是没有真正差别的。

三周以前,当我随着自由军攻下那所城镇后,我希望随着部队推进,但负责我安全的玛哈迪医生没有批准我的要求。他说你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你现在是阿拉伯世界一个相当知名的人了。不但阿拉伯的新闻媒体,西方媒体,英语、法语、荷兰语都对你作了报导。我接到上面通知,要你立即返回伊斯坦布尔参加一个重要的国际活动。后来我才知道是一个国际马拉松的宣传活动。在我参加宣传活动期间,叙利亚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叙利亚反对派在国际社会的支持下已基本联合成统一阵线,产生了新的领导人,国际社会对反对派支持的力度也进一步加强。

参加“马拉松”国际宣传活动后,我又再次进入叙利亚,我依然想与部队继续推进,但是没有批准。我说,我不是一个来这里作秀的外国人,我是一个战士,我要象一个普通的叙利亚民众,一个战士一样,为叙利亚的自由民主而战斗的。他们说你已经参与过战斗,我们更需要你的影响力,让国际社会对我们有更多的关怀,而国际社会的多一份关怀,将使我们少一份牺牲。而你作为艺术家,你也接触了不同的群体,看到了战争的残酷,看到战火波及的村庄与和平的村庄的对比,已经有足够的体验。

(我参加叙利亚国际马拉松宣传活动)

(我参加运送物资)

接下来的时间,我随着物资运输车到达难民营与医疗营。到难民营的那一天,天正好下着小雨,满地泥泞,他们用气油桶在烧水,水是由水灌车运来的,孩子们就勺着水洗脚。整个难民营物资 奇缺,连帐蓬都 不够,晚上叙利亚非常地寒冷,不知失去家园的孩子们如何地度过。当我们起程离开这些孩子们时,在泥泞的路上他们跟着我们一程,又一程,面对一张张小脸,面对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可是我口袋里连一颗糖都没有。我感到特别的难受,眼眶都湿了。

(与难民营的孩子们)

(难民营洗脚孩子)

跟着物资运输车我还到了素有泉水之称的塞雷德卡尼,是我刚结识的朋友屋劳特的家乡,前些天我们还在一起庆祝他的家乡解放,自由军完全控制了这个城市,但由于没有制空能力,不久遭到政府军飞机的轰炸,死了60多人,由于该城市在土尔其边境,土尔其的村镇也被波及了。他们给我看了手机拍下的照片,房屋完全被炸毁了。我跟马哈迪谈到制空的问题,他说利比亚战事一起,欧美不久就设立了禁 飞区,而我们这里已有大量的平民死于飞机轰炸,大马士革、阿拉颇、塞雷卡都有,但是欧美还是没有提出这一法案。马哈迪说到此神色黯然,我想到西藏已有80多藏人自焚,欧美国家的也没有提出强烈的抗议,一时也无语以对。

在运送物资过程中,我们碰到一队来自利比亚的访问团。他们一行4人,在卡扎菲时代全都坐过牢,一个是10年,一个是7年,一个是4年还有一个是4个月。我们讨论阿萨德与卡扎菲的下场是否一样,大家认为是一致的,阿萨德不会有更好的下场。他们给我看了卡扎菲被打死的录像,我说已看过了,那天我正在外州做雕塑,得了卡扎菲之死的消息,一个人买了醉。我说很想知道是那位英雄打死卡扎菲的,他们说为了他的安全被保护了起来,欧美媒体也没有能采访到。希望世界上所有的独裁者都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我去了一个医疗营慰问伤员,碰上了一个不久前见过面的自由军战士,他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我们又见面了。我感 到他的手冰凉冰冷,软弱无力。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的手是那样的有力具有温度。在战争中人是那么地无常无测。我说,你大难不死,我有缘与你再次相见,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说话时泪水在脸上滚,因为他伤得很重,到叙利亚胜利的那一天,只要他活着,我相信我们会有第三次相会。在医疗营我还抽空为他们画了几张人物速写,我用一截炭精条,在几分钟之内把他们的形象维妙维肖地跃于纸上,都啧啧称奇。

(受伤的战友)

在访问期间我还参加了一个叙利亚人的婚礼。他是马哈迪叙利亚大学的一个同学,药剂师南索拉特。当新娘亲郎入场时,我竟然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好朋友再见”。这是南斯 拉夫电影“桥”的主题歌。这个音乐一下子让我与这个婚礼进入一个共同的境界,它也让这个婚礼充满了一种悲壮与英雄式的情调。我按奈不住激动,如它乡遇知已,踏着旋律,唱着舞着起来。在场的人都很惊讶,这个中国人竟然会唱他们喜欢的歌曲。我告诉他们不仅仅我会唱,几乎我这样年龄的中国人都会唱这首歌。

婚礼中他们还唱起了叙利亚民歌,马哈迪告诉我歌词大意是:

妈妈,妈妈,我要上战场,上战场

我的朋友都已上了战场

我还留在家里不是个好男儿

我要上战场

妈妈,妈妈我要上战场!

于是我们挽起手来,和着音乐唱了起来“妈妈,妈妈我要上战场……”

他们还给我看了这首民歌的录像,我看到了唱歌的人中有穿着政府军服的人。他们说这首歌在我们这里彼此都爱的歌曲。它使我想起了天安门广场的学生唱“血染的风采”,这首歌不也是屠杀学生的军人与学生共同唱的歌曲吗?一个专制社会无论民族有多么的不同,但都会有一样的社会现象。由于任务在身,我们没等婚礼结束就离开了,外面还时不时地传来炮声,战争再残酷,也没有让人们生活的脚步停顿下来,炮声成了婚礼的礼炮。

在筹集与运输物资过程中,我们还去了一些村镇,拜访了一些人权与反对派机构。随着运输车,我们还来到库尔德人村镇,我拜会了那里的长老并住了几天。库尔德人历史上在阿拉伯世界中,一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他被分割在几个不同的阿拉伯国家内,他们追求自由独立的愿望没有停止过,但西方世界为了阿拉伯世界的稳定,少有支持这个民族的正义独立斗争。

这次我有机会参加一个库尔德人的会议,并与长老交上朋友,使我对这个民族的过去,现在有了一些了解,特别是在这一次叙利亚反对阿萨德独裁的自由战争中,库尔德人所扮演的角色。库尔德人骁勇善战,又心地善良,我和他们同起同睡,盖的是毛毯吃的是麦饼、橄榄、酸奶还有黄瓜西红柿,喝加糖的茶。每到一处,他们必定端茶待客,我每天都会喝上好几杯。当介绍我认识后,他们都 会竖起大母指,发出“新新新”的声音,这个声音在阿拉伯语中就是Chinese。库尔德人都 是穆斯 林,很爱干净,如厕不用手纸,用水冲洗,然后用肥皂把手洗干净。他们每天要向真主作五次祈祷,祈祷前不但手脚要洗干净,还要将口漱洗干净,否则会被认为对真主的不敬。

我参加过库尔德人的会议,谈得最多的是建立库尔德人自由军与争取独立的问题。长老说,我们是一个非常不幸的民族,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的民族独立都得到了结果,没有结果的也在受到西方世界的支持,我们是一个不幸的例外。但这并不能使我们放弃独立的愿望,民族的独立是一个民族的生命,如果我们放弃了,作为一个民族他的生命也就停止了。

这次阿拉伯民主浪潮,使我们有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由于叙利亚反对派与叙利亚阿萨德政权处在交火之中,阿萨德政府派人与我们接触,希望我们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在政府这一边,政府为此将考虑战后库尔德的独立问题。但我们绝不与阿萨德这个独裁政府结盟。我们所有的库尔德组织都有一个共识,我们不能为了独立而出卖正义。我们要与叙利亚自由军结盟,在反对独裁的战争中赢得我们民族的独立。现在我们库尔德的各个组织营地,与叙利亚的各自由军营地结成了反阿萨德独裁联盟。当然也有为数很少的库尔德人,受了阿萨德的诱惑,在帮阿萨德政权。

长老说随着我们与叙利亚反对派在战场上的推进,许多库尔德人的村落已不为政府所控制,已处在实际的库尔德人自治的状态,就象我们这个村镇一样,这样的状态将会越来越多的库尔德村所有,我们几个世纪的梦想正在成为,已经成为现实。

库尔德人的独立运动,让我很容易联想到西藏民族,这个民族在与我们汉民族遭受中共暴政的迫害的同时,更多了一份民族压迫。与库尔德人不同的是,藏人作为一个以慈悲为怀的佛教 民族,他们不是拿起武器反抗,而是以自焚的方式,反抗着中共的民族压迫。但是冷血的中共政权对此,仍然无动于衷。我想这个世界上的独裁者可能唯有懂得的语言就是武力。但是一个少数民族的力量实在微小,他们只有与整个自由民主的力量结合起来,成为一个分子,才能显出力量来。

库尔德人几乎个个都是会使枪的战士。我在库尔德营地,长老教我切实的实弹射击,以及种种有关军事训练。这些训练不但使我作为一个战士有了应有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在训练中让我感到,自由不仅仅是一种思想,一种权力,自由还有着一个与它密不可分的拿 枪的权力与用枪的能力。

我所到之处,当介绍我这个中国人,不但给他们许多帮助,不久前曾经到过前线,与他们一起参加战斗,许多人都感激地与我拥抱,称:“你真的是我们的好朋友!”

朋友们:三周多的时间在平常的生活中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每天都在经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自由战争中的我,太多的画面,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感情,让我的时空有了不同的感觉,有时,一个画面停留在我的眼框内也许只有弹指一刹,但它仿佛已是几个小时,几天,更长的时间。所以在叙利亚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于我来说是生命中一个小站,人生中的一个阶段。

这一封信就写到这里,在写这封信的过程中,不知如何心里老是回响着那晚婚礼上的歌,这首歌曾经燃烧过我当年轻之时的心,相信你们,我的朋友们也是同样。我把能回忆出来的歌词与朋友们共同来结束这封信。

啊好朋友再见!

好朋友再见!

那一天早晨,从睡梦中醒来

侵略者闯进我的家

啊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我实在不能再忍受

好朋友再见!

好朋友再见!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要把我埋葬

请把我埋葬在高高的山岗上

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啊好朋友再见!

啊好朋友再见!

当人们从这里经过都说是一朵美丽的花。

向一切关心我的朋友们及我的家人问好,并因我给你们带来的不安,致以深深的歉意。

想着你们的朋友陈维明于叙利亚

2012、12、2

(陈维明叙利亚来信由中国民主女神像基金会提供)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博讯 boxun.com)

之六

朋友们:

当你们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阿勒颇的路途上了。

马哈迪医生因有重要的工作任务已回伊斯坦布尔,我坚持留下来继续前往阿勒颇。进入叙利亚以来我第一次一个人面对整个阿拉伯语言世界,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我与周围的人,建立了亲密的伙伴与战友关系,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但语言的障碍还是让我的心空空荡荡。

马哈迪医生临走前,把我嘱托给了一位资深而又有经验丰富的自由军交通员,他的名字叫阿道,皮肤黝黑不苟言笑,马哈迪医生要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离开他,否则我的安全就不能保证。其实在目睹了残酷战争所造成的生离死别之后的我,非常清楚只要在叙利亚战区,任何人都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政府军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头顶上丢下来了。

马 哈迪医生临走前的一个晚上,阿道让他做翻译,我看了阿道手机里的照片,许多图像都极度地血腥恐怖,有些比我在前线时看到的场景还要震撼。阿道指着照片说, 这里面有许多战士与平民都是他的朋友与熟人,其中一个是自由军军官,他是最早从政府军反叛出来的军官,但是他今天是为叙利亚的自由而战死疆场。阿道说在自 由军中有千千万万像他这样从政府军中反叛出来的战士,阿萨德政权不得人心,早已被叙利亚人民所唾弃。这些血腥的照片似乎在考验着我去阿勒颇的决心。我告诉阿道,我对生死已经有了准备,成功也好,成仁也罢。即使成仁了,那么以我的成仁唤起更多的人为自由而战,以我的成仁唤起推翻专制暴政的决心,也借我之躯, 激发我的同胞起来为自由而战。曾身为美国总统的自由主义思想家杰斐逊曾经说过:自由之树必须用自由者和暴君的血来浇灌。

阿道看得出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极其机敏,他也是一位画家,我们因相同的身份更拉近了关系。他对我呵护有加,但一句英语也不会,我们之间只能用肢体语言,当然这种语言,只能是连蒙带猜了。几天过去了,我们 准备的物资都已定当,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出发。阿道看着我焦急的的面孔,用手向我比划了很长的时间,我还是一头雾水,最后他拿出手机,给我 看里面的照片,终于让我明白,我们要去的那个阿勒颇营地已被政府军轰炸掉了,与之失去联络,他要我耐心地等待。这些天战友们热心地教我各种军事 技能,我的射击水平也大大地提高了。我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虽然我已不再年轻。

这 些天,我们也不断地得到振奋人心的消息,美国航母已抵达叙利亚海岸,并做好作战准备;首都大马士革已被自由军包围住了;国际社会已经很大承度上认可与支持 反政府自由军;自由军已经控制了叙利亚百分之七十的区域,政府军只能盘踞在几个大城市中;阿萨德计划出逃……。当然也有恐怖的消息传来,阿萨德已经准备好 投放沙林毒气弹等生化武器。大家都明白,阿萨德政权在灭亡前必然疯狂,而胜利来临之前,我们将会有更大的牺牲。虽然我与战友无法用语言交流这些新闻,但通过视频,通过手势,表情我感受到他们的兴奋与担忧。

去阿勒颇的消息终于来了,明天我们将出发,他们还从前线带来一个略懂英语的人陪同我前往,他还带来了极为需要的大功率无线对讲机,可以在四十公里的范围内使用。在到达目的地阿勒颇前,我们还要去通往阿勒颇、荷姆斯与大马士革的主要干道上的重镇依特利卜,那个镇极具军事意义,是双方主要争夺的战场,前几天自由军击落了前来支援的政府军飞机,其实得不到空援,政府军就占不到优势,我们将把给养运送到那里。

阿勒颇是叙利亚的第一大城市,是历代的战略要地与交通枢纽,又是人类最古老的定居点,处在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新月形的沃地上,这个城市布满了各个王朝留下的建筑,尤其是阿勒颇的卫城,阿勒颇可以说是一个东西文化交汇的中心。当我在大学期间修读美术史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城市的艺术价值,也知道它是丝绸之路的最终点,这个城市无论从历史、艺术都一直为我心想往之,但现在的阿勒颇置身炮火之中,我的心只想为它而战。

阿勒颇对于我们中国是塞外的塞外,边疆的边疆,当年牵着骆驼远途跋涉的商人或者骑马出使西域的大臣,都面对着这大漠风沙,而“阳关三叠”成了他们依依惜别之音。而今为自由之战,为我心中的理念,我将往之。台湾诗人席幕容的“出塞曲”更是道出了一个离乡背井的征夫,在长城之外渴望自由,骑马驰骋疆场的悲壮心情。这是一首朋友聚会常常唱到的歌曲,记得有一位朋友说过,不喜欢这首歌的人, 就不是男人,它的歌词是这样的: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里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谁说出塞歌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

在我奔赴阿勒颇之际,在远方祝愿我的朋友们,请为我也轻轻地唱上“出塞曲”,我要踏着它的旋律奔赴沙场。

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不知道明天以后能否再为你们发出信息,如果信息不通,我只能在此提前祝你们圣诞与新年快乐!

爱着想着你们的陈维明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十日

(出发前的誓言:胜利属于我们!)

  (画家、自由军战士交通员阿道)

    (目睹被轰炸的城镇)

    (人去楼空等着主人回家的猫猫)

    (战火中的野菊花)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

置于死地而后生——陈维明叙利亚前线来信(之七)



朋友们:

        十二月二十八日是我的生日,我知道这一天也是L晓波的生日。¥%……¥#%*……。而我,一个艺术家,在叙利亚为了自由而奋战,在炮火中渡过我的生日,我们同一个生日,分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但都是为了自由。

        战争是变幻无常的,瞬息发生的事就会完全改变你的计划。当我奔向阿勒颇战场时,与我的向导阿道失去了联系,与阿道失去联系,也就是和马哈迪医生这条线整个失去了联系。两个多月以来我与自由军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又要重新开始。今天我要告诉你们这段经历,真可谓“置于死地而后生”。





        我与阿道是怎样走失的,那将又是另外一个非常曲折复杂的经历,容我以后慢慢再叙述。在奔向阿勒颇的战场上,有无数个来自不同营地的自由军,而这些自由军对我来说完全不能分辨,在我看来服装口音都是一样的。当我跟错了部队,与他失散好久我才意识到,我处在一个何等危险的境地!这个危险不仅仅是来自于政府军的炮弹,更在于自由军对我的一无所知。

        当我与身边的自由军介绍我自己时,几个战士对我一脸疑惑,持着枪把我交到了一位负责军官,好在这位军官略懂英文,我将电脑中保存有关我参加自由军的资料给他看,他确信我就是那个已在战区知名的中国人后,同意跟随他的部队前进。 我跟着这支自由军连续参加了几场城区战斗。在阿勒颇的Radar-Military Areu地区,我们占领了一所军事学校,并缴获数辆坦克、雷达等战略物资,打死了政府军300多人,自由军也牺牲了25人。这些牺牲的战友,都是我刚刚认识的,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认清他们的脸,但是我知道这些都是曾经在我身边,千方百计保护着我的战友,也许他们为我挡着子弹而倒下。我抚着他们满身血污,已失去生命的躯体,强忍着泪水,几个月来的战斗,让我知道在战场上是不相信眼泪的,在战场上只有战斗。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将牺牲的战友安妥好,政府军的增援坦克、装甲车就到了,好在我们已有了相当的经验,在坦克、装甲车来到之前已伏下了狙击手,我们至少击毁三辆坦克和两辆装甲车,我登上了坦克,扬起了自由军的旗帜。





        这段时间自由军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我还跟随部队还去了位于阿勒颇和依特利卜以及荷姆斯之间的圣乔及坦尼利尼战场,这个有着几十万人的城市已被政府军全部炸毁,城市空无一人,居民都逃走了, 成了一处死城。前方的瓦地代夫成了前沿阵地。自由军战士加利克和我,骑着摩托车快速地穿过这座城市的死亡之街,把车停在还有两面墙的房子内,我们猫着腰挺进到前沿阵地。在一所布满弹洞的房子中停了下来,看到几个自由军战士在院子内,围墙上巴掌大的弹孔一动不动地描准着,离我们不到一百米的对街房子就是政府军,大家像猫一样等待着对方的身影出现,这是我们常在电视画面上看到的场面。当我从弹坑进入屋内,经过窗户时,战友加利克让我赶快弯腰往前。他告诉我,白天窗户容易暴露目标,要隐藏在弹洞后面。这里街道和房子犬牙交错,布满了敌我双方的阵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狙击手不时地发射,双方阵地上的枪声彼此起伏,偶尔也有炮弹的爆炸声,在这些地带穿越,无疑是和死神交手。日本女记者就是在街区穿行时,穿着防弹衣被阿萨德政府军打死的。自由军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冒着政府军飞机的轰炸以及坦克的炮轰扫射,一幢房、一条街地向前推进,占领城镇,包围城市的。




        那天晚上,自由军总部陆续来了二十多人,聚集在兵营指挥部电脑前,首领向他们发布任务,在一张纸上画出要点,交予各分队队长。这样的场景让我自然想起中国的电影如“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什么的, 拍电影都不用排演了。我很想拍下这个场面,但我很谨慎,我知道虽然已取得负责人的信任,但进来的人未必都知道我的来历,就我这张亚洲脸,对他们就是一种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你来叙利亚干什么?如果我拿出相机连我自己都觉得象007和以色利摩萨特,有时候他们会开这个玩笑。



        凑晨大约三点,我在梦中被叫醒,说是马上要有行动,并且有记者要采访我。

        我来到客厅,阿拉伯著名电视台奥林多News的几位记者等在那里,我接受了采访:听说你是一位雕塑艺术家、记者,到这里来成为自由军战士,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叙利亚自由军?我的回答是:“专制政权是人类共同的敌人,我来自专制政权的中国,知道什么是失去自由之苦,我参加叙利亚自由军是为我们共同的理想,为自由而战!特别是在中国政府支持阿萨德政权之时,我有义务以行动来告诉叙利亚人,中国人不都是站在政府一边的。”

    结束采访后,他们说,你也是媒体人,如果愿意的话欢迎你随我们记者团一起采访,你也可跟随自由军前往行动。但如果随我们采访,你就不能携带枪枝,你的枪将换成相机、电脑。到叙利亚战场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我还没有以记者身份行动,作为记者可以走到各个战场,能观察到更多的东西,我也想乘此机会换一下角色,以一种新的角度来参与战斗。在取得自由军首领的同意后,我参加了记者的团队。



        我告别了已经相依为命多日的战友们,跟随着奥林电视台的记者出发,没有想到刚刚出发,我又一次地失散了。晚上,我们来到了一辆被击毁的坦克车边上,那里已聚集起两百来人的自由军战士。在月色朦胧下,只能看到对方的影子,有四五辆载着高射机枪和小火炮的卡车开过。因相机夜间不能用闪光,闪光是军事大忌,闪光会成为敌方轰炸的目标。当我闷头寻找相机夜间拍摄程式功能时,奥林电视台的记者不知了去向,我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答,问了几个黑影中战士,都不得要领。我知道完了,我掉队了,他们可能已登上卡车出发了……,黑暗之中我只能跟着还在列队未开拔的自由军前进。我跟着队伍中最后的那位战士,他扛着一个灰色的子弹箱,在黑暗中有稍许的反光,它成了我唯一跟定的目标。我紧紧地跟着,在匆匆行军的队伍中,我知道只有这个影子知道,我是从这辆被击毁的坦克旁与他们一起出发的。

        自由军开始在很窄的公路上分成两队前行,我上去和这唯一知道我的黑影答话,我介绍了自己,是媒体采访队的,我掉队迷失了,他居然听懂了。告诉我,他叫阿里。我马上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阿里巴巴芝麻开门的头两个字,这个名词是幸运之词。果真我的幸运因有了阿里而开始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行军,在稍息片刻之时,一位军官模样的人经过我们,阿里上前和他说话,我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大约是将我的情况汇报给他,一会儿这官员过来对我说,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在你没有找到记者团队前,你就跟阿里,千万注意不要掉队了。

        月色西沉,伸手不见五指,前方不时传来炮声,而且越来越近,有时声音越过了头顶,在我们的后面发出沉闷的爆炸声,声浪使大地都震动了,比马可杰克逊演唱会的高分贝音响,还要高出几倍,这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四周的山岳仿佛要被震塌下来。这时部队改变了队形,成一字形行走,这样的队形遇到轰炸损失是最小的。东方开始有些发白,我们来到一处橄榄树林的山丘上,数分钟内,数百人的自由军队伍就在树林中隐藏好了。我也在一棵橄榄树后埋伏了下来。橄榄树是自由之树和平之树,联合国的徽章由两根橄榄树枝托起了我们的地球,今夜它成为自由军战士的安全庇护所,在橄榄树下我相信自由即将来临。




        在渐渐变白的天空下,我看到了战友们都在挖坑修筑临时工事,在我一旁的阿里搬来了一些石头,在坑前筑起屏障,架起了机枪,他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没带枪?我说跟着新闻媒体是不能带枪的,他把他的AK自动步枪给了我,另一位战士给了我一个反坦克火箭筒。后来我知道阿里的这支部队,有来自好几个国家的志愿人士,有从突尼斯来的,有从利比亚来的,还有从印度尼西亚来的。从印尼过来的那位自由军战士,是在叙利亚两个多月的时间中,第一次看到的亚洲面孔。这位印尼战士看到我也很高兴,说其他战友告诉他,有个跟他一样脸的人也来参战了,或许是他的兄弟呢,我们握手互道保重。




        清晨的阳光洒进树林时,弥漫着橄榄树的清香,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在炮火弥漫的战地,那是令人心醉的芬芳,那是让人陶醉的晨曲,要是没有战争这里会是一片多么美丽的栖息之地。晨雾之中,自由军战士开始三五成群作晨祷。伊斯兰人无论处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晨祈,即使战争也不能例外。“安拉、阿克巴!安拉,阿克巴!”,他们把手掌摊开,按在草地上,用草上的露水洗手、净脸,那一份虔诚让我感动。我想尚若将来要拍自由军的电影,我可是最好的导演了。

        我学着战友样子也给自己拱出了一个小坑,头顶是橄榄树的根部,如果子弹从前方射来,这些树根可以保护我。我左右两边的战友都是机枪手,左边的一位是大胡子,右边那位是来自突尼斯来的志愿军,他架着眼镜,很斯文,会些英语。我问他,你为何参加自由军,他说:我们都是伊斯兰,穆斯林人都是兄弟,兄弟的痛就是我的痛,我要帮助他们”。



        在自由军中,各种观点都有。我曾采访过的一些自由军朋友,有些要建立西方民主式的国家,认为民主对叙利亚最为重要;有的认为安拉.伊斯兰比民主重要,当然更多的民众,想往的是在安拉面前,过人人平等,友爱,就像兄弟、姊妹一样相处的生活。我为来自突尼斯的自由军战士拍了照,他拉下毛线编织的帽子,挡住了脸庞的一部份,他说,我乐意拍成这个样子。在战斗的空隙,我拍了一些珍贵的照片,记录了我和战友生死前的那一刻。一旦战斗打响,我手中的相机就为变成枪,战斗需要的是枪,生命比照片更为重要。而我又将从“战地记者”变回自由军战士。



        冬天叙利亚的清晨是寒冷的,夜晚急行军时所流下的汗水,浸透了衣衫,此时像一件冰衣裹着我的身体,草地上的露水和着挖坑翻起的泥土,结着冰珠。我穿着两件汗衫加一件夹克,挡不住寒冷,我用帽子和头巾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用橄榄枝编成一个头冠套在脑袋上,既御寒又能作掩护。 突尼斯战士说,你过去一定是个军人。我说,我不是军人,也不是民兵,从来没有军事知识,我是一个画家,这些都是从电影上学来的。



        在战场上,在大家相互之间还不了解的情况下,我知道每一句话都要非常谨慎 ,尤其象我这样的一个中国人脸孔,一旦说错,会被当作间谍,引来杀身之祸。曾经有人问过我,你是不是CIA?你是不是“卡依达”?

        枪声从远处开始靠近了,炸弹的声浪像夏日的惊雷滚动过来,将耳膜都震疼了。战斗打响了,枪声密集,从我耳边飕飕飞过,战友们开始射击,我也跟着放枪。我的枪里面只有30发子弹,他们没有给我弹药箱,只能单发,尽量节约。我戴着眼镜,对我瞄准是一个妨碍,瞄准镜中的敌人,在我眼里显得有些交错,摘掉眼镜又会感到模糊,好在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与实战,我有了相当的经验。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有的战士站起身来冲了出去,有的人在原地掩护。在战斗前阿里要我不要冒头,不要冲锋,只能呆在阵地射击。在他们的眼里我仅是个迷路的记者。枪声最终稀落下来,这是一场伏击战,任务是不让阿萨德政府军从前线溃败后,经这里出逃。主战场是在前方的城镇,自由军在围歼政府军。

        夜色又来临了,月光显得十分地苍白,我们开始集合、整装、出发。一路上随处可见躺着的尸体,模糊的血肉分不清是自由军的还是政府军的,我想牺牲的自由军人,他们将成为英雄,而那些政府军人只有耻辱,但是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只是供专制政权驱使的炮灰。这样的思考让我失去了胜利的喜悦。

        一路上,我跟在阿里的后面,夜风萧杀,星月无光,我们回到了出发地。阿里说指挥官已和我的朋友们联络上了,让他负责把我送回我所在的营地。我知道再过数小时,就是十二月二十八日,是我的生日了,在叙利亚的战场上度过的生日,是我一生中最神圣的生日,在争取自由的战场上我获得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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