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花：邓玉娇案判决，稀泥是这样和成的

bdzs

本文通过一路BBS站telnet客户端发布


                    （南方周末记者蓝莲花  2009年6月17日）
  　邓玉娇案终于落幕了。昨天，在巴东法院外仰脖等待的人达到了三四百。当判决结果从法庭内传出来时，人群依然不肯散去。

　　虽然我没有获准旁听，但还是陆陆续续获知了庭审内幕。对于邓玉娇前律师提出的“性侵犯”，变成了很可笑的话题，新律师在法庭上提出来了，但含糊其辞，勉强和邓玉娇面对的侮辱、人身攻击、暴力威胁并列在一起，成为正当防卫的对象。律师按照刑法20条无限防卫权的规定，对邓玉娇进行了无罪辩护，但她防卫的是什么？杀人、抢劫、绑架、强奸还是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侵害行为？显然邓黄二人的实施的侵害与杀人、抢劫、绑架都不沾边，但性侵犯不是准确的法律术语，是无法和无限防卫权联系在一起的。既然四条都不是，那只能理解为“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侵害行为”。律师根据如此不确定的防卫对象，便做无罪辩护确实是挺冒险的。刑辩律师都有经验，做了无罪辩护就无法做罪轻辩护，犯罪嫌疑人无法被宣布无罪，往往会被判处较重的罪行。所以有经验的刑辩律师选择无罪辩护是慎重的，不会为了自己在法庭上的光彩而拿委托人的利益当儿戏。

　　就像我无法理解律师辩护策略的含糊和模糊，我也无法理解法院审理和判决会如此割裂案情的发展，生生地把两个案发现场分为两段。从庭审现场的内容来看，第一现场的时间很短，邓黄二人的证词各执一词。邓称遭到了性侵犯，黄予以否认。从我掌握的现有信息和逻辑推断，庭审现场中指出的性侵犯与前律师披露的性侵犯情节要轻微得多，甚至可以理解为性骚扰。但是不容忽视的是，黄是提出了特殊服务需求的，邓玉娇的拒绝极度不满，这就表明了他的性骚扰（即使是）不是简单的骚扰，他有明确和强烈的性意图。这个逻辑链非常清楚：黄德智有明确的性意图，向邓表达——邓拒绝，遭性骚扰（姑且认为）——邓反抗后逃跑——邓贵大出现，不许她走（这里有个细节，领班劝邓玉娇走，她没走成）——黄、邓二人堵住其去路，对其进行人身攻击、侮辱、暴力威胁。作为邓玉娇，处于这种环境，她怎么可能判断黄德智强迫她接受的性意图消失了？她只相信这两个拿钱搧她脸，两次扑倒她，无论如何也不放她走的男人只是想发泄一下怒火，而不是要强迫她提供服务？但法院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不，不是法院，是当局，一级一级的当局，运用自由心证，判断出黄的思想瞬间发生了转变。可惜的是，这种推断既没有证据，也不符合逻辑。

　　在这里，人多绝不是强奸不可能发生的理由，如高一飞教授设想地那样。当地就有一个案例，在一个10人的房间里，有3个人被当众强奸。但这是强奸既遂，而邓玉娇杀死了一个人，致使有可能发生的强奸没发生。在那种场景，即便是法官自己也不能排除强奸不可能发生，他依据的只是强奸没有发生。如果这样来判断强奸是否成立，确实是女性的悲哀。假如邓玉娇没逃到休息室，而是邓贵大闯入了包房，那么强奸（未遂）是不是也不成立？当然，强奸（未遂）不能无限扩大，我相信也不能每个女性被臭男人骚扰了一下，动刀子杀人家都有无限防卫权。但这个案子有个关键性因素，就是黄明确提出了性要求，遭到拒绝和反抗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过这个女子。无论控辩双方如何淡化性侵犯情节（包括邓玉娇的爷爷邓正兰接受南都采访称不存在性侵犯），都无法否认这一点。

　　对于邓玉娇而言，最佳的辩护策略仍是强奸（未遂）行使无限防卫权，而公诉方要反驳强奸（未遂）并不存在，那么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邓、黄二人当时性意图已经消失了。如果这个举证责任只能由女性承担，法律意义上的强奸（未遂）完全可以取消。因为按照巴东方（不称法院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判决不是他们下的）的逻辑，如果一个女子遭遇一个男人明确性意图的侵犯后，只要器官还没有接触，只要她有逃跑的行为，这个男人之后对她的暴力威胁就和强奸威胁沾不上边。

　　由于案情本身的模糊之处，以及一直无法完整地呈现在公众面前，所以不可能引发广泛的质疑。巴东方刻意地淡化性侵犯情节无非是想和成一个稀泥判决，哪怕前后矛盾也再所不惜。这样既能掩盖自己的错误，又能尊重民意。

　　到今天为止，巴东方最聪明的做法是将一切真相展现出来，而不是这样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毒气、防原子弹。制造假公开庭审、操纵舆论、控制邓家人，显示的只是不自信。这种举措损害了自己的声誉，也害了体制内的每个人。人人战战兢兢，人人不敢说一句话，公信力一落千丈请不要怪媒体和网络伤人。

　　只有真相才能救自己。在现代传媒社会，这是真理。但我在巴东的采访经验告诉我，这里的官员对这条传播规律很陌生。对这些下级官吏，他们只能照章办事，只要不是像上次那样打记者那样打我，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不会责怪。可是对于一级政府的最高长官来说，为政不能这样傲慢，这样愚蠢。有什么必要搞虚假的公开审理？有什么必要在各级政府部门口前严防死守？有什么必要派些不懂事的保安守住邓正兰所住小区门口，对过往人群严查登，生怕有人见到了邓正兰一家人？请问巴东政府，你们在怕什么？

　　也许对这台机器来说，真相并不重要，统治稳定才重要。在维稳的大口号下，一切都可以突破，而法律只是一张纸而已。

　　到目前为止，邓爷爷的表现实在太差。如果不是前任律师提出性侵犯情节，增加了和政府博弈的筹码，邓玉娇有多大把握死里逃生？即使对其不满，也不至于三番五次污蔑律师，而对政府歌功颂德吧？在谎言连篇的社会里，有些话，仍然是可以不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