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ang Zhe：非民族主义的爱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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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发现，爱国主义的问题是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在进行公共辩论时的一块短板。在提到“爱国”这词本能就有点抵触和反感的情况下，如何在自由主义的话语下表达国家利益，才能做到既不与专制政权合谋，又不伤害爱国者的朴素情感，似乎成为了一种困境。

最近读了这本书，“For Love of Country: An Essay on Patriotism and Nationalism”，作者是Maurizio Viroli，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的教授。我做了些读书笔记，翻译一部分跟大家分享下。括号内是我的插入语，与该书无关。

乔治-奥威尔的定义下，爱国主义是人们对待特定的地方和特定的生活方式的一种热爱，相信它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却并没有愿望去强制他人。不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文化上，爱国主义的本质是防卫性的。而民族主义却与对权力的渴求无法区隔，它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力与荣耀，虽然可能不是为自身，而是为了他决定将个体投入的那个民族或其他单元。

（奥威尔老师关于民族主义的解释情感色彩浓郁，但其实质基本符合现代“民族主义”的主流定义，即特定人群的关于政治自决主张或行为，主要指要求政治治理单元的范围与特定“民族”的范围相对等）

对于穷人，失业者，受挫的知识分子和下沉的中产阶级而言，民族主义的修辞曾经是，也仍然是一种强大的话语方式。在社会中受辱的、不满的人群会在一个民族的成员身份中找到一种新的骄傲感，一种新的尊严：“我很穷，但我仍然是一个美国人（或德国人、意大利人）。”

Viroli老师认为，共和式爱国主义（republican patriotism）可以作为强大的民族主义“解毒剂”。民族主义与爱国主义语言都具有耀眼的修辞色彩，前者着眼于复兴、强化、鼓舞热情，让人群与特定的文化历史身份联结起来，后者除了修辞，更要使用逻辑与理智的介质。他强调爱国主义致力于加强人们之间的连结是基于人们对于“共同自由”（common liberty）的爱，这种热爱，或者骄傲，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出自人们共享的文化传统和命运。保持自由，而不是排外或侵略，是Viroli反复强调的共和式爱国主义的核心部分，他认为爱国主义告诉公民们的是：承诺去保卫并改善他们自己的共和政体，自由地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用共享的记忆与有意义的故事构成形象，为理想的共和增添色彩和温暖。

（煽情的部分来了）对于我们的国家，我们有一种道德责任，因为我们受惠于它。是国家给予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教育，我们的语言，以及最幸运的情形下——我们的自由。如果我们想要成为道德的人，我们必须对我们接受到的有所回馈，至少通过为共同利益的服务，对其部分回馈。如果我们对于国家的责任是一种保护共同自由的责任，这种责任的边界通过道德主张的定义是尽可能清晰的。

也就是说，Viroli对于国家的热爱所关注的是自由，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平等的自由，也就是一种可能性，让共和国的所有成员能够免于压迫，免于政治权利、公民权利和社会权利的剥夺，保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唯一值得从过去追溯的爱国主义是这种论及共和的，关于自由的爱国主义。当一个民族历经战争与极权的摧残，人们面临重建国家、争取自由的任务时，理论家们应该能够穿越压倒性的民族主义修辞，恢复古老的爱国主义语言中的这些元素。

Charles Taylor（著名加拿大哲学家）也指出过，正是这种共和式的爱国主义，使得美国人面对尼克松事件时充满了愤怒的情感。这种愤怒不是基于美国长期利益的计算或普遍的对于自由民主原则的承诺，而是基于一种特殊的依附，即一种广为传播的关于特定理想的身份，这种理想在著名的自由宣言和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中被清晰论述过。

简而言之，关于“爱国” 的观念基于共同自由的原则，是一种热爱共和为政治共同体的概念，它指出了一种可能性，即将民族主义排除在外的爱国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