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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这个冬天太冷了 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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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23-2018 12:26: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北京这个冬天太冷了 我们走了

11月26日李闰苟一家三口在北京火车站。

欣雨坚持要亲自推车,娃娃车里躺着捡来的喜羊羊。

一岁八个月大的欣雨抱着喜羊羊在北京火车站等待回老家。

文/萧辉

11月26日上午10点,42岁的李闰苟一手抱着1岁8个月大的女儿,一手提着红蓝条纹塑料袋,头也不回走进北京火车站汹涌的人潮中。

妻子陆芳嘴上还念叨着留在大兴西红门镇新建村吉源公寓里的家当:刚买的大米50公斤165元、5公斤调和油60元、给女儿买的榨汁机108元……

自2002年来京打工,李闰苟曾经把北京当作第二个家,每年离京一次,回老家江西新余过完春节便早早赶回北京。但这一次,李闰苟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略显疲惫和失落地对送行的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北京这个冬天太冷了,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拿不回的家当

如果不是11月18日跟吉源公寓一墙之隔的聚福缘公寓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现在应该是李闰苟最忙的时候。李闰苟在离家3公里外的大兴区北野厂村一家小型服装加工厂做烫衣工。来京15年,李闰苟始终在做烫衣工,从学徒开始做起,每个月包吃包住给400元;3年后出师,工资涨到1000;五年后变成熟练工,计件算工钱,烫一件夏天的女装五六毛钱,烫一件冬天的女装一元,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每天站着烫四五百件衣服,好的时候收入有5000多块,差的时候3000多。冬天是服装加工的旺季,往年李闰苟要一直忙到除夕前,才急忙忙回老家过年。

一场大火以及随之而来的雷厉风行的清退运动,改变了李闰苟以及成千上万来京务工人员的生活轨迹。

11月18日傍晚六点多,李闰苟正在工厂干活,突然接到妻子陆芳的电话:“不好了,不好了,公寓附近着火了,快回来。”他赶紧问了一句:“女儿还好吧?”

李闰苟一家三口租住在吉源公寓,三层楼里像蜂窝一样挤着近200间小屋,李闰苟租住的房子朝阴,白天阳光进不来,冬天没有取暖,他却很满足,每个月租金580元,至少是一家三口独立的房间,他在北京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工友挤在10来人一间的大宿舍里。紧挨着吉源公寓的就是聚福缘公寓,也是密密麻麻挤满小房间。

聚福缘公寓起火时,陆芳正在房间里给孩子喂饭,突然黑烟从床底下冒出来,伴随着刺鼻的味道,陆芳问隔壁的小房东,小房东回复:是别的公寓起火,不是咱们公寓,快把门关上吧。陆芳关上门,一分钟后,房间黑烟越来越浓,厕所的下水道不断冒黑烟,陆芳抱起孩子跑出了公寓。

李闰苟骑电动车往家赶,在村委会门口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心里着急,连车带人摔在地上。他爬起来又火急火燎往家里赶,直到在警戒线外看到妻子抱着女儿,一颗悬着的心落地,此时才察觉手背肿了起来,才感觉到疼。

聚福缘公寓连同毗邻的吉源公寓都被警戒线封了起来。当天晚上,李闰苟在打工的服装厂打地铺,妻子女儿借住在丈母娘打工的另一家服装厂。11月20日,李闰苟打工的服装厂老板接到整改通知,必须停业搬走。老板把设备低价处理了,工厂关门了,李闰苟也挤进了丈母娘的厂房宿舍,3个大人带着小孩挤在不到五平方米的房子里。

清退“三合一”违章建筑的通知下来,新建村其他的租户开始打点铺盖搬家,李闰苟连卷铺盖的机会都没有。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封在公寓里,特警和保安在警戒线外围成一堵人墙,不让人进入。

11月22日,李闰苟总算得到通知,让他去取租房里的贵重物品。陪同的两个警察开门前强调:“动作要快,不是让你们来搬家的,只能取贵重物品。”在警官的一再催促下,李闰苟第一个拿的是女儿的三罐奶粉、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台洗衣机。

他想再多掏出些家什,警察把他和妻子推了出来,全部时长15分钟。陆芳记挂着新给女儿买的榨汁机,还有新买的大米和油,央求警察多宽限一点时间。对方不为所动,把门贴上了封条,随后要求他们签一份自愿放弃其他物品的承诺书。

房间贴上封条,李闰苟才想起屋里的中药。由于长期烫衣服,他的手腕经常疼,这副治腱鞘囊肿的中药很有效果。他央求警察再让他进屋去取一次东西,被拒。陆芳担心丈夫的伤,跑到警务站去寻求帮助,一位50多岁的男性警官接待她,她撒了一个“谎”:说孩子的防疫疫苗书还在租房里。警官同意打开封条,李闰苟趁机取出了中药。“还是有好心人。”陆芳说。

李闰苟想取出更多的物品,“都是花血汗钱买的”,也想拿回500元的房租押金,但找警务站、社区居委会都无济于事,回复“等上面的通知”。11月25日,李闰苟倒是等来一则通知,他们一家借住的服装厂也要搬迁了,通知说26号断水断电。

遥遥无期的“等上面的通知”和迫在眉睫的断水断电,李闰苟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回老家。

火灾后,李闰苟一家三口借住在丈母娘打工的工厂宿舍里,11月26号,最后的容身之所也要搬迁。

欣雨的布娃娃

2016年农历1月,女儿出生时,李闰苟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女儿出生时下了一周的小雨,李闰苟给她取名欣雨,是希望女儿像小雨点一样蹦蹦跳跳、快快乐乐。有了女儿,李闰苟觉得干活更有劲了,妻子在家带孩子,他一个人挣钱养活三口小家,还要不时寄钱给江西农村患病的母亲。

李闰苟刚来北京做学徒时,条件比现在艰苦得多,一个大集体宿舍摆十几张床,一张床睡二人,二三十个人挤在一起。吃的菜汤很少冒油珠子,工作强度很大,每天14、15小时干活。烫衣服必须站着,手腕用力,累的时候站着也想睡。老板对工人苛刻,动不动就找理由扣钱,有时候还有老板跑路拖欠工资的事情发生。好在老婆孩子在身边,日子总是有些奔头。

李闰苟一直住在大兴区,在服装加工业密集的大兴旧宫南小街住了十多年,今年三月南小街整体拆迁,他随工厂搬到北店村,住了几个月,今年九月才搬到新建村。他也知道住的所谓公寓“消防不安全”,但一个月三五千块钱的工资,他只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对李闰苟来说,北京的范围只限于大兴,他到北京第5年,才第一次路过天安门广场,但没舍得买票进故宫。2008年北京奥运会,满街彩旗飘扬,李闰苟觉得那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在意的只有服装订单是否更多。

欣雨出生后,压力骤然紧张,每个月光给女儿的奶粉钱就要一千多。欣雨个子长得慢,大人自己省吃也要给女儿买好奶粉。欣雨很文静,个子比同龄孩子小,被称为“小不点”。欣雨最喜欢的玩具是亲戚送的一只毛茸茸的喜羊羊,欣雨很喜欢,睡觉都要抱着喜羊羊。火灾过后,李闰苟进屋取东西忙乱中忘了拿喜羊羊,这几天欣雨哭闹着要她的喜羊羊,可爸妈没有能力再回去取。

11月25日,李闰苟带女儿出门,等待拆迁的街道一片狼藉,路边堆满垃圾。欣雨站在一个垃圾袋旁边不愿挪腿——垃圾袋里有一只喜羊羊。李闰苟帮女儿捡来了那个喜羊羊,很快,又从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只喜羊羊,还有一个M豆布娃娃。欣雨高兴坏了,晚上睡觉又有喜羊羊抱了。

11月25日,李闰苟从垃圾堆里给女儿捡来3个布娃娃,女儿高兴极了,睡觉都抱着洋娃娃。

26日,李闰苟带着一家三口回老家,欣雨抱着她的新娃娃,在候车厅里高高兴兴的玩。一岁多的她对这场离别没有概念。只有李闰苟知道,他要和生活15年的北京告别了,这一次,他再也不回来了。

北京火车站,李欣雨抱着喜羊羊,一岁八个月大的她并不明白这场离别的意义。

李欣雨太喜欢捡来的喜羊羊,把它放在推车里自己推着走。

11月26日上午,北京火车站,李闰苟一家三口进站前最后合影,“北京,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徐典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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