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伟江：有希望出来过年的4个当事人，1个都没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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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伟江：有希望出来过年的4个当事人，1个都没能出来

我在抱柱  法网App  2月14日


文｜斯伟江

过年了，总是希望能够多一个当事人出来，毕竟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今年颇为失望，有希望出来的四个当事人，一个都没能出来过年。

第一个笔墨就不用多说了，卖两只鹦鹉，被判五年，二审本来是上周五宣判，结果周三下午2点通知宣判，5点就因客观原因宣判改期了。老母亲在法院门外痛哭，也没有用。客观原因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的分析大概是，年前放不了人，索性不宣判了，省得冲淡了人民群众的过年气氛。年味嘛，就是要营造的，这也算司法为大局服务。很多地方的宣传栏上，这个为大局服务，是第一位的。什么是大局？个人理解不同吧。

第二个当事人是笔墨不能多。他因为纪念29年前的一场风波，在酒瓶上面做了点宣传，被抓进去已经二年了，也不开庭，好在律师可以会见。见过他两次，每次都很惭愧。

因为既不敢公开为他发言，所收集邮寄给司法机关的无罪证据和意见都如石沉大海。这个人孪生兄弟俩，都因同一个政治罪名坐牢，也算是中国司法史上绝无仅有。

第三个当事人是原上市公司总裁，刘汉被死刑执行之后，他身后的上市公司要重组，他没有及时领会新领导的意见，说了些不配合的话，结果，先是以商业受贿罪名进去，查了半天查不出，就改职务侵占罪。

职务侵占罪，他家属拿出收据，证明这些被指控侵占的钱，是给公司发奖金了。审限到了，又改回商业受贿罪，问题是商业受贿罪，只有一对一的证据，一个说送了，一个说没收，没有其他证据，这样的案子，我是没遇到过。和第二个当事人一样，他也快关二年了。明天宣判，也未必能出来。

第四个当事人是一个老干部，一审是我辩的，无罪辩，判了五年半。我说二审另请高明吧，说不定有转机，结果，过了一年多，家属说，请了别的律师看来也没有用，他父亲希望仍请我。

我只好重作冯妇，约了隋律师一起，对了就是吊证的那位。家属说，听说，只要他父亲认罪，就可以回家过年，可是他父亲就是不认罪。老婆被抓，不认罪，儿子被抓，不认罪，弟弟被抓，不认罪，因为确实无罪可认，你不得不佩服他的执着。

这个老干部，坦白说，真的非常拧巴，开庭必须要把他自己写的几万字的伸冤书读完，不让读就不肯配合开庭，法庭耐心好，只能让他读，读了整整四个小时。

老干部被关押超过三年，二审还没判，关押期间，他的父母亲双双离世，他都不在身边，他得知情况后，每次都难受得在地上打滚，好可怜。现在隋律证没了，案子还没判。估计和老干部解释为什么律师辩着辩着，没执照了，也很困难。

毕竟，这几年新时代变化快，崔健的歌词，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不过，原汤化原食，崔健的《一块红布》大概可以解释。

我可能忽略了一个伸冤十五年，但依然毫无起色的当事人，判决他无缘无故把同居三年的未婚妻杀了，除了口供，其他什么客观证据也没有，但由于冤得没有特色，媒体也不愿关注。这样的伸冤，路漫漫，我也不指望他今年过年能出来，所以忽略也有理由。

就在今天，又收到另一个伸冤的当事人的信，他也希望找一个控告型律师，我因为绝望了，就介绍了北京的同行。他给我写信是希望，我帮他把他的伸冤信转给中国政法大学的黄进校长和马怀德副校长，这点请求，我还是能做的。

他的故事，我以前讲过，第一个无期，他认为是冤枉的，结果在监狱想通过劫持警察得到关注，警察轻微伤，他又被判了一个无期，转到辽宁的监狱，被同监的人打聋一只耳朵，因他入狱，他当兵的弟弟复员后，在安徽老家电鱼，又把自己电死了。父母就这两个儿子。每当想起他母亲在我面前流泪不止的样子，我也是很悲伤。但是，真的无能为力。

刑事律师时间长了，会很麻木。人世间各种苦难，都会涌到面前。嘉定的一个姑娘被追她的大学同学捅死了，死刑二审，辩护人做不做？湖北的警察在把一个醉酒的老板架下楼梯时，老板挣扎，警察跌下楼梯，死了。

案子做不做？非法集资的案子做不做？强奸案做不做？基本上，每一个案子里面，都没有赢家。今年扫黑了，黑社会大哥的案子做不做，很多人说，看，刑辩律师的牛市来了。殊不知，这很可能是疯牛，李庄案悬剑在上，现在运动规模超过重庆，谁能螳臂当车？如是做形式辩护，又要律师何用！

我忽然不记得17年我有什么当事人放出来过，同事提醒我，詹肇成律师啊，不是出来了吗？嗯，据詹律师说，当时有关领导跟他说，要是不请我们，他早可以出来了，不用关一年十个月。

请我们的唯一好处是，他还可以做律师。毕竟这个律师证，是他考了12年才考出来的，他珍惜得很，貌似隋律也很珍惜这个证。但世事无常，只能带着盼望朝前看。律师作为社会的医生之一，有时太认真负责，也容易被“感染”。詹律师差一点感染牺牲，隋律师直接挂掉。但历史总会记得这些琐碎的事情。

每一个人都有一本账，最终，都要交账的。负债或者盈余，子孙或者自己的灵魂肉体，都得作为人生账本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