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谈话：反对专制并不等同于支持民主/杨恒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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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谈话：反对专制并不等同于支持民主

2011-12-30 00:34:21
归档在 走遍中国 | 浏览 130588 次 | 评论 867 条

在2011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想对这一年“走遍中国”一路上遇到的读者、网友说几句话：感谢你们参与“走遍中国”活动，让我们有机会畅谈家事、国事、天下事。虽然过去一年工作紧张，出国次数也多，但我还是抽时间行走了山西、河南、西藏、青海、福建、山东、天津、四川、重庆等省市的部分地区，前后与几百位读者、网友欢聚一堂、把酒聊天。与你们一起，对我是一个难得的学习与提高的机会。



每一次聚会分手时都意犹未尽，我们会说：下次一定再聚。然后依依不舍地挥挥手说再见。但我们都清楚，再见的机会实在不多。好在还有互联网，连接着我们。当然，还有我们共同的信念与理想——建设一个公平、正义、法治与民主的中国。



对民主的共识是我们之间最强的纽带。感谢你们和我一起讨论与呼唤民主。希望在未来的一年，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行列，和我们一起呼吁民主，让民主理念深入人心，让民主快点到来。



这些年，我到处宣扬民主，有些朋友觉得很不可理解，有些朋友认为我是在说空话，喊高调，甚至认为这样做不着调，他们会说：你为什么不关心民生？你为什么不去帮农民争取土地？你为什么不去反对拆迁？反对征税？反对贪污腐败？反对包二奶？你为什么空谈民主？中国没有几个人在谈民主，大家都在做实事，那才是真正的民主……



在一些人看来，真正的民主就是绕一个大圈子，最好不直接谈论民主。结果出现很多很有意思的现象，例如有些年轻读者突然把我和某某作家与维权英雄相提并论，说，你们追求民主的——我只能打断他，以我学识与理解能力，我没有看出你说的这位是追求民主的！



我说的有些不客气，但我实在忍不住了。在当今中国，对民主最大的误区就在于我们很容易把一些反对社会不公，呼吁民生以及反对集权与专制的人直接等同于追求民主的。实事求是地说，这些人干的事对国家、社会与民众来说，可能和追求民主一样重要，值得景仰。但追求民主就是追求民主，并不完全等同于上面说的这些行为。上面说的这些对抗专制与不公，追求财富与权利的事，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比比皆是。但追求民主，只不过是这一百年来才有的事。



对于那些质疑我为什么不去实际干民主的人，我一般只是礼貌地说，很多人去干实事了，我还是集中精力呼吁民主吧。有些人还会不以为然，认为我在空喊民主，在他们眼中，民主很简单，早就说清楚了。可我却分明在大多数这类人士的眼中看到了不清不楚。我今天想告诉“走遍中国”的朋友：反对专制并不等同于支持民主！这些年我亲眼看到很多反对专制的朋友，其实并没有一点民主的思想，更有甚者，有些是用专制来反对专制。



当今大概没有人会说自己喜欢贪污腐败吧，大多数人也不喜欢绝对的权力，但只有极少数人看到彻底消除这些症结的办法是民主。有相当一部分学者专家，包括一些意见领袖，他们揭露黑暗与腐败的能力一流，但在骨子里，并没有多少民主的理念。有些不过认为应该换一个皇帝；有些认为应该换他们自己上去；有些认为应该回到清朝；有些认为应该回到1949；有些认为应该回到1965……中国现在集中了一帮愤世嫉俗、想把人民带回到过去某个美好时代的大师们，却因为种种原因（例如担心被骂汉奸与洋奴）而不愿意往前看，不肯走进未来。



我对你们说过，我最喜欢的杂文家是鲁迅，他对中国人性的揭露，对统治者的讽刺，至今无人能及。但有些读者以此来把我比做鲁迅，说真话，在写作杂文与揭露黑暗上，你们太高抬我了，我无法与大师相比。但是，在对民主思想与对未来的构想上，你们小看了我。鲁迅百万字的文章，不要说与当时的西方思想家相比，就是同当时中国的思想家相比，也显示不出多少民主理念与思想。西方一直对鲁迅的评价不高，我原来以为是歧视中国作家，后来一位读过鲁迅的外国人告诉我，鲁迅对中国人性黑暗的描写，你到当时美国德克萨斯洲与澳洲乡村的农村看看，差不了多少。而且，这种揭露人性的黑暗，西方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多的是，大多数比鲁迅的更加深刻，且找到了出路——启蒙运动！



有一个现象：揭露黑暗的人往往会有很高的地位，而指出光明的人，却常常受到质疑。可怕的是，鲁迅这种深刻看进黑暗的人，最后往往会转向独裁的怀抱！——因为他根本看不到人性的光辉，他眼中的中国人都是低素质的阿Q，他讽刺中国人性入骨三分。请问，如果中国人都是鲁迅眼中的这些人，那种素质如何能够配得上民主？我们果然看到了结果，鲁迅希望的是一个能够帮人民作主的、比无能的国民党更好更强大的主子上台。后来这个主子把他推到全人类最伟大的思想家的高度。其实，鲁迅只是一位了不起的文学家，和中国历史上无数个揭露中国黑暗与人性邪恶的作家一样。



但这依然不影响我对鲁迅的喜欢和崇拜，我只是想对大家说，我们需要鲁迅去揭露、戳破黑暗，我们也需要能够大声呼唤光明的人。中国当今的问题是，太多人看清黑暗陷入黑暗，却看不到光明，走不出黑暗。当今中国，你可以去维权，你可以去揭黑，你可以去抗争，你可以去争取自己的权利、去抗拆迁，你可以去……但，如果我们不看到民主，不追求民主，这一切并不能带你走多远。相信我，我们比古人唯一强大的是现代的价值理念与民主制度。



2012年，我将继续“走遍中国”，而且会推出一系列“路边谈话”，之所以选了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大多时候是在路边相识，是在路边的小店里畅谈。让我们相约2012，继续我们未竟的追求！



杨恒均 2011－12－29



2011年：《“走遍中国”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