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与我们的时代

bridged

网络江湖有句名言：永远不要和纯傻B争辩，他会把你拉到和他同一个水平上，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傻B是一句脏话，我想用一个词代替，姑且就叫“思维能力障碍者”，这是一种病，无论什么病都是值得同情的。我上网一直避开“思维能力障碍者”的聚居地。但我愈来愈发觉他们简直避无可避，而且有传染的趋势。就以最近韩寒、方舟子之战，科技精英与右派精英智商大降，放弃了语言交往的基本原则和理性的力量，像小孩一样抱住撕扯起来。
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编写一本《公民常识简明手册》，其中除了政治常识之外，还有就是基本的科学哲学原则，交往辩论原则。但为糊口已是疲于奔命，实在没时间完成此项大工程。现在就以韩方之战为例运用我未来的书中的一些原则进行分析。
一、方舟子批判
方舟子是自视甚高的人，这本身不是毛病，但发展到缺乏自省，钻牛角尖就走上歧路了，这种年轻时被人看好，后来钻牛角尖的人不在少数，比如余杰、孔庆东。在我看来，方舟子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缺乏科学精神。惯常的伪科学与阴谋论都有着相似的逻辑形式：a、断言所述理论为真，然后片面收集证据，反面证据一律无视。B、使用大量必要但不充分的证据，不存在一个充分必要的证据。C、所使用的论据缺乏验证和科学分析，甚至故意把未经验证的事实夸大神秘，或用伪似科学的语言来修饰证据。这样的例子包括：某一物质或成分对人体的神秘功效；金字塔或百慕大之谜；骷髅会或罗斯柴尔德家族，等等。我只是举了几个类型中的几个代表例子。其中一些例子是方舟子曾经批判过的。而现在方舟子对韩寒的举证方式恰恰是他自己曾经批判过的伪科学形式：a、方舟子相信韩寒有枪手，于是吹毛求疵的寻找韩寒文学作品中字里行间的破绽，而不理会韩寒父子对他质疑所做的辩解和出示的证据。B、方舟子不断抛出大量证据，但都似是而非，没有一个属于充分必要证据。C、方舟子使用了看似科学的文本统计比较方法，但这种“科学方法”是未能确证其可靠性的。到最后方舟子连传言“上海市封杀方舟子的言论”都搬出来了。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压制真相正是阴谋论的高潮桥段。以方舟子的逻辑能力竟能相信这种传闻！在这场乱斗中，方舟子以非科学的战斗方式进行一场不能用科学解决的论辩。方舟子分析韩寒的文学作品中的每一句话来试图证明韩寒说谎。这项工作简直比红学家还要荒谬，直赶上深文周纳的康生和姚文元。需知文学和科学是两个不同的领域，像《达芬奇密码》是充满想象力的文学作品，但若是作为历史学著作，则是下等的阴谋论。科学有其适用范围，根据卡尔·波普尔的理论，凡是能使用证伪法的才是科学， “韩寒抄袭”与“存在上帝或外星人”一样，只可在找到证据的情况下证实，却无法证明未抄袭或不存在，这种命题不属于科学命题。
2、缺乏文学鉴赏能力。文学鉴赏力需要的一是天生的敏锐，二是大量阅读的感悟。并不是谁都能有的，方舟子明显就缺乏这种能力。方舟子看出了《杯中窥人》、《三重门》与韩寒以后作品的不同，但他竟认为这些前期作品好于后期，而且不是一个人所写的。韩寒自己对文风变化的解释是：少年时模仿民国作家和钱钟书，成名后耻于堆砌词藻，这和我的判断是一致的。但他的前后作品的精神气质是一致的：自由不羁、自尊自爱、同情悲悯。韩寒的文学作品文笔本身有可非议之处，但他的作品中表现的精神气质是方舟子所不能理解，所不能及的。
3、缺乏政治素养。我对方舟子其人缺乏了解，但从他与司马南为友，从他对贺卫方、朱学勤、罗永浩的攻击有一些猜想。由于是猜想这里我就不提了。我想说的是，我不在乎一个人是左是右，但他必须有正常的是非观念。用韩寒说的，可以不为自由而战，但不可为高墙添砖。贺卫方、朱学勤、罗永浩等人人品是值得信任的，事实上方舟子的攻击也没有成功，那他为何为了他所质疑的小问题对他们下口？假如说背后没有复杂的背景的话，那么就是方舟子自己存在着偏见，他对他所攻击的人完全缺乏了解。说的难听一点，要么是有主子，要么就是疯狗（这里我并不是语言攻击，“落水狗”、“乏走狗”正是方舟子所崇拜的鲁迅的语汇）。
二、“向韩寒投石的右派”批判
我不赞成左与右的划分法，但这里我使用了这个我所批判的对象所能认同的语汇。因为他们喜欢以此自我标榜，他们面对左派和“五毛”有智商优越感。对韩方之战，右派分成倒韩和挺韩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我以前说过以对韩寒的看法作为衡量是否是同路人的标志，这个标准到现在还是有效。
我总结了一下对韩寒落井下石的人几个主要观点：1、韩寒提倡读书无用论，是反智主义。2、韩寒是年轻人与商业树立起的假偶像，右派的理想社会不需要偶像。3、韩寒文采不好，世人赞誉过度4、韩寒为人轻浮，大男子主义。5、“韩三篇”说明韩寒已经背叛、投降。
我想主要是这几个，没有别的了吧？那么我想问：就这几条怎么就招来这么多人的深仇大恨？我甚至不愿就这几条给韩寒写辩护，简直没有批驳的价值。在这里表现了这些人的几个特点：
1、自诩精英，不认同缺乏教育的韩寒有和他们同样的话语权利，因此甚至不愿就韩寒的观点进行正面的，合乎规范的辩论。同样，也未见他们与任何人进行有益的讨论。他们鄙视下层，对民众自发维权的努力视而不见，只是对现有秩序不满的发泄者。他们厌憎韩寒的崇拜者，认为他们是一群愚蠢的人，并且是精明、狡诈的韩寒愚弄的结果。
2、一有见解不同，鼓噪而攻之。如果认为韩寒在韩三篇中或其它言论中有不对的地方，就事论事辩论即可，何必非要置之死地在名誉上把他打倒，搞臭？这种蔓扯不清的互相攻击情况在右派内部很是常见。他们似乎完全没有认识到有不同意见是正常情况，没有形成互相宽容，互相尊重的价值观念。
3、分不清公权、私权。政治话题大可辩论，但私德却不是讨论的问题。但在对韩寒的批判中，他们对韩寒谈论男女关系的言论大感兴趣，这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韩寒的“道德问题”。言论自由有其边界在，但他们不了解或守不住界限。
4、不了解学术批判的规范与辩论原则。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质疑与嘲讽。他们不能很好的运用逻辑，也分不清传言和真相。
5、他们相信他们所诅咒的制度必将倒台，但他们不关心这个过程具体如何操作。
6、他们对别人缺乏同情与理解。不尊重别人。
我所批判的标本集中在凯迪、天涯、微薄，例证很好举，如果必要的话，我每一条可以附一个例子。在此战中他们就是韩三篇所批判的对象的自我验证。如果中国等待他们拯救，中国就没有希望了，多亏还有与他们相对应的我称之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另一派。他们的特点是：有理解力和同情心；对异见和不同的性格宽容；视维护个体的权利与尊严为最高价值；遵守辩论与学术的规范；对如何建成新社会有自己的理解并遵照践行。他们主要是一些法学家、律师、记者、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当然中国的希望还在于实地践行的维权者。
三、韩寒批判
我读过韩寒的几乎每一篇文章，大部分的电视和报纸访谈，也看过很多他的朋友对他的评论。因此我对韩寒比较了解，起码比他的那些敌人都要了解。我来谈谈我所了解的韩寒的个性特点：
1、骄傲的骑士。韩寒具有骑士风采，仗义直言，诚实坦率，救助弱小，同情弱者，尊重女性，重视荣誉。韩寒的一些惊世言论是他的性格中坦率与骄傲的混合产物，由于他的坦率，他不愿说谎，由于他的骄傲，他对一些问题不愿作平庸的回答，而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对这些言论，过去的批判是说是炒作，现在上升到道德问题）。不了解他的人认为是个齐天大圣一样的坏孩子，其实我想凡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不会这么认为。韩寒平时待人温和礼貌，遵守秩序，完全是个骑士，甚至也不缺少骑士向女性献殷勤的特点。这些品质是和一个人的荣誉感分不开的，而中国向来不需要独立精神的个人，不需要荣誉感，中国现在的土壤出产狼与狗，出产顺民、刁民与暴民。因此韩寒是他的敌人们所不能理解的存在。也因为这些特点是如此闪亮，如此同性相吸，对他有所了解的前辈一有机会就为他说话，比如：陈丹青、贺卫方、易中天、萧瀚。
2、因常识而自由。可以认定韩寒思想属于自由主义。但自由主义在中国的政治环境下很难天生形成，但也看不出他是受哪些思想家的影响。因此我猜测韩寒的思想主要来自于南方系之类的报刊杂志，然后根据自己的常识进行吸收。就是说依靠的他有健全的常识和良好的逻辑判断力。从这点说，韩寒确实是个天才。
3、偶像对韩寒来说是责任而非荣耀。韩寒是作为娱乐明星而出现的，和李宇春、郭敬明等类似，所有对他的报道都出现在娱乐版。从这时看，他的道路和其它偶像不会有什么不同。但他在博客上发布杂文，成了公众知识分子，成了政府的批评者，民众的代言者，同时他的文章还表现了巨大的杀伤力，受到了广泛的欢迎，甚至还出现了许多托名伪作，这是谁都预料不到的。对其它异见者，青年们或者不识其人，但有谁不识韩寒，因此韩寒所造成的影响超过了包括晓波、未未等任何人。这时再阻止他发声为时已晚，同时韩寒娱乐式的面目更容易通过真理部的审查和媒体的自我审查。国宝们认真研究韩寒现象出现的新问题，他们成功地阻止了《合唱团》，定点删除了韩寒的一些博文，但还未升级到对付未未那样不择手段（当然也许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我绝不敢轻视他们）。右派的反偶像理论都缺乏说服力，我甚至欢迎李宇春这样的偶像，何况韩寒？也许并非巧合，反韩寒偶像的人大都有对自身的认知障碍，直白地说就是狂妄自大。韩寒的年轻崇拜者必然会认识到韩寒最可贵的品质是独立思考。韩寒对年轻人怀疑精神、独立思考的启蒙不可估量。韩寒的出现是个奇迹，也是中国之幸运，他的成功难以复制。就像蜘蛛侠中所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韩寒能够感受到这种责任，但他不愿做英雄，也不愿像很多人期待的那样挑战官府成为殉道者。韩寒只愿做他自己，因此他不如人们期待的那样在每一个热点事件中都出来说话，事实上他去年很少说话。在一些事件中，如乐清事件，韩寒拂逆民意，而韩三篇更被自认真理在握的一群人视为被官府招安。任何企图利用韩寒，控制韩寒的都要失望了，鲁迅都要“听将令”，韩寒却是自由的，这正是我最欣赏韩寒的地方。韩寒代表的是自由地，没有仇恨地，有权利意识，懂得享受生活的一代新人。他是这一代人的代表，一个象征，而不是朝拜的偶像。
我无法断言韩寒将来会如何，但现在对中国改革（或革命）的正面影响力没有人能比得了韩寒，由于韩寒做事的光明磊落，也没有人能诋毁得了他。就算韩寒有些缺陷，也是无关大局。我认为韩寒的缺陷主要在于他的写作能力和所受教育上：
1、语言轻浮，缺少文饰。虽然韩寒读过不少书，但估计他很少读小说，更没有受过写作的专业训练。我猜测韩寒的写作技巧主要学自于电影，有画面感但缺乏细节与铺陈，他的小说作品的文笔、技巧比不上任何一个主流作家。韩寒小说的优点一是他的聪明，二是他的通透的心境。三是他的悲悯情怀。但由于他的文笔控制力的不足，导致很多地方看起来是幽默段子的集成，同时韵味不够深远。
2、对节奏感欠缺控制。韩寒的小说和杂文的共同缺点是节奏过于急促，像是要一口气要把话说完。我猜测这是当时他对现代诗的批评的报应，虽然大多数现代诗很糟，但仍有一些好的，其中的节奏感、形式美感以及境界之美都是值得学习的。尽管如此，韩寒还是比大部分作家的文章要好，杂文则是在世的作家中写的最好的（有人会说，我写的比韩寒好，那把你写的拿出来看看）。
3、学养的基础功不足。韩寒说数学只要学到初中是不对的。数学起码要学到微积分，物理要在大学阶段重学一遍才能对这个世界有比较清晰的认识，这是世界观的一部分。对哲学和政治学、历史学进行系统的学习也是必要的（必须强调的是学校的教育全是误导，全靠自己找到好书自学）。我说的这些是必要条件，孔子有个理论比较好，就是要学习六艺，其中两种：诗和数，韩寒是欠缺的。当然大部分人既使学过这些也欠缺足够的悟性去理解。即使专业学生也是进得去出不来。
四、新时代的我们
我不相信人的思想能够改变，社会的改变是因为老一代死去，新一代成长。因此无论如何，未来会掌握在现在的年轻人手里。对此我们要有准备，中国已经在自我毁灭中度过了一百多年，以至于进入今日冉云飞所说的“互害社会”，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如果中国想要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必须摆脱过去的思维方式。那种对权力的崇拜，对权利的漠然，那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非友即敌的单线思维。这里我提倡：
1、以逻辑代替盲信。盲信是民众的天性，政府也从来不培养民众的怀疑精神、理性精神、独立精神。从网上的言论上来看，拥有理性和逻辑能力的人只占少数，需要从小教育。
2、以知识代替愚昧。知识是需要下功夫坐冷板凳的。我很少见人有这种耐心。
3、以同情代替麻木。要待人宽容，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4、以有趣代替无味。我们没有敌人，没有仇恨，我们争取的是美好的生活。
我这里写的很简单，要论述这些内容需要长篇大论，是我设想编撰的《公民常识简明手册》的部分内容。写到这几条时，我心里想到的是王小波，只可惜斯人已逝。想一想马丁·路德·金、曼德拉、昂山素季，这种英雄的出现是对落后民族的天赐。他们的荣耀并不来自他们所受的苦难，并不来自于他们的坚忍，而来自于他们目标的光明正大，他们的目标与手段的统一。这一切都是我们能做到的，未来在于我们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