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极：反暴力的暴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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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宇极 | 评论(1) | 标签:反暴力的暴力史

10 月 24 日

俄罗斯著名女记者安娜波里科夫斯卡娅于 2006年10 月 7 日在莫斯科寓所楼内遭枪杀。有人称安娜波里科夫斯卡娅为「俄罗斯的良心」，因为她笔锋所指，没有丝毫的自我限制，批评车臣战争，批评车臣前总统卡德洛夫及其儿子现任总理卡德洛夫在战争中犯罪，批评普京的现政策有回归苏联极权主义时代的倾向，没有丝毫的畏惧。作为一名出色的记者，除却报道车臣的战争，她也曾勇敢的前往别斯兰采访，所走的都是最危险的地方，批评的都是拥有最大权力的人群，她用生命忠诚的实践了一个记者的职责，永远对真相负责。她被暗杀的第二天，莫斯科数百民众自发聚集在普希金广场去悼念她，而在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更有数千人冒雨哀悼。

根据保护记者委员会常务理事西蒙说，自普京执政以来，已经有 12 名记者被暗杀，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被彻查，而这些死难的记者大多都与车臣战争有关。俄罗斯也因此饱受指责，称之为记者的梦魇之地。虽然自从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就被中国某些人象征为开放自由民主的地方，并多方比较说明以显示中国政治改革的失败之处，但是在自由之家所作的非自由地区的地图上，俄罗斯仍然沉沦其中，它并没有改变自己的颜色，在某种程度上，俄罗斯依然是世界上存在最大极权和暴力的黑暗之地。

毫无疑问，俄罗斯这些记者之所以被暗杀，一定是由于触犯到某些黑暗的角落，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就如本次被暗杀的女记者安娜波里科夫斯卡娅，据称很可能的原因就是她手中掌握了现任总理卡德洛夫虐待车臣无辜民众的证据，而据她所说，前车臣总统也曾在政府会议上公开说要暗杀她，在赴别斯兰之时，安娜在飞机上还曾险些被人毒死，可见她在某些人的心中是如何的招人痛恨。安娜仍然不过是一位敢于直言的记者，她没有掌握任何的暴力权力，事实上，她只是和平的言说者。相对于普京和车臣的政府首脑，作为记者的安娜无疑是弱者，批评当权者的政策失误，指责车臣战争中存在的罪恶鲜血，更无异于虎头拔毛，当记者在面对威胁的时候，笔锋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又不拥有庞大的护卫队来保护生命，要如何保证反权力者的命运不会被权力处死？

所以越是独裁专制的国家，越多人不肯涉及政治。这种妥协基于认为没有政治的生活也是值得期许的，并认为可以做得到。虽然一个不完整的生活没有人会热爱它，但恐怕还是可以忍受的。相反，如果有人选择愿意冒险，在遭遇暴力政治的时候，毁掉的几乎是整个生活。这种惨痛的代价让无数人望而却步，以致于像安娜这样的女子几乎就像圣徒一样稀少而珍贵。圣奥古斯丁更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悲惨的世界里，因为人们不会守住任何美德，事实上，更容易做到的罪恶统治了这个世界，敢于对暴力政治挑战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能遭到厄运的「乌鸦」。在这样一个撒旦称王的国度，我们依靠谁来点亮自己的生命，照亮自身的灵魂呢？我们忍辱偷生，等待死亡，犹如行走在幽暗的山谷。

暴力政治在现代无疑具有比以往更加重要的意义。自从科技发展启蒙运动以来，无论是现代极权政府还是民主政府，所拥有的绝对权力都远超以往，成为历史上最能具备毁灭性暴力的国家机器， 20 世纪以来，人类就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战争，都可以使人类陷入绝望的黑暗之中。民主社会所具备的民众暴力同样不允许异端的存在，在现代的国家理念中也只是由于宪政的保障，而对此稍有限制。至于存在于极权国家的极端暴力，根本没有可以和之相抗衡的力量，在其中的反权力者尤为悲壮，时时刻刻面临的都是生死之战。

安娜波里科夫斯卡娅的死引来举世关注。2006年 10 月 8 日，国国务院发言人麦科马克宣读了美国国务院的一份声明。声明中说：「美国对独立的俄罗斯记者遭到残忍谋杀深感震惊和悲哀。」它称波里科夫斯卡娅是「一名受到高度尊敬的、不知疲倦的调查记者和作者」，赞扬她「即使在面对以前的一些死亡威胁时也充满勇气，致力于寻求正义」。欧洲委员会秘书长特里戴维斯说，波里科夫斯卡娅之死让世界「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接受俄罗斯文传电讯社采访时也说：「这是对一名职业的、严肃的记者和一名充满勇气的妇女实施的一次野蛮犯罪。这是对整个国家、对我们所有人的一次严重的犯罪行为 …… 某些人再一次地想要对这个国家的领导层以及在北高加索地区正在取得的积极进展投下阴影。」

圣徒的和平计划是用自身生命做赌注的非暴力抗议，它在近百年来日渐发扬光大，得到了大多数国家的认可和贯彻，因为在权力越加相衡的地方，认为非暴力是人类的普世价值越得到彰显，越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可是相对于此，也仍然存在一个问题难以解决，当人们面对阿伦特所讲的绝对的恶的时候，和平是否还可以依靠非暴力的力量？非暴力的底线基于何处？

所以我们不能忽视，在人类历史上还存在着另一条主线，在进入现代国家之后，它也并没有消失，而是完好的延续下来，并获得了越来越大的力量，这就是暴力抗暴。恐怖主义暴力更将这种行为推向极端，但同时也使它丧失了它本来的涵义，掩盖了它原有的历史。暴力抗暴的历史缘由也许还要归寻到在人类的原初阶段，当圣经还处于律法阶段的时候，暴力被当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手段或工具，在长达数千年的思想史中，一直都有人们应该在何时采取暴力所做的思考和争辩，它还对欧洲君主专政的王纲解纽起过立基的作用，推动了成为人类政治进程的转变，它也曾经藉着力量宣称，国家的成立以及君主权力的获得乃在于民众的赋予，作为君主所具有的这种权力，民众并不曾让渡，所以在一定时期民众可以收回这种权力，如果君主启用暴力来对付民众，民众有权用暴力进行还击。暴力作为良性力量不但在西方历史上被承认，比如在美国，宪法维护人们携带枪支的权利，就主要为防护暴政的出现，即使是在后来的共产主义国家中，也得到了普遍赞扬。如果如此，暴力岂不成为人类社会最后的救世主，这难道是真实的么？

讨论在这个世纪仍在继续，无论如何，用暴力对待暴力的抗争手段，没有人可以说服人们他具备完全的不正义性。2006年3月，由詹姆斯迈克泰导演以及有曾拍摄过《黑客帝国》的格沃卓斯基兄弟参与的影片《 v 字仇杀队》上映，这部电影中表达的对暴力具有进步力量的理念引起了大量的批评，而格沃卓斯基兄弟甚至因此被指责为恐怖分子张目。《V字仇杀队》演绎了 1605 年盖伊福克斯真实事情。影片又根据著名作家阿兰摩尔的同名绘本小说改编，把福克斯变成了未来人民的拯救者。《 v 字仇杀队》在其中首先设置了一个大前提，在未来变成了一个由独裁者萨特勒所统治的法西斯极权主义的英国，人民生活在残暴的统治下，疾病、饥荒、灰暗，任何和平的示威手段都被禁止，它因此提问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v的方式，又该怎样对抗那个暴力的毫无人性的政府？

甘地曾劝告波兰人以非暴力的方式来反抗纳粹，但纳粹回应波兰人的是进行野蛮的惨无人道的屠杀和人道灭绝。当丘吉尔呼吁国民奋起抗击纳粹时，甘地又倡导英国应邀请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随意征服他们的国家，让法西斯们任意占领，只要英国人民不丧失心志就好了。但如果丘吉尔果真投降，奉行非暴力行为的话，结果会是什么呢？暴力，多么让人诅咒，但是暴力和极端的恶，又有什么来遏制。这一永恒的追问没有很好的解答，翻检人类的历史，更大多都是在暴力中潜行，暴力迎来了更多的暴力，但是和平，也从未曾迎来了更多的和平。这个让人难以测度的历史，仍旧没有终结，战争或者说暴力，是这个世界里最深的诅咒，我们唯有知道，在一个权力为王的社会里，只有反暴力者才是人类幸福的风向标。反暴力者能走多远，幸福才能跟着走多远。

这个世界没有结局，也没有人可以解释这一点，至少在这千百年的历史中，人们所迎来的救世主就是「 v 」戴着古怪的面具，用恐怖主义暴力进行抗议，并在成千上万得的v 字面具注视下，爆炸的火焰如烟花般在空中盛开。如果这就是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期待，又该是怎样的悲哀。如果这不是人们的期待，但是当天国被否认的时候，谁还有家可归呢？

世界正值午夜，当时狂欢和恐惧并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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