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宁：食利自肥的权力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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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连宁

“肥水不落外人田”这句话，如果出自一个老农，很好理解：咱食利自肥，不能让外人沾了便宜——老农不懂市场互利嘛。但言出法随的领导人常说这句话，就不得了。如果当成经济伦理来说，更不得了。这是陈云的名言，每逢说到外贸、外资，他都谆谆教导大伙说：“总之一句话：‘肥水不落外人田’” ——他的话还真管用，搞鸟笼经济，管住上海不办特区。他生前不跨进特区不说，还掣肘得邓小平生前自责：“回过头看，我的一个大失误，就是搞四个经济特区时没有加上上海”。

一言九鼎的经济，就叫权力经济，对不对？掌权者食利自肥，就叫官商，对不对？当年的官商倒批文、倒指标，获利有限。随着资源市场化、权力资本化，一言九鼎下暴利滚滚——我的一个同学下去地方当一把手，回来跟我说，他第一次开会就拍了桌子，谆谆开导下属说：“咱们不能捧着金碗要饭吃。要学会经营城市，要学会借地生财。”我恭维他的魄力，接茬说：“没错，搞工业太麻烦，卖地来钱最快。只要把房价、地价炒起来，保你任内 GDP翻番。倘若搞工业，又得技术，又得管理，30年也翻不了番；英国就是例子，现在一套房子才卖10万。”说这话我有底气：自己当年想生产复混肥，费的精力是炒块地的10倍。

上海2007年卖地卖了620亿，怎么样？符合“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吧？绝对垄断的超额地租，政府也绝对食利自肥！但2008年这个数字大落成67 亿，跌去近90%。2009年一季度的GDP,上海又大落为3·1%，全国倒数第一。怎么回事？不是说“要防止大起大落”吗？其实，去年领导人说这话时我就不服，就私下嘀咕：“大起你没防住，还暗自高兴呢，大落你能防住？你有那么大能耐？”透支后体力不支，饕餮后撑出毛病，落下来有什么奇怪？全国2007 年卖地卖了一万亿以上，一套蜂巢式的小房子就能消灭一个百万富翁，也没人觉得奇怪嘛。听说中国目前有900万个千万富翁，算一算，按目前的楼价，仅上海那 9000栋楼，就能消灭其中的一半了！照此楼价计算，全国人民不用瞎忙乎，不用干三个产业，可全年全休。只要每个高房价城市每年盖上它几百栋楼，GDP就会超过30万亿，完成全年产值，你信不信？不信就自己算算账。怕就怕这些楼全卖出去，消灭了富翁，也消灭了小康，导致几百年历史的经济学说被改写。怎么改？经济学的对象由《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改为《国家垄断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一直以来，我总担心咱中国人不把《国富论》当国民致富论来读，而是当国家致富论来读。如今看来，我的担忧多余了：亚当·斯密被打倒之时，也就是中国人荣膺诺贝尔经济学奖之日。

上海要建“两个中心”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韩正市长与几家商业银行签字合作——商业银行是政府囊中取钱的保险柜，这样的金融中心也改写了几百年国际惯例。伦敦、纽约、法兰克福、东京当金融中心有几百年了，只见过商业银行与企业签字合作的，从没听说商业银行与政府签字合作的——没听说是咱不懂中国特色，不懂“ 肥水不落外人田”——今日中国的土地矿产、资源能源、交通通讯、水电油气、金融保险、医疗教育、出版电视等等，凡不许外商、民商染指的，都是官商在“控制命脉”、“占据上游”、“优化整合”、“做大做强骨干”。谁都知道，都是官有经济在垄断暴利。如今民营市场一片清淡，官营企业风景独好——水气油电还在涨价，中石油、中移动、中国工商行逆风飞扬，跃升为全球最赚钱的企业。为什么？因为全世界早已没有了此类独占鳌头、只赚不赔的企业：扼住别无选择的消费者咽喉，无竞争下赢家通吃，想不赚钱都难！你知道航空人身意外险的利润是700%吗？你知道机场建设费每年收了近百亿吗？你知道全国电话月租费一年收了近千亿吗？你知道没有商业电视台的中国，一年收视费收了超过300亿吗？你知道全球12万公里收费公路，3/4在中国吗？你知道投资12亿的首都机场高速路早已收费过百亿吗？你知道南方电网入职3年的职员年薪27万，入职日资公司8年的同学年薪才6万吗？

国企垄断了民生最基础的刚性消费，只赚不赔的官式经营，造成约8亿中低收入者奔小康都难，想致富更不易：试想，每个城乡居民，你不能不住房子，不用水、不用电、不用气、不用油吧？你不能不打电话，不上网、不坐汽车、不坐火车、不坐飞机吧？你不能不看电视、不上学、不看病吧？你不能不储蓄、不纳税、不投保、不缴费、不缴罚款吧？总之，这些必需消费说调价就是涨价，降价你甭想。只要你眼一闭一睁，就得支付这些账单，除非你眼一闭不再睁了。每个从西方国家回来的人，只要算算收入支出比，都会发现，中国消费者的日常刚性消费，足足是美国人、英国人的若干倍：以同样月入一两千元为例：美国、英国市话免费，高速路免费，93#汽油每公升不足1元，用电、用水每度/吨不足1角，面粉每斤1角，鸡蛋每个5分，鸡翅每斤6角，汽车保险费每年300元。一台小排量车卖几千元，一套小房子卖十几万。

对此你会说：“中国很多东西也在降价呀”——说对了。与官商的永远涨价比，咱们看看是谁在降价——汽车在降价，手机在降价，家电在降价，服装鞋帽玩具在降价，餐饮在降价。你发现，凡是市场准入、肥水让渡的领域，凡是外企、私企狼奔豕突、价格战硝烟弥漫的战场，凡是自由竞争的行业，才是价格节节下降，前脚买了后脚后悔，老百姓获益良多的市场。只可惜，这些不怕肥水外流的开放行业，都是些非基本消费，或叫做弹性消费。什么叫弹性消费？就是可高可低、可多可少甚至可有可无的非必要消费——你一定要买汽车，3万2万的也有。一定要用手机，3百2百的也能用。看不起平板高清，看显像管电视嘛。穿不起几百元的鞋，穿几十元的；这就叫弹性消费，也叫可选择性消费；不像你缴水电煤气费或电话费、学费、医疗费时的无可选择，像缴罚款般无奈。

市场经济之所以能生财致富，在于它是人类经济理性的游戏规则。原本是理性牟利的游戏，在中国变成了见利忘义甚至利令智昏。市场经济之所以有生命力，在于它是权利与财富的扩散器，那些个高度市场化的国家，都是平权、均富的国家，肥水流入众人田的国家。哪像中国，食利自肥集团干着剥夺大众财富的勾当，消灭富翁与小康的勾当，反市场化的勾当。明明有个肥水不外流的垄断市场，是个半拉子市场，还非得缠着人家承认自己是市场经济国家。明明是变革搁浅，民生受损，利益分化得严重失衡，还不敢启动还权与民、还富与民的制度变革。好像我们在纵容弱肉强食的野蛮游戏，热衷于权力转化为资本的魔术，放任贪婪吞噬良知。

燕京大学创始人司徒雷登说：“中国人的心就像他们的住宅一样总是对外人关闭着的。比如，北京城里布满了私人住宅，它们被高高的围墙围着，里面的平房住宅完全隐没在围墙之后，油漆大门紧紧闭着，即使在开门纳客的时候，也只容瞥见一堵装饰性的影壁。只有绕过这堵影壁才能看见里面的东西。”绕过虚假话语，我们能看见中国市场里面的什么东西？看见建立在泛家族血缘上的价值观，看见只重亲情，只关心亲朋好友的福利，看见内亲外疏、内外有别的“等差待人”、“差序格局 ” 道德，看见利益集团对亲缘以外、圈子以外、管理层以外、内部人以外、集团以外的漠不关心与虚与委蛇。中国的经济伦理就像中国的古戏，永远上演着跑龙套的与达官贵族的尊卑贵贱，永远上演着身份待遇的不公平。

“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就是1840年朝廷毁约、封关、开战的原则，也是集权制度历来保己不保人、保内不保外，保权不保民的原则。文化是制度之母。毫无疑问，这种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道德观势必导致自私、冷酷，导致食利自肥。自私与冷酷，已经成为中国发展的道德瓶颈（见兰德公司报告）。“肥水不落外人田 ”泛化为理直气壮的经济伦理，导致中国人无法理解西方市场经济的“信托伦理” 与“财富归属社会伦理”，实在是咱们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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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水不落外人田”这句话，如果出自一个老农，很好理解：咱食利自肥，不能让外人沾了便宜——老农不懂市场互利嘛。但言出法随的领导人常说这句话，就不得了。如果当成经济伦理来说，更不得了。这是陈云的名言，每逢说到外贸、外资，他都谆谆教导大伙说：“总之一句话：‘肥水不落外人田’” ——他的话还真管用，搞鸟笼经济，管住上海不办特区。他生前不跨进特区不说，还掣肘得邓小平生前自责：“回过头看，我的一个大失误，就是搞四个经济特区时没有加上上海”。

一言九鼎的经济，就叫权力经济，对不对？掌权者食利自肥，就叫官商，对不对？当年的官商倒批文、倒指标，获利有限。随着资源市场化、权力资本化，一言九鼎下暴利滚滚——我的一个同学下去地方当一把手，回来跟我说，他第一次开会就拍了桌子，谆谆开导下属说：“咱们不能捧着金碗要饭吃。要学会经营城市，要学会借地生财。”我恭维他的魄力，接茬说：“没错，搞工业太麻烦，卖地来钱最快。只要把房价、地价炒起来，保你任内 GDP翻番。倘若搞工业，又得技术，又得管理，30年也翻不了番；英国就是例子，现在一套房子才卖10万。”说这话我有底气：自己当年想生产复混肥，费的精力是炒块地的10倍。

上海2007年卖地卖了620亿，怎么样？符合“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吧？绝对垄断的超额地租，政府也绝对食利自肥！但2008年这个数字大落成67 亿，跌去近90%。2009年一季度的GDP,上海又大落为3·1%，全国倒数第一。怎么回事？不是说“要防止大起大落”吗？其实，去年领导人说这话时我就不服，就私下嘀咕：“大起你没防住，还暗自高兴呢，大落你能防住？你有那么大能耐？”透支后体力不支，饕餮后撑出毛病，落下来有什么奇怪？全国2007 年卖地卖了一万亿以上，一套蜂巢式的小房子就能消灭一个百万富翁，也没人觉得奇怪嘛。听说中国目前有900万个千万富翁，算一算，按目前的楼价，仅上海那 9000栋楼，就能消灭其中的一半了！照此楼价计算，全国人民不用瞎忙乎，不用干三个产业，可全年全休。只要每个高房价城市每年盖上它几百栋楼，GDP就会超过30万亿，完成全年产值，你信不信？不信就自己算算账。怕就怕这些楼全卖出去，消灭了富翁，也消灭了小康，导致几百年历史的经济学说被改写。怎么改？经济学的对象由《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改为《国家垄断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一直以来，我总担心咱中国人不把《国富论》当国民致富论来读，而是当国家致富论来读。如今看来，我的担忧多余了：亚当·斯密被打倒之时，也就是中国人荣膺诺贝尔经济学奖之日。

上海要建“两个中心”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韩正市长与几家商业银行签字合作——商业银行是政府囊中取钱的保险柜，这样的金融中心也改写了几百年国际惯例。伦敦、纽约、法兰克福、东京当金融中心有几百年了，只见过商业银行与企业签字合作的，从没听说商业银行与政府签字合作的——没听说是咱不懂中国特色，不懂“ 肥水不落外人田”——今日中国的土地矿产、资源能源、交通通讯、水电油气、金融保险、医疗教育、出版电视等等，凡不许外商、民商染指的，都是官商在“控制命脉”、“占据上游”、“优化整合”、“做大做强骨干”。谁都知道，都是官有经济在垄断暴利。如今民营市场一片清淡，官营企业风景独好——水气油电还在涨价，中石油、中移动、中国工商行逆风飞扬，跃升为全球最赚钱的企业。为什么？因为全世界早已没有了此类独占鳌头、只赚不赔的企业：扼住别无选择的消费者咽喉，无竞争下赢家通吃，想不赚钱都难！你知道航空人身意外险的利润是700%吗？你知道机场建设费每年收了近百亿吗？你知道全国电话月租费一年收了近千亿吗？你知道没有商业电视台的中国，一年收视费收了超过300亿吗？你知道全球12万公里收费公路，3/4在中国吗？你知道投资12亿的首都机场高速路早已收费过百亿吗？你知道南方电网入职3年的职员年薪27万，入职日资公司8年的同学年薪才6万吗？

国企垄断了民生最基础的刚性消费，只赚不赔的官式经营，造成约8亿中低收入者奔小康都难，想致富更不易：试想，每个城乡居民，你不能不住房子，不用水、不用电、不用气、不用油吧？你不能不打电话，不上网、不坐汽车、不坐火车、不坐飞机吧？你不能不看电视、不上学、不看病吧？你不能不储蓄、不纳税、不投保、不缴费、不缴罚款吧？总之，这些必需消费说调价就是涨价，降价你甭想。只要你眼一闭一睁，就得支付这些账单，除非你眼一闭不再睁了。每个从西方国家回来的人，只要算算收入支出比，都会发现，中国消费者的日常刚性消费，足足是美国人、英国人的若干倍：以同样月入一两千元为例：美国、英国市话免费，高速路免费，93#汽油每公升不足1元，用电、用水每度/吨不足1角，面粉每斤1角，鸡蛋每个5分，鸡翅每斤6角，汽车保险费每年300元。一台小排量车卖几千元，一套小房子卖十几万。

对此你会说：“中国很多东西也在降价呀”——说对了。与官商的永远涨价比，咱们看看是谁在降价——汽车在降价，手机在降价，家电在降价，服装鞋帽玩具在降价，餐饮在降价。你发现，凡是市场准入、肥水让渡的领域，凡是外企、私企狼奔豕突、价格战硝烟弥漫的战场，凡是自由竞争的行业，才是价格节节下降，前脚买了后脚后悔，老百姓获益良多的市场。只可惜，这些不怕肥水外流的开放行业，都是些非基本消费，或叫做弹性消费。什么叫弹性消费？就是可高可低、可多可少甚至可有可无的非必要消费——你一定要买汽车，3万2万的也有。一定要用手机，3百2百的也能用。看不起平板高清，看显像管电视嘛。穿不起几百元的鞋，穿几十元的；这就叫弹性消费，也叫可选择性消费；不像你缴水电煤气费或电话费、学费、医疗费时的无可选择，像缴罚款般无奈。

市场经济之所以能生财致富，在于它是人类经济理性的游戏规则。原本是理性牟利的游戏，在中国变成了见利忘义甚至利令智昏。市场经济之所以有生命力，在于它是权利与财富的扩散器，那些个高度市场化的国家，都是平权、均富的国家，肥水流入众人田的国家。哪像中国，食利自肥集团干着剥夺大众财富的勾当，消灭富翁与小康的勾当，反市场化的勾当。明明有个肥水不外流的垄断市场，是个半拉子市场，还非得缠着人家承认自己是市场经济国家。明明是变革搁浅，民生受损，利益分化得严重失衡，还不敢启动还权与民、还富与民的制度变革。好像我们在纵容弱肉强食的野蛮游戏，热衷于权力转化为资本的魔术，放任贪婪吞噬良知。

燕京大学创始人司徒雷登说：“中国人的心就像他们的住宅一样总是对外人关闭着的。比如，北京城里布满了私人住宅，它们被高高的围墙围着，里面的平房住宅完全隐没在围墙之后，油漆大门紧紧闭着，即使在开门纳客的时候，也只容瞥见一堵装饰性的影壁。只有绕过这堵影壁才能看见里面的东西。”绕过虚假话语，我们能看见中国市场里面的什么东西？看见建立在泛家族血缘上的价值观，看见只重亲情，只关心亲朋好友的福利，看见内亲外疏、内外有别的“等差待人”、“差序格局 ” 道德，看见利益集团对亲缘以外、圈子以外、管理层以外、内部人以外、集团以外的漠不关心与虚与委蛇。中国的经济伦理就像中国的古戏，永远上演着跑龙套的与达官贵族的尊卑贵贱，永远上演着身份待遇的不公平。

“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就是1840年朝廷毁约、封关、开战的原则，也是集权制度历来保己不保人、保内不保外，保权不保民的原则。文化是制度之母。毫无疑问，这种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道德观势必导致自私、冷酷，导致食利自肥。自私与冷酷，已经成为中国发展的道德瓶颈（见兰德公司报告）。“肥水不落外人田 ”泛化为理直气壮的经济伦理，导致中国人无法理解西方市场经济的“信托伦理” 与“财富归属社会伦理”，实在是咱们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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