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河：雷洋的第二次死亡

bridged

     人的肉体死亡只是表象，只有当他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他才真正死去。日后，中国法治进程史绝不会出现并不曾存在的雷洋。如果有日孩子们问我，老师，什么叫死亡？我会无聊地说，雷洋。孩子们肯定会问，雷洋是谁？我肯定会说，你们不会知道他是谁，这就是死亡。孩子们肯定还会问，老师，我还是不懂啊。我或许只能沉默，将这样的话——“如果有日你变成雷洋，你就会懂得”——死死藏在心里。


      雷洋死去已有百日，尚未入土为安。一件本来无比简单的案件，一拖再拖，最有可能是某些人日理万机，遗忘了这曾经国内最热的雷洋事件。一如前些天笔者与人谈起雷洋，很多人已经反应不过来：你是说孙杨吧。
      笔者前些天无聊想看看是否还有人记得雷洋，将相关文章及一点感想发到几个群，似乎已无人理会，在洪水滔滔的宝宝的宝宝的绕口令中，迅速被淹没。还有一些人不忘嘲笑或表达自我：“你竟然还记得雷洋，哈哈”或“我根本就不同情雷洋。”他们随即跟进三人转中。在群里，总有一些人（有时仔细观察，他们有些人其实是同几个动不动就热泪盈眶的爱国者）为某些人作辩护，说挺难做的，要兼顾法律，人民和社会和谐稳定大局，告诫笔者不要添乱，甚至有人直接骂街，说你看美国警察随意杀人，你怎么不写文章批评一下呢？崇洋媚外！笔者说只是描述而非批评，另外不了解美国，不能乱说。人家哈哈大笑，那你就了解中国吗？这真是天问。
      网上几乎找不到6月底之后关于雷洋的任何报道，纸媒更早就消失。不管天大的事，只要没有出口，几乎就等于是死了，加上人们有健忘的天性，以及精力有限的特性，事情可谓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看看人们的反应就知，比如前几天，雷洋案辩护律师发布的案件进展微博谈到：雷洋案律师向侦查机关提交了第二份超万字的律师意见书，就公安未移交的五位证人丧失自由至今见不到律师、被剥夺诉讼权利；雷洋家属未得到全面的尸检报告；有关部门不断要求庭外和解放弃诉讼；侦查罪名确定避重就轻不符合法律规定等问题，提出了全面的意见和建议。希望排除干扰，尽快查明真相，向社会公布，并依法移送公诉。今天（8月14日）是雷洋的百天祭日，其人大校友竟然死心不息，写了篇祭文，开头为：过去未远，将来未来，百般小心，抵不过万种无奈。以上两者都很快消失于网络，竟然几乎没人察觉，更无人追问。
      这种形势真是叫人叹为观止，赏心悦目。大地一片空旷，已然五十天不见人影也不闻人声。即使偶有想写点东西的人，也找不到什么新的材料或切入点——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单纯炒冷饭将过往的相关文章再发群之类的相对封闭之地，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相反还让人厌倦。人们都有喜新厌旧之本性，出轨离婚当然也归属于此范畴。纵然曾经浩浩荡荡，千军万马，也不过明日黄花，昨夜昙花。
      王马宋三人转好戏及时出炉，迅速而必将长久地占居舆论热点或头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近日不负众望又进入新阶段：马身处国外，并不妨碍其又是上诉前夫的名誉诽谤，以及放出或真或假的前夫偷情记录。这一事件早已替代了奥运金牌的风头，成为最热话题，可谓魅力无限。无数国人一头扎进其中，废寝忘食，夫妻双方都各自站队，无法同床共眠，这种势头，绝对超过当时雷洋案势不两立的法大还是人大的PK擂台赛。并且可以预料，此三人转好戏将长期持续——据相关法律人士估计，此离婚案要大功告成，很可能需要耗时数年——，根据各方实力，知名度，拥有的资源或制造罪证的本事，特别是话题的刺激性与切身性，这一出戏必然是好戏连台，好评如潮，观众必是连上厕所都心生厌倦。就算数年之后，这事似乎尘埃落定，也必将久久回响。如同天安门城楼上的人像，时刻看着大家，从你的祖辈父辈到你辈子辈孙辈都不放过。
      维持之前的空旷战略，加上各个突破的游击战术，可见的世界里，注定不会有“雷洋”的出场。加上拖得足够久，时间足够长，人们忙于生活奔波，情长里短，到时想必连雷洋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个别记得，也只能在自己的朋友圈里说上一两句，无碍大局。那么，雷洋也就真正死了，入土为安了。毕竟，人的肉体死亡只是表象，只有当他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他才真正死去。当一个人真正死去，他就从来不曾存在过。日后，中国法治进程史绝不会出现并不曾存在的雷洋。如果有日孩子们问我，老师，什么叫死亡。我会无聊地说，雷洋。孩子们肯定会问，雷洋是谁。我肯定会说，你们不会知道他是谁，这就是死亡。孩子们肯定还会问，老师，我还是不懂啊。我或许只能沉默，将这样的话——“如果有日你变成雷洋，你就会懂得”——死死藏在心里。
      这种情况并非空穴来风的想象，而是完全符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只要死亡，才懂得死亡。因而，我们活着，就不要谈论死亡，而应该关注更刺激的话题，比如性与色情。感谢上天及时奉献了王马宋三人转的好戏，让生活并不容易的我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有了可以畅所欲言的谈资，充分感受到何谓言论自由以及内心情色想象力或娱乐细胞的打开，又没涉及死亡之沉重（虽然有车祸策划之疑，但毕竟没人死去）。雷洋并没有提供这么一种美好的感受，尽管也有过分讨论嫖娼的时候，这或许是性本能的娱乐倾向。某些人相对忽略死亡的追问或将此事件简而言之为丧失具体场景的雷洋嫖娼后暴力抗法而死亡，或许是死本能的恐惧倾向。前者自然更多的烧脑悬疑推理，活色生香之材料，更多可以想象之情节。后者就是一团黑，在一个封闭而无人可见的死亡之车里。贪生怕死乃人之本性，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害怕，我们自己就是雷洋。但在王马宋三人转中，我们却什么也不用害怕不用顾忌——包括个别像笔者这样无聊的人士在其拙作《雷洋事件的新闻伦理与法律常识》（见个人公众号7月27日文章）里变相的批判——，不需人道与立场，不怕被人扣上政治不正确——不爱国？对于那些言及雷洋或一切所谓负性事件的人的围攻者，恰恰几乎都是那些热泪盈眶的爱国者。他们都是圣人君子，擅长于道德判断，他们从来不曾建设性批评过此国度的任何负性事件，而只是好于将枪口一致对准所谓美日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以及国内试图通过建设性批评让此国度变得更好的人们。这真是具有不可思议之此国特色——，对死亡或生命无动于衷的帽子，完全的彻底的自由。
      就此，笔者建议当局为王马宋及时颁发一个促进社会团结和谐的公民奖章，号召广大娱乐圈里圈外的人们不时在公共危机事件发生时及时闹点离婚出轨爆点色情猛料，以让人们从沉重的话题中抽身而出，活得诗意自在轻松。这是全方位共赢的局面，人民娱乐无限，当事人名利双收，社会安定和谐。根据笔者的观察，此国度所有的舆论热点几乎都必有色情成分——雷洋事件能够有幸挤身当时热点相信也是如此。所谓无色情，不热点——或“爱国”成分。倒过来说，假如想引爆舆论，弄点无需底线的色情绯闻是最好最快最廉价的方式——爱国行为还稍有风险，因为此时的爱国，可能彼时非也——，别那么白痴地默默无闻奋斗。
      据说今日鬼节，鬼会集体行动。这篇文章说不准在半空中就被鬼或不明来历的事物所截获，而无法抵达读者的眼里。死的人多了，鬼就可能多了。据说那些死后还不得安宁的人是鬼的主要来源，那么，雷洋很可能会在其中。如果他看到网络或空气中有他的名字或相关的东西，很可能会据为己有。鬼的最大特征就是将一切都试图据为己有，就像有些人将一切财富与资源都据为己有。但也无所谓，一个人的死亡，难道需要别人的提醒，他才继续活着吗？假如为真，他已然真正死去。

（此文8月14日完成，17日鬼节曾经被不明来历之事物或鬼所截获，未能抵达各位眼前。今取其残篇或尸骸放置于此，悼词而已。）

如觉文章不错，请别节约您的转发和分享。欢迎关注哑河微信公众号：yahe2016。哑河作品，品质保证，欢迎赞赏，数额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