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军与郑成月，一个败的风光，一个成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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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军与郑成月，一个败的风光，一个成的悲凉
Original 2016-12-15 李复生 小岛风云

【夜阑随笔】
王立军与郑成月，一个败的风光，一个成的悲凉
文\品毒斋主人  李复生

把王立军和郑成月扯到一起，除了两人都是警察，最大的关联度在于他们都有意无意地作为重要角色、卷入到影响深远的中国政治和法制大事件中。王在薄熙来主政重庆期间充当“黑打”的急先锋翻云覆雨，终于酿成祸乱政法、贻笑外邦的丑剧自不必说，郑成月以王书金案办案人的身份恪尽职守，以十余年的坚持一力促成了聂树斌案的平反昭雪，必将为推进中国的司法体制改革写下抓石有痕的一笔。这两个人，从道德的角度审视，各自的信仰追求乃至行事风格完全相左，但耐人寻味的是，决定这两个人成败的，似乎都是小概率的事件。而道德水准的高低，与他们所遭受的境遇又背道而驰——失败了的那个，却享受了荣华与风光；成功的那个，品味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以邪不压正的公理为序，还是先说说郑成月吧。56岁的郑成月，曾是河北邯郸广平县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2005年因侦办王书金案介入了“一案两凶”的聂树斌案，因为坚持职业操守、以事实为依据指出聂案的种种疑点，并做了大量工作推进聂案的重审与平反，他遭受百般刁难，被无端免去副局长的职务，儿子参加国考成绩第一却不被录用，家中财产在不符合法律程序的情况下被法院冻结，妻子因不堪屈辱几欲轻生……即便是聂树斌案经过王书金案发11年之后终于拨云见日、以宣告聂树斌无罪而告终，这位从业二十余年的老公安，如今仍饱受糖尿病的摧残之苦，靠两地奔波为人打工补贴家用。而从上上下下那些曾经无端伤害过他的人那里，他还没有得到哪怕是一个口头的道歉。

而比郑成月只长一岁的王立军，如今应该是在狱中反思自己职业生涯的种种失策，或是在回味飞黄腾达的美好时光。同样是行伍出身，同样是从基层公安干起，王立军相较于以匡扶正义、执法为民为己任的郑成月，却是在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上渐行渐远直至疯狂。这个人的行为处事，一切皆出于功利的目的，为个人的功成名就甘为鹰犬、欺下媚上、滥用公权、践踏法律，无所不用其极，制造了冤假错案一箩筐。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仕途上却一路飙升，从普通民警干到直辖市人民政府的副市长、公安局长，副部级干部，甚至获得过“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享尽了权势给他带来的荣光——这是黑色幽默么？

按照古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判断标准，郑成月无疑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而王立军不过是一位蝇营狗苟的小人；按今天的老百姓“是否为民做主”的评判标准，郑成月则无疑是一位好人、好官，更应该获得英模的称号，王立军虽然并非完全没有为民兴利，但以他沽名钓誉、胆大妄为、颐指气使甚而“恶仆欺主”的行事作风，被冠以“坏人”头衔应该是实至名归。然而两个人大相径庭的职业遭遇，让人感叹：在公安司法领域，想做个坚持正义与公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哪怕是敢于说句实话的好人、好官有多难！所谓“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以终穷”，郑成月能够做到圣人标榜的“君子固穷”“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却不得不接受生活困顿、晚景凄凉的冰冷现实。而王立军正应了“小人穷斯滥矣”的断言，他的见利忘义、投机钻营，却为他攫取名利、出人头地开辟了一条坦途。就在郑成月因秉公侦办“一案两凶”案而被迫离开刑侦岗位的2009年，王立军已经贵为重庆市公安局长，一时风光无限，这让我们不由得不怀疑，难道在当今社会做一个“坏人”比“好人”更容易获得人生的成功？

也许有人会说，毕竟聂案平反，正义得以伸张，郑成月的坚持没有被辜负，他是成功的。而王立军多行不义，终于东窗事发，落得一个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下场，他是失败的。从结果看，这样说当然没有错，但让我们细思极恐的是，其实决定两个人最终成败的，都是小概率的事件。当年王立军在重庆春风得意，如果他稍有收敛，不至于偷吃禁脔、挟短慑主，如果薄夫人能小心行事，不至于谋杀外籍人士，那么将帅反目、祸起萧墙，乃至“王捕头夜奔外领馆”的荒唐剧多半不会发生，王立军或许仍在享受荣华；郑成月这边，如果不是百般阻挠聂案重审翻案的“河北王”在任上落马，以郑先生重病之躯，能否看到还聂树斌清白的那一天还未可知，更大的可能是他在仁心未酬的遗憾和对家人的愧疚中度过余生。而郑成月虽在平反聂案中功莫大焉，但如今困厄潦倒，“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甚至没有得到一个说法。试问，如果这就是坚持正义与公理必须付出的代价，这就是做好人、做好官的结局，让正直的人们情何以堪！小人得志，沐猴而冠，君子道消，正气不张，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我们的国家机器、社会肌体出问题了。

在本文行将结束的时候，我看到这样一段报道——2016年11月30日，郑成月和聂树斌的姐姐通话时说：“我活不了多久，我死了以后，要给我在聂树斌的坟墓旁边树一个碑，写上‘人民警察爱人民’”，是啊，郑成月用“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执着与坚守诠释了什么是“人民警察爱人民”，正如鲁迅先生在《中国人失去自信力了吗》一文中的名言：“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生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正是我们的社会还有郑先生这样的弘毅君子，才让正义得以彰显，人民看到希望。让这样的人遭受非难与不公平待遇，是我们时代的悲剧，民族的耻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