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猫：带回美国机密资料的化学师萧光琰一家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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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气猫｜带回美国机密资料的化学师萧光琰一家之死

和气猫  和气猫江户川  1月17日
1949年大陆局势巨变，对于那些留学海外的中国人来说，何去何从是一个问题。此时，生活在美国的化学师萧光琰决定放弃美国的生活，回到中国大陆。

维基百科中文词条“萧光琰”中记载，萧光琰 “祖籍中国福建福州，1920年9月15日生于日本东京。他在1928年至1937年间就读于上海南洋模范中小学（现上海市南洋模范中学），后来在1937年2月到美国留学。萧光琰入读帕萨迪纳市立学院，1938年完成高中课程，1940年以优异成绩完成大一、大二课程；他在1940年进入波莫纳学院化学系继续本科学业，1942年大四毕业。同年秋季，他成为芝加哥大学化学系研究生，攻读博士…博士毕业后，萧光琰在1946年1月至1946年8月获聘为芝加哥大学化学系助理研究员，1946年9月至1947年8月期间任职芝加哥大学冶金实验室研究员，1947年8月至1950年11月期间供职于美孚石油催化基础研究组。”


＜“汉奸”的儿子＞

萧光琰的父亲萧叔宣早年留学日本陆军大学，所以萧光琰出生在日本。萧叔宣学成回国后，1922年参加了第一次直奉战争，随后参加了北伐战争。萧光琰入学上海南洋模范中小学是1928年，这与萧叔宣参加北伐战争1927年打下上海高度吻合。北伐军打下南京上海一带，成立了南京国民革命政府，萧叔宣作为北伐军将领，打下南京和上海是有功劳的，把儿子安排在富庶的上海读一所名牌小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萧叔宣受过日本正规的军事教育，又参加过北伐战争，既有学历又有实战军功，在南京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是理所当然的。本来，萧叔宣这样荣耀的资历应该毫无悬念让他平步青云，然而，历史突然开了一个玩笑，中日开始交恶，南京政府分裂为蒋汪两派。萧叔宣是亲日派，他任民国驻日本大使馆陆军武官时曾竭力劝说蒋放弃联苏反日政策，还因此得到过日本政府颁发的瑞宝勋章。在蒋和日本彻底翻脸后，萧叔宣选择了跟随汪。而日本刚宣布投降，萧叔宣立即遭到了他的同胞的清算。据日文维基记载，1945年8月17日，周佛海负责的税警局队长周镐带领南京国民政府税警团的一部分人占领了南京的中央储备银行总部建筑，并开始解除南京国民政府军的武装和逮捕政府要员（周镐事件）之时，萧叔宣在税警团欲带走他时抵抗而遭枪杀，享年52岁。

▲南京政府时期的萧叔宣

萧叔宣选择跟随汪当然是一个不幸的选择，但是他并非一个毫无眼光的人。1937年，萧光琰及兄长萧光灏及妹妹萧光珍被父亲送往美国读书。在中日关系前景黯淡的情况下，这样的选择，是非常聪明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萧叔宣再聪明大概也没有想到，在资本主义发达的美国，萧光琰和萧光珍对共产主义思想产生了兴趣。兄妹俩参加了“北美中国学生基督教协会”等中国留学生社团活动。作为高官子弟，萧光琰在美国的居所大概是因为比较宽敞，经常举行社团聚会，他从中接触到共产主义思想。1945年萧叔宣在南京死于日本投降后的混乱中之时，萧光琰正在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从高官的儿子一下子沦落到汉奸的儿子，对青年萧光琰不可能没有巨大影响，我们不难想象，原本生活丰裕的萧光琰面临生活费断供的危险。但是他在美国并未因他的出身而遭到排斥，博士毕业后他先是在芝加哥大学顺利当上了研究员，后进入美孚。

＜取道日本接收机密资料＞

也许是不甘在美国当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也许是出于一片爱国赤诚，无论出于何种动机，1950年，萧光琰决定结束美国的生活投奔红色中国。据萧光琰生前的上司白介夫（1921-2013，49年前为地下党，49年后曾任中国科学院北京化学研究所副所长、北京市副市长、北京市政协主席）的《我与萧光琰的苦涩友谊》（原载《炎黄春秋》2005年第7期。以下简称“白文”）回忆，萧光琰的新婚夫人甄素辉是美国出生的华人，连中文都讲得不好，甄素辉开始并不愿意去中国，由于萧光琰的坚持，温顺的夫人妥协了。

1950年11月，萧光琰夫妇和妹妹萧光珍登上威尔逊总统号邮轮，途经夏威夷和横滨，到达香港后直奔广州，回到红色中国。

有一种说法认为，萧光琰在回中国前向大陆教育部“询问中国石油工业需要什么技术资料，他愿意去搜集并带过去，得到答复后他不惜花费数千美元，购置一批复印设备，与妻子没日没夜地寻找、复印、整理国家需要的科技情报。1950年底这对夫妻带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石油技术，来到举目无亲的中国。”（这一段话出自某海外某华文媒体的报道，有兴趣的朋友请自己检索，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和气猫不能贴URL，谢谢）

这段话是否可信和气猫无法查证。但是，当年与萧光琰夫妇同乘一班轮船从美国回到中国的一位女士的回忆十分有意思。这位女士是敦煌研究者常书鸿的女儿常沙娜。时隔60多年后，年逾八旬的常沙娜回忆（http://buddhism.china.com.cn/ch2017/zx/2018-01-11/2323.html），归国轮船上“常沙娜认识了化学博士萧光琰，在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对此类人才进行封锁堵截，他能回国着实不易。在经过横滨时，恰巧赶上圣诞节，萧光琰邀请常沙娜一起上岸购买节日礼物。返回时，常沙娜抱着礼盒，乐呵呵说声“圣诞快乐”，检察人员便没有检查，让她直接上船了。不过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为新中国带回了一份非常特别的“礼物”——化学研究领域的急需资料。”

署名“王丹红”的文章《“敦煌守护神”父女两代留学生归国记》更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萧光琰在轮船途经横滨时的特别举动：

“轮船在太平洋上日夜航行，到日本横滨才停泊下来，那天刚好是圣诞节，允许乘客带着护照下船走动，这时，萧光琰对她说：‘沙娜，我在横滨有个朋友，你陪我上岸吧，今天是圣诞节，我们去买些节日礼物。’俩人兴致勃勃地上岸，进了一家华侨开的商店，萧光琰和店主打招呼：‘圣诞快乐！我们来了。怎么样，礼物准备好了吗？’店主回答：‘准备好了!’然后，把一个打着蝴蝶结、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盒交给了他们。上船时有人检查东西，萧光琰让常沙娜抱着礼盒，教她：‘你带的是圣诞礼物，是人家送你的，拿好了，等上了船再开。’上船检查时，检查人员问她抱的是什么，她高兴地告诉是Christmas gift，就顺利通过了。”
“回到舰舱后，萧光琰激动地说："沙娜，你干了一个好事！"常沙娜一头雾水，他接着说："这可是真正的礼物，你给我们中国带来了最好的、最需要的礼物！"后来她才知道，那份经她的手避过检查的"圣诞礼物"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内化学研究方面特别需要的资料，是当时美国严格保密、禁止出境的。”


▲1950年威尔逊总统号邮轮上穿着在美国购买的牛仔裤的常沙娜，她在该邮轮上结识了萧光琰夫妇

萧光琰作为一个科技人员，竟然具备这种间谍级别的特殊才能，这是令人惊讶的，这简直像间谍电影的情节。而常沙娜女士并没有理由去虚构这样一个故事。1950年的日本是被美国占领期间，当时日本失去了主权，日本的一切均在美国掌控之中，所以美国对于美国的机密技术情报流向日本，并无严格防范。萧光琰出生在日本，他父亲在日本人脉甚广，所以他委托他在日本的熟人替他在日本接收他发自美国的机密技术资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后借轮船停靠横滨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些机密资料带到中国，从而顺利逃避离境美国时的检查。横滨这一幕，萧光琰利用了轮船上刚结识的年轻女士常沙娜给他搬运资料，而不是他的夫人或妹妹，可见他是个有计谋的人。

这些窃自于美国的机密技术资料是他对大陆的投名状。据百度百科记载：“后来，他到了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组织上派专人放大、整理，鉴定了他带回来的材料，认为这些资料有价值，将会对我国的石油炼制起到有益的作用。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非常高兴地告诉妹妹：‘你知道么?我那些资料已经用上了，这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此时的萧光琰已经把他偷窃的美国机密资料称为“我那些资料”了。也许在他看来，爱国就是免罪符，只要是爱国，盗窃机密就理直气壮甚至是荣耀了。

我看一些中文文章介绍萧光琰夫妇回国及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悲惨事情，执笔者和留言者均感叹赞萧光琰一腔爱国热情并同情他家遭此横祸。然而，他们都避而不谈，萧光琰偷窃美国的机密技术情报，违规带回中国，是一种犯罪行为。美国对萧光琰可谓恩重如山，不管萧光琰的父亲是在位的高官（而且是敌对方的高官）还是被杀的汉奸，美国持续给了他近12年深造的机会与和平的生活环境。然而他却背叛了美国。

中国留美科技人员盗窃美国机密情报偷偷带回中国做贡献的事情，萧光琰是否是第一个我们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回国后不久的萧光琰和常沙娜（左二左三）

据白介夫回忆，萧光琰从美国回到中国后，虽然有短暂的被重用，但很快成为政治斗争的对象，境遇悲惨，五十年代初期开始他本人多次自残自害过。然而，他给兄长萧光灏的信中却绝口不提自己的悲惨，反而多次劝说兄长回大陆，而萧光灏并未听从。据百度百科记载，“1964年他的一个妹妹在北京病故，给他拍来电报让他前去，他的覆电是：‘誓将余生献给党的科研事业。’”

▲在政治斗争中也曾短暂受到重用的萧光琰

萧光琰最后死得很悲惨。1968年12月11日，48岁的他在经历了残酷的凌辱后服安眠药自杀。同年12月13日，他的夫人甄素辉和出生在中国的独生女萧洛莲（1952-1968）母女二人亦服安眠药自杀。家里财产物品均不知去向，三人骨灰均下落不明。

据“白文”回忆，临死前“洛洛（萧洛莲）曾把自己的一张照片留给了同学，小小的孩子在照片背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永久的纪念。看来她对一切是有准备的。甄素辉和洛洛一起包了饺子，一起吃了饺子。几天后，当人们发现她们的尸体时，母女俩紧紧地相拥，凄然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据“白文”回忆，“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久，萧光琰的兄长萧光灏从美国回到中国，他要求和我（白介夫）见面。”，萧光灏来华之际还特地打听过甄素辉生前持有的一枚具有家族纪念意义的戒指的去向，但最终未能找到这枚戒指。

▲白介夫的三个孩子和萧洛莲（前）


▲幼年萧洛莲

＜萧家三代的悲剧的因果＞

萧光琰的父亲萧叔宣作为北伐功臣，在北伐内战中，他的手上沾了中国人的血，而他却因此而身居高位。北伐军在济南屠杀和掠夺了日侨造成中日关系恶化，加深了中日对立。等到追随汪入南京政府（汪伪政权）后他并无策划或参加战斗，没有再杀过中国人，却因日本投降而很快被杀害，并且成为翻不了身的“汉奸”。清算了萧叔宣的那部分胜出者很快被另一部分中国人击败和清算，残余部分逃到台湾。由于日本投降后蒋集团对汪集团残酷清算，萧光琰如果要投奔祖国，他已不可能去投奔台湾的蒋政权，只能投奔大陆。萧光琰背弃了培养了他的美国，是一个有罪的人，然而毕竟罪不当死。可叹的是，美国还没有惩罚他，他的祖国却害死了他。他的夫人本来就不太会中文，直到去世中文都不流利；他的女儿萧洛莲则是“新中国”出生和成长的，孩子没有任何选择权，完全是无辜的。白介夫回忆少女萧洛莲遭到的各种冷酷的打击，对她充满同情。但是白介夫本人作为萧光琰的上司，就曾主持过对萧光琰的批判。

▲萧光琰生前的上司白介夫

萧家三代人的悲剧，脉络是很清晰的：国民党通过内战推翻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建立了革命政权。然后，国民党的对手也同样通过内战推翻了国民党建立了新的革命政权，这两个革命政权，以爱国同胞的名义，一个吞噬了萧叔宣，一个吞噬了萧光琰，拉上了无辜的甄素辉和萧洛莲作为陪葬。

在读各种文章的过程中，令我感到印象深刻的是，一部分中国人在阐述真实历史人物的事情的时候，会按照他们的需要随意修改历史。比如《爱国的天才化学家》和《他在中国百废待兴时毅然回国，奠定石油工业基础，最终却惨遭灭门》均造谣说萧光琰的父亲萧叔宣是日本华侨富商并遭到日本排华而举家迁居美国。而事实却是，他的父亲是民国政府中的亲日派，是有记录可查的“汪伪政权”高官。目前没有发现日本有任何欺负过萧家的证据，却有不少日本与萧家关系亲密友好的证据。

▲1937年（昭和12年）日本政府给萧叔宣颁发了瑞宝勋章，这份授勋记录原件保存在今天日本外务省位于港区麻布台的外交史料馆，原件名称为《元在本邦中華民国大使館附陸軍中将蕭叔宣叙勲之件》


▲萧叔宣被授予瑞宝勋章的理由是萧熟知日本情况，对日本的外交政策有深刻的了解，萧自1935年（昭和9年）起担任驻日本大使馆陆军武官后，竭力劝阻蒋介石，萧认为民国绝不能联苏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