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NY 2012、社会运动、非洲战乱、电影

bridged

KONY 2012、社会运动、非洲战乱、电影2012-03-08 21:02:14


刚刚看了网上流传很广的KONY 2012 视频。联系几部电影，谈一些个人想法。

1 TRI这个运动的campaign策略，有很多简直就是《V字仇杀队》（V for Vendetta）的现实版。例如：在片头片尾都强调一个共同理念的强大作用（片头说Nothing is More Powerful than An Idea Whose Time Has Come），且以此理念维系一整个community, 令人马上联想起电影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 思想是防弹的（Ideas are bulletproof）；整齐划一的V字手势、统一的口号呼喊、统一的KONY 2012标志和海报、统一的Action Kit装具将Kony符号化，则基本上是V侠面具的化身；动用现成的网络和社会关系散发Action Kit并鼓励更多的人参与，向社会名流和政治人物施压以让他们发生，提高Kony在公众流行话语中的频率，更设定在4月20日将宣传海报铺满全球，则犹如影片结尾无数V侠面具被悄悄散发到每个人手中，所有人埋藏在同样的伪装下形成队列行进，表达着整齐划一的要求，对旁观者乃至建制方（军队、政府）形成强大压力。甚至影片的主创者和他的儿子，都可以被看成是影片中V侠和女生（Natalie Portman饰）的化身——一个扮演无所不能、主宰着整个运动的主宰者，另一个则扮演被主宰者同化、感染的形象以唤起观众的同理心。

2 进一步来说，TRI运动早早建立了统一的理念，提倡积少成多、绕过现成建制行事，广派团队到各地组织活动并传播简洁有力的口号、统一的制服和V字手势、统一的海报（这些在KONY 2012视频中多处出现），再加上把TRI运动同自我定义（影片中有一位女性在宣讲时提到这个运动有关define ourselves）、创造政治议程的改变（影片中多处透露出要change美国外交政策preference）以及塑造人类历史和下一代美好的生活环境（影片中数次使用Shape History等词）等宏大主题联系起来，进而塑造出运动参与者（主要是青少年们）跨阶级、跨国界的强烈的身份认同感和自豪感，以及运动成功的满足感——尽管从理性计算的角度来看，可能这件事情正如华盛顿政客们最初说的那样，对他们来说是irrelevant。从影片中总部接到奥巴马来信称派出军队时工作人员的一片欢腾，也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在运动中对这个共同体产生了极高的认同。

另外，影片里面有个镜头是出现一张（ICC）抬头信纸印刷的World’s Worst Criminals List，粗略扫过的镜头中可见已经毙命的利比亚卡上校等人的名字，且把Joseph Kony排在第一位，但我在google上搜索这个List，未果，故我无法确定此份文件真确性（不过ICC对Kony的控罪记录，是在网上可以找到的）。但对于观众来看，如果不经过搜索和思量，很容易会认为Kony确实就是ICC的“头号”通缉犯，这无疑通过一个简单的标签，在影片图像的基础上更加快速地树立观众对Kony的反感。

这些手段，跟当年德国纳粹力图激发德国民众尤其是青少年的激情，并将他们牢牢团结在纳粹旗帜下，所用的手段，相似度极高。关于纳粹的宣传动员和形象公关，不仅有电影例如《浪潮》（Die Welle）反映，也有当年留下的纪录片如《意志的胜利》（The Triumph of Will）作为佐证。我这么说很可能会有争议。我想强调：我无意把TRI运动在性质上比作纳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纳粹的这一套宣传动员手段可以说是现代史最高效率的宣传和包装机制之一，现代史上能与之比肩的恐怕也只有China和苏联的 Communist Party。虽然纳粹已经不能作为一股合法政治势力在欧美国家里存在，但这套宣传公关机制，有很多成分可能已经潜移默化为今日惯用的政治动员和公关技巧，乃至在“Global Civil Society”运动中一再现身。

3 在TRI运动的努力下，奥巴马致信运动负责人，称美国将派出部队到中非协助（a small number of US forces to Central Africa to provide assistance）。而事实上，美国在去年10月派出的是100名带装备的军事顾问（Military Advisor），军事顾问并不直接参战。在视频里面有一段很值得玩味：美国驻联合国大使Susan Rice对MSNBC著名访谈主持人Rachel Maddow说：“美国派出人员指导及协助（Advice and Assistance），但绝不是让美国人参战（not putting Americans into combat），帮助当地一劳永逸地除掉这个威胁（end this threat once and for all），这项投资是值得的（that’s a worthwhile investment）。”

联想1994年，美军在索马里直接出兵（注意，不是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是派出本国军事力量）围剿当地军阀，反陷入包围，导致10多名士兵丧生，部分士兵尸体甚而被当地人拖着巡游——参见《黑鹰坠落》（Black Hawk Down）——这导致克林顿政府民望大跌，也令美国在随后十数年间均拒绝再派本国武装力量直接参与非洲大陆（尤其是撒哈拉以南非洲）陆地的武装冲突。尽管索马里海盗围剿已经派出了海军力量，而这次对黑非洲派出军事顾问，可以说是又迈进了一大步，但对于直接参战的心理阴影，似乎还未完全褪去。Susan Rice所用“投资”一词，也许可以窥见美国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的思维——投入不算多，博得好名声（再加上奥巴马还拿着2008年的Peace Prize呢），何乐而不为。

4  所以，尽管TRI运动取得了初步成功，如果他们还想推动美国政府更深入地介入这个议题，那可能始终要面对这个参战门槛。而TRI运动将目标定位为促进美国政府直接介入抓捕Kony，也反映出“Global Civil Society”运动的一个值得思考的地方：尽管他们可以很成功地运用非国家政府的力量，组织跨国运动来对国家政府形成强大压力，但他们最实际最有效的做法仍然是把自己关心的issue在国家政府的agenda里面push到更高位置[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或者说反例，参见《西雅图斗争》（Battle in Seattle）]；而尽管他们可以做成很多国家政府不愿做的事（例如在乌干达当地帮助社区和经济重建），在解决某些最核心问题方面（例如，抓捕Kony）也仍然需要依赖、也只能依赖国家政府的力量——除非，这个运动的负责人或者美国政府里有人大胆到聘请私人武装公司派雇佣兵去抓捕Kony，这就很像纯电影情节的意淫了 [ 例如《燃眉追击》（Clear and Present Danger）]。

5 如果能除掉Kony，那对乌干达当地民众、特别是孩童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但，非洲的战乱，总体上来说，有其非常深刻复杂的历史和国际政治原因——如前殖民地时代遗留的种族和领土冲突、在独立后未能很好地处理[《卢旺达饭店》（Hotel Rwanda）]；如大国利益和博弈忽视非洲战乱，加上私人势力的插手造成一种持续战乱的“惰性”[《战争之王》（Lord of War）和《血钻》( Blood Diamond) ] ；如国家政治体制造成毒菜者恣意妄为[《末代毒菜》（The Last King of Scotland）]等等。除掉一个Kony，甚至很多个像Kony一样的战争狂人，并不会从根本上解决非洲战乱和贫困问题。非洲本身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管治体制在符合当地条件下的持续改善，民众生活水平的提高，历史遗留问题的逐步和解，这些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但也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


------------------------

这里还有一篇供参考

KONY 2012：我对你有意见  http://select.yeeyan.org/view/289788/258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