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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大洋网-广州日报 2009年04月16日08:22
习水“水公司”调查
常友和他发出的一封公开信
在贵州习水,外人看起来有点“荒唐”的现象普遍存在着。
当地人常友是一家有名酒楼的掌柜,但两个孩子却在外过着每月600元收入的打工生活;2008年4月他是一家旅舍的老板,现在全家挤在一间租来的房子里,有时“只能睡沙发”;过去他是习水有点名气的生意人,现在不仅身无分文,还欠下了一屁股债,“要还个十来年”。
全家人都在怪他,“连儿子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他恨自己去年因赌钱欠下了70多万元,借下二三十个“水公司”的高利贷。为躲避追债,全家人经历了半年的“生死大逃亡”,最终他独辟蹊径,写下给各位债主的《一封公开信》,才化解了与“水公司”的怨结。
常友的“荒唐”故事只是一个缩影。近日,据记者暗查,贵州习水赌业兴盛,“水公司”产业链条惊人,像常友这样的人并不是少数。他也并非一个简单个案——即使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样一步步被拖下“水”的。
文/图 本报特派记者
杜安娜、李颖
常友在习水经营的一家酒楼生意很红火,“生意再好,每天赚的钱都上交债主”。四十刚出头的常友从没这么老实过,每天都煞费苦心到处兜揽客人,“接十几个债主的电话”。
两个月输掉十几年积蓄
1997年,常友在姐夫的指点下,来到习水县城做生意。他以很低的价格买到一套200多平方米的房子,间成十几个小房间,做起旅舍生意来。
2000年,常友的旅舍算装修“仔细”的了。“一年少说也有五六万元的纯收入”。2005年,他在旅舍旁边开了一家中高档酒楼,加上旅舍赚的钱,一年收入上十万元。在习水,日子算相当“滋润”。上高中的儿子成绩很好,女儿也很乖,老婆对他“唯马首是瞻”,找他的朋友大把大把。
噩梦开始于2008年4月。“我去一家茶楼找黄会(化名)讨回3000元外债,她不在。我急着要钱去泸州进货,她让我先找李华(化名)垫上。”这是常友第一次和“水公司”搭上线,这笔钱每天的利息高达100元。
同时,常友第一次在茶楼开了“眼界”,“这是打大牌的地方,输了钱有人主动借钱给你,都是高利贷,在当地被称为‘水公司’。”“放水”有几种情况,有的在牌场边晃荡,见谁输钱就主动上前揽生意;还有的委托茶楼或赌馆的老板代销“水钱”。
从那以后天天有人打电话要常友去打牌,常友一脚踏了进去,开始昏天黑地地赌钱,“麻将”、“扎金花”,样样都玩。“天天输,有时候一天输好几万元,没钱就找‘放水’的借”,短短两个月他就借了二三十万元。
全家开始躲债大逃亡
“‘水钱’利息高得很,借1万元最高每天要还500元的利息。”一开始,他能还上利息,后来要借“水钱”还“水钱”。利息像滚雪球一样,前后连本金加利息已经超过了70万元,债主也增至二三十人之多。
不久,价值30多万元的旅舍被几个“放水”的卖掉,“自动”抵债。
常友每天会接到二三十个债主的电话,“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2008年6月,他以看病为由跑到了泸州,电话号码也换了。
那时他每天仅利息就要还六七千元,老婆三番几次要跳楼。他在外面待了十多天,身上没钱,乖乖回来了。第二次“逃亡”更加惨烈——2008年8月他又“跑”了,这次没告诉家人。他到贵阳住朋友家,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几天后,老婆孩子也全跑了。
等他辗转找到老婆孩子时,“高中辍学的儿子和老婆在一家桑拿店打扫卫生,上高一的女儿在学习按摩”,一家人见面就哭了。
那段时间,“我们不停换地方躲,只要有亲戚的地方就去投奔”。他说,老婆是个“老实人”,在按摩店打扫卫生,每天20元收入只够付住宿费,为省钱,她每天只能吃一顿饭。
一封独特的“公开信”
拖儿带女的逃亡生活并不适合常友,带他从乡下出来的姐夫想出一个“绝妙”的策划。常友一家回到了习水,路上他挨个给债主打电话:“请你到馆子里吃个饭,把事情讲清楚。”
重大的日子终于来临。去年11月的一天,常友把债主请到自己的酒楼,摆了两桌,将《给各位债主的一封公开信》在饭桌上一一分发。近30个人挤在一起,开始了一次特别的谈判。常友的姐夫先念信,边念边解释,债主们也静静地听着。
信里首先写了常友的逃亡生活以及躲债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幸,“常友长期在外,对债主们和对他自己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在异乡找这笔钱来偿还债主们的钱是万万不可能的”……“如果债主们有诚意,可以与我们联系,如果没有诚意,那就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公开信》提出了解决方案,主要是从今往后,常友保证还清本金,不再算利息。再“以菜抵债”——债主们吃饭按两折收钱,其余作为还款。
《公开信》对常友来说,更像是回习水的通行证。债主们权衡利弊,基本上同意。目前,效果慢慢显现。“4月13日当天就有3批包席,其中2批是用来抵债的”。
下半辈子替“水公司”打工
常友现在没有一点老板样,在酒楼附近租的房子每年租金4500元。但160平方米的房子还同时是酒楼的厨师、服务员的宿舍,就连常友也不得不常睡在沙发上。
前后算起来,“以菜抵债”的常友已经抵了五六万元的债务,可过低的成本又让他欠下菜市场的菜钱。
酒楼每年的纯利达十几万元,常友没留下一分钱,应付不断的催债。
去年4月之前,常友还是饭店老板;一年时间,儿子去福建打工,女儿因承受不了议论,再也不愿上学,在一家服装店打工挣钱,每月工资650元。常友说,儿子恨他恨得要命,“直到现在都不愿意跟我多讲话”。
4月11日半夜时分,习水县殡仪馆人声鼎沸,哀乐不停地播放。大院灯火通明,除灵棚外所有房间都放满了麻将桌。出租车司机张师傅说,这里只是习水人打“小牌”的地方。
在县城中心地带,各类茶楼、商务会所及居民楼二层以上住房都可能是“打大牌”的去处,动辄数十万元。更神秘的是“流动牌场”,如果不是圈内人,根本不知其所在地。这类牌场打得很大,隔几天就另租地方。
“水公司”老板背景不简单
与牌场相互依附的是“水公司”。“水公司”是高利贷公司的别名,放高利贷叫“放水”。各个牌场往往都有固定的“放水”人守候,个别茶楼、商务会所本身有时也会成为中介。
“放水”的利息很高,最高达每万元每天500元,一年光利息就能达十几万元。参与“放水”的人也是形形色色的,当地人告诉记者,这些人中还有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或者其家属。
4月13日晚,在习水西城区一家商务会所,服务员帮忙找来一个自称专门混在牌场里的人和记者玩“斗地主”,每盘20元、80元、100元不等。当记者表示缺钱时,对方马上表示,可以“放水”给记者。
当地人说,像常友这样深陷“水公司”债务的人不在少数。常友联系过3家有同样遭遇的人,债务人都在一夜间输了十几二十万元,第二天就跑了,至今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在常友列的不完全债务清单上,共有20名债主。他说,其中有6位本身就是政府工作人员,或配偶在政府部门任职。记者在习水县网站上,查到其中一个公职人员的名字。但由于没有欠条,其身份还待进一步确认。
根据常友列出的清单,他一共欠下20名债主585000元,光利息就付了614000元,根据当地的规矩,常友在发出“公开信”后已经不用再还利息,但他还要支付近60万元的本钱,相当于前后付出了12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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