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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明重返战火纷飞的叙利亚阿勒颇战场
各位朋友大家好!
自从德里飞往土耳其,再从伊斯坦布尔到土叙边境的凯利斯入境叙利亚,又有太多的周折,真不知从何说起。
设在土耳其的“叙利亚希望”慈善组织,经我离开後的一年半中,已有了很大的发展,从过去只有一个办公室,目前发展到一所有规模的难民学校,拥有二十多位老师并具有十几个教室;还有一所很有规模的诊所。当我和那些叙利亚老师们共同度过他们的第一个教师节後,我的老友马哈迪医生派他的助手何山协助我再次前往叙利亚。
临走时马哈迪一再嘱咐:这次前往阿勒颇和依卜特里前线运送物资、访问自由军和难民营,你可一分钟都不能离开何山,现在局势比以往更为复杂,有些极端组织并不属于我们指挥,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国际社会也为此产生一些误解,认为这些组织加入了我们自由军。现在有些地盘是他们控制的,因此要经过他们的地盘需格外小心。
我随着挂有国际组织“国际人权和自由基金会”标志的车队出发来到土叙边境,当检查站的官员看到我的脸再看了我的护照,我知道麻烦来了。我再一次被无情的拦下,大部份国际组织会使用当地司机和工作人员,他们基本上都是叙利亚与土耳其人,在正规的关卡所对中国人应该是非常警惕与忌讳的,我被拦下的经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凭我这张中国脸,要从这些关卡过去是没有可能的。何山只能将我交给了另一位叫阿汉的叙利亚人,说你跟随他,今晚从另一管道赴叙,而他继续随车队前进执行任务,约好在阿勒颇和他会师。我知道在一个战乱的国家边境,没有向导而一个人穿越边境前往目的地是不可能的。只能因势而变,就这样,傍晚我跟着阿汉并与其他七、八个青年,分乘两辆汽车,来到了另一较小的由几个军人把守着的边防站。
在等待中的空隙间,我和边上的小伙子聊了起来,他说他是土耳其人,他的一个好友曾和一个在叙利亚参战的中国人名叫约瑟的相识,他问我知不知道。我说“知道”,上次有媒体报道,他曾在土耳其的机场失踪,後来报道说是应中国政府要求,土耳其把他交给中国了,从此失踪在中国政府手中,朋友和亲人多方打听再无消息。我知道中共是玩失踪把戏的高手,只要不称心的人物到了他们手上,都会从人间蒸发。土耳其一面支持叙利亚反政府自由军;一方面又为了利益跟中共勾搭拉拢,这就是国际政治的现状。我们都无语,沉默良久,我问他,你这次去叙利亚是干什么?他看了我一眼,把头靠过向我,我们的手同时做了个扳机的手势,心领神会。我知道与他一起的那些青年都是去参加自由军打仗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会是怎样。就像我的老朋友老战友肖利夫在战斗中牺牲,还是会迎来叙利亚打败独裁者阿萨德,迎来自由的那一天?
从铁栏那边过来一个胖人和阿汉交流了几句,军人拉开了栅栏,我们两辆车一前一後开了过去,一过土叙边境呈现在眼前的数十辆排成一排的十轮大卡车,都是灰头土脸历经硝烟,那种沧桑感和在土耳其一侧数百辆等待过关的大卡车相比,反差是如此之大,看着卡车上的尘土,我知道我又回到了叙利亚。
过了边境我竟然看到了阿道!就是前年来叙时和我生死与共的自由军交通员阿道!竟然还有上次护送我的高鼻子西蒙!!他俩像是突然从天而降,我们高兴地拥抱在一起,然而这匆匆相遇又匆匆地分头行动去了,我不仅和阿道、西蒙分开,也与这些年青人分开了。来迎接我们的是从伊期坦布尔一起出发的何山、阿卜秀苹和考利克,我们共同乘坐一辆马自达军用卡车,向着阿勒颇方向进发了。路上,我被分配到一件防弹背心与一百五十发子弹以及一支卡拉辛奇自动步枪,我听名称感觉是苏联造的,不知怎么他们却说是中国造的,枪就搁在大腿上,一颠一震大腿生疼生疼的。我看到了熟悉的自由叙利亚旗帜,也看到了一些我不想看的三角黑色阿拉伯旗子。入夜,我们在交错纵横满是弹坑的路上颠波向前。为了防范阿萨德飞机的轰炸,我们关着车灯,只能时而闪一下,就这样我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时摸黑行进着,终于在一个十字路上撞上了一个土堆。需要说明,在每一个重要十字路口,双方都设置了障碍,双方都把土堆和水泥桩堆成“之”字形,这样可减缓车辆,以便检查来往车辆。出了车祸的车子,勉强开到朋友在阿勒颇近邻的家里。
清晨两发炮弹的爆炸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房子像地震一样抖动摇晃起来,门也自动地打开,可对阿卜秀苹来说,好像是家常便饭式的正常。他看上去五十左右,妻子在一次空袭中丧生,留下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与他相依为命,他和大儿子都参加了自由军,这次的旅程和行动他就像是“地陪”,时时驾驶并陪伴保护着我。我们对昨晚损坏的马自达稍加修理就出发前往阿勒颇市中心驶去。阿勒颇是一座历史名城,从读大学时,我就知道这是丝绸之路的终点站,我曾做过一组丝绸之路的浮雕,就是以此为背景:街上的阿拉伯商人盘腿而坐,戴着大头巾,正在交换着货物……,阿里巴巴一千零一夜……。突然一发炮弹轰隆炸响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前面的路上出现了硝烟,电塔林立,地平线上是望不到边的建筑群,阿勒颇——我又回来了。
进入阿勒颇市区,街道被分成不同的地区,有阿萨德政府军、有自由军占领的大片区域,市区高楼树立,市容有点像印度的新德里,那些还没被炸毁的古典建筑和清真寺好像在诉说着这座有着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昔日的辉煌,然而在阿萨德政府的狂轰烂炸下,两年多的时间里,这圣城已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到处可见的是倒塌的大楼、宏伟的清真寺的楼顶上留下了扎眼的炮弹形成的黑洞,到处都是钢筋水泥的碎片,从被炸毁的建筑里飞出的衣物杂碎随风飘洒到街道上,并和着整块水泥、砖块、塑料垃圾、烧毁汽车、坦克、钢管、废铁再加上灰尘,阿勒颇的人民不得不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看到的任何战争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南京大轰炸、重庆大轰炸的惨景都不能与此相比。所不同的是二次大战是国与国的战争,而阿萨德政府是对面自己的国民、自己的城市,动用如此大的干戈,就是为了自己的权力、自己的利益而大开杀戒,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就有近二十万人在战争中死去,这就是一党专政独裁之所为,这也是他们保权的必然。回想到中共曾称用二十万人头换二十年稳定,这真是一对专制者的难兄难弟。这对处在民主社会下的人们是不可想像的,民主社会中如果人民对政府不满,可通过选举来选出大多数人民拥护的政府,人民将不会遭受如此之大难!
随着我的思绪,随着我的相机,我们开车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路障,受到了一个又一个哨卡的盘问,出示了一次又一次的路条,这张不知是哪个级别签发盖有公章的路条,早就变成了一张四分五裂的破纸片。
终有一次在我拍摄的时候,不知那儿发出一声惊叫,数分钟後,有一辆载着数名武装分子的小车,追上了我们,我们车座被迫截停,武装分子端着枪,我们车上的自由军战士用严肃的阿拉伯语交涉了很久,细细检查看了我们的通行证,最後才给我们放行。汽车开动後,我的朋友认真告诉我,你不能再拍了。我知道是照相机闯的祸,在这么敌我双方复杂交错之地,只要我的照片流露出去,如有明显自由军所在方位标志、指挥站等定位,那就会分分钟引来阿萨德军机的轰炸,后果将不堪设想。换位想一想,如果在中国有几个军人,带着一个外国朋友,此人还被确认为来自敌国并在战区内到处转着拍照,不当你是间谍?如果照片中有一张明显标志流出,其後果谁担当得起?
没有把我所拍的照片删掉,是我的大幸,为了保护我已有的珍贵资料照片,我只能罢休,把相机藏进了衣服里。接下来我拜访了自由军在阿勒颇城中心的据点,寻访了一些仓库,为今後的人道国际援助进行商量作准备。
在阿拉颇的日子,面对阿拉颇的废墟,面对阿拉颇的死亡,面对阿拉颇那些与我一起的伙伴朋友,面对那些我认识与不认识的叙利亚人,我真心地希望战争快快地结束,让和平来到这块古老美丽的土地上,让那些善良的人们能够和平生息。这一切依靠叙利亚自由民主的力量,需要国际社会的共同努力,而我们这些支援者、义务工作者所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我们常常会有一种无力无奈之感,唯有把自己的力量溶化进去,对得起作为一个文明人的良心。
陈.维.明于阿勒颇
二零一四年三月二十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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