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标：公共性衰败之后：当时只道是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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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性衰败之后：当时只道是平常
Original 2017-11-20 宋志标 旧闻评论


Do  You  Feel  It?
Chaos  Chaos - Committed  to  the  Crime



几年前去看老友在大福乡老家搞乡建，先坐了一夜火车，早上在益阳站下车，换乘来接的汽车，然后一路蜿蜒，记得当时就路过桃江县。路两边都是竹林，名字让人联想桃花潭水深千尺那句古话，其他的就没印象。这次桃江县四中的肺结核聚集性感染，又让我想这段路过的旧事。

这个事，到如今，各方面的说法、做法、面对媒体的说辞，都应有尽有。当然，这些话中，有真话，有谎言，也有敷衍。学生及其家长，学校及其校长，医生及疾控中心，几乎都卷入到责任分配的扯皮当中，每一个人都有利益，所以没有无辜的。

学生及其家长攻击学校及疾控中心，将锅甩给后者，提出的问题是：高考怎么办？昙花一现的具体诉求是：高考加30分。校长回复：没这个政策。确实没这个政策，所以这话等于白说，但家长不甘心的气质算是袒露无遗，几乎忘了他们家孩子的举动。

因为学生是次第感染，给出的请假条都是感冒为名，疾控中心开了药，明确是肺结核，可这些同学然后就静悄悄回到班级复习了。说好的同学情谊呢，看不到，以邻为壑的样貌分布在几十个人当中，绵延不绝。学生是受害者，可是也不地道。

疾控中心是公务机构，给出的理由是学生隐瞒了身份，有的是以工人身份，有的是说是农民，吧啦吧啦，总之它是受蒙混的。可是，即使学生都是匿名、哪怕是戴着面具来就诊，那肺上的阴影没有瞒着你啊，病情是无误的，疫情个案激增也是显著的。

但疾控中心没有看到。看他们的说辞，是说疾控网络自有呈报的周期，有呈报的等级，一个人没法优化系统的样子——也算是理由，也很现实，可这么多个案集中出现，早的去年1月就出现，疾控中心有八个月时间无动于衷，三个月时间反应迟钝，这事就起来了。

校长对着记者访问，更是推得一干二净：咱学校是教育场所，不是疾控中心，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确实也不能让校长干了疾控中心主任的活，可那么多学生的病例班主任知情，校长能不知道？他又否认“不死人不听课”的说法，这话等于擦了重讲。

涉及疫情，疾控中心当然是第一责任人，但比较起来，疾控中心除了懒，其实并无隐藏这事的动机（前提是疾控中心与学校没有勾兑），反而是学生、学校、班主任对于忽视肺结核有着更加强烈的动机。有了它，学生影响考试，学校影响稳定。

没有为疾控中心辩解的意思，其实，这事当中，没有一方是绝对清白的。疾控中心是公共部门，对于这件公共卫生事件首当其冲是失察失职，这个没有强辩的理由。同时，学生及学校，班主任与校长一干人等，也在公共性的崩溃中，承担了角色。

这次传染病爆发是一个非常恰当的隐喻，预示着公共性丧失的社会会发生什么，是公共性缺失之后一次精细化的社会表演。传染病将社会各个方面联系到一起，即使你不理解公共性这个抽象名词，大概也能感知到没有“公共”之后，“私益”也是全无保障。

疾控中心说曾有到学校进行过传染病防治教育，可从这件事看到，这种教育肯定也是流于形式。很难想象，在公共性沦丧的大局面下，疾控教育能够奏效，更别说让人听得见——疾控中心听得进的是保住位置，校长听得见的是升学率，学生听得进的是考试成绩。

因为没了为公的原则，所以就全然不设防。在公私这个界限上，学生悄悄出去检查，悄悄回到教室继续复习；班主任及校长消极看着这些学生出去、回来；其他学生可能根本没意识到传染病院在身边进进出出。疾控中心一点数也没有，人心深，比桃花潭水更深。

在这件事中瞒不住后，放出来各种真真假假的信息。可是在事发当时、肺结核传染进行时，各方利益当事人主要的行为举止，都是在进行信息屏蔽。学生不对同学讲，老师不对学生说，中心不对上头报告，医院不对中心讲，卷入的每个人都装作平安无事。

人们都只顾着自己，只看到眼面前，只从自己这里计算得失，视他人为地狱，将公共作为代价。实际上，每个人都不去考虑别人，好像什么都事不关己，这个糟糕的局面最终在集体感染中显现出来。此前，高高挂起的各位，又在相互指责中渡过染病的后期。

这是一种社会的退化，桃江这事是这种退化/蜕化的生动描摹。所以，在县一级层面上，已经无解了。现在都在等着省里对这件事的定论。但省里也只是确认责任，恐怕也限于一事一议。这就是一个丧失的闭环，桃江一县是这样，想必其他的地方也好不了。

2017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