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 从不懂法的吴小晖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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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均： 从不懂法的吴小晖想到的…… (2018-03-29 08:5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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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反腐         分类： 杂文

我在中国广东等南方地区前后呆了有十年之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广东人的开放与进取精神，尤其是给点政策他们就灿烂，不放过任何一个创业和发财的机会。但我也因此看到了普通小生意人的不容易和艰辛。创业之初，常常因为银行贷不到款，而从亲戚朋友处东借西挪。借高利息的资金创业的不在少数，这种情况下，盈利稍微少一点就得亏损，甚至血本无归。当年我自己的一点点私房钱就曾经被不少出来创业的亲戚朋友惦记，看这些人对生意资金和资源的渴求，也是让我从一开始就对生意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之一。这些创业的人有少部分如今成功了，大部分已经偃旗息鼓、无声无息，还有部分依然在挣扎着……



好在这些人是不看新闻，没多少时间关心时事的，如果他们像我们这些人一样整天盯着互联网，估计即便艰辛的创业没有击垮他们，愤怒与郁闷也早就把他们的精神摧毁了。就拿今天同时出现的两条新闻来说吧，哪一条都会让他们觉得生错了家庭入错了行：第一条，山西省吕梁市原副市长受贿、财产来历不明数额高达10个亿人民的币，被判处死刑；第二条，安邦原董事长吴小晖被指控骗取超过652亿案件开庭，吴小晖对所指控的事实表示异议，他说自己不懂法律，其潜台词是：这也违法吗？



春节期间，一位网友突然从社交媒体冒出来找我，告诉我说，没时间听我的课了，因为“这段时间，全家人要抓紧挖煤”，我一听说挖煤，就想到了黑头黑面的煤炭工人，本能地表示了对他们一家的同情。他回答说，没什么，一年也就这个时候官方管得松一点，“我们只要送一些钱，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所以我们都得抓紧时间挖”。我听后顺口说，辛苦了，年都过不好——



没想到他却干脆利落地回答说：没事的，这一个月可以赚两三百万，一年就不用干活了，也没有活干了……我一听差一点把年饭都吐了出来，一个月挖煤可以赚两三百万？我追问啥情况，他不愿意多讲，但我还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解释中了解到，每年这个时候，监管放松，某些主管就放开让大家自由挖煤运煤，主管官员收取回扣和贿赂，短期内一路绿灯……



在我这位网友口中，这时的官员特别有人情味，收了钱就放行你们挖煤——当然，这煤不是官员的，是集体的是国家的是大家的，谁给钱他，他就把它变成谁的。这可能解释了一个欠发达地区的地级市副市长在短短十多年，竟然受贿10个亿！他肯定不懂法律，但他懂得拿权力和资源换取金钱。西部那些煤老板，还有当地各级暴富的领导，大概都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他们藏在银行地库和被子里的钱，比煤炭还黑！



但像吴小晖这样直爽地说自己“不懂法”的大佬，估计还是不多的。其实依我看，吴小晖根本就不是不懂法，而是在他搭上过硬关系的大半生里，他和他那个层级的人，本身就是法律！他们所作所为，立下的潜规则，对于广大生意人和市民来说，甚至比法律更见效、更厉害。法律几乎从来没有能够拿他们怎么办，多少年来，多少个吴小晖横行中国，你看到几个站到被告席上？如果你稍微不小心碰到他们的利益，恐怕你连站到被告席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让你进去了……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广东的十年，不但让我了解到小生意人小市民的艰辛，更让我看到了上千万过亿农民工的真实生活与境遇（见我的代表作《致命武器》）。他们和吕梁市副市长、安邦的吴小晖可谓过着“天上人间”的生活，而很不幸的是，我却是那个对这种天上人间两重天都相对来说比较了解的人……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无法安静下来做自己的事，我固执地认为，在一个这样的地方，你还能安静下来做自己的事，要就是修炼成仙了，要就是毫无良心之人。我两者都不是。



很多人对反腐有微词，我当然也理解，而且我也清楚，如果反腐最终不能形成制度，上升到法律层面，不但最终不会有效果，甚至反弹起来会更加腐败。最糟糕的情况是，原本那些已经贪污腐败腰缠万贯鱼肉百姓，最终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等到想要上岸时，却突然被反腐的人抓了——而抓他们的人也没有受到法律的限制，掌握了权力后又重新（甚至更厉害地）贪污腐败一次，这不等于是让老百姓受二茬罪、吃二遍苦吗？中国的历史其实一直在这样循环着……



所以我想说的是，过去几年的反腐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绩，接下来就应该更上一个台阶了，让十亿副市长和六百亿吴小晖不再出现，把副市长和比副市长级别更高的皇亲国戚置于法律之下，他们不能贪，不想贪——让他们懂法、知法、遵纪守法。如果不能健全法律制度，并把每一个掌握公权力与资源的人置于法律之下，给他们提供大量贪腐的机会，等到他们在人性的驱使之下贪污腐败了，再抓起来，对谁都不是好事；对社会，更加会有意想不到的恶劣影响。



中国要建设法治社会是当务之急，而就目前中国实际情况出发，法治建设的关键是官员和权贵学会遵守法律，遵守他们自己制定的法律。否则，恐怕我们这辈子，告别一个副市长，还有成千山万的副市长；送走一个吴小晖，还有更多贪腐上百亿的吴小晖……



杨恒均 2018/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