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激辩最大对华特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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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经济    2009-06-04 09:59:10


美国反对美国。这一尴尬的现实困境，再次上演。

6月2日早上9点30分(华盛顿时间)，华盛顿市西南区，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办公大楼辩论厅，一场持续8个多小时的辩论在这里进行。

“今天是漫长的一天”该委员会的发言人Peg O'Laughlin在休会的间隙一边整理公文，一边对本报记者说。

三位典型的工人代表，身穿钢铁工人协会的T恤衫，身材魁梧，在黑色西装的人堆里格外醒目。他们是正方(原告)代表之一。当听到以下的陈述的时候，一脸严肃。

“美国轮胎工厂的关闭与中国无关……如果委员会让原告胜诉，就是在拿美国轮胎业的未来冒险。”说这段话时，梅菲(James Mayfield)盯着6名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委员。

梅菲是一家轮胎经销公司的总裁，在他的田纳西州，3000员工也盯着他。6月2日这天，他是第一个为这场史上最大对华特保调查辩护。

在一个半月前，美国钢铁工人协会状告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指从中国进口的乘用车轮胎数量自2005年以来急剧上升，威胁到美国轮胎行业的生存。

他们要求对中国进口的该类轮胎实行配额限制，第一年只能进口2100万条轮胎，此后三年每年允许增长5%。

起诉的实质是要将中国对美出口乘用车轮胎打回2005年的水平，这将给中国企业带来数亿美元损失。美国商务部的统计，2008年中国对美出口此类轮胎金额为17亿美元，共4600万条。

这是美国对华金额最大的一桩“特保”起诉。“特保”是美国对华贸易政策工具库中最简便易用、最具针对性和最有杀伤力的工具。

对于奥巴马政府来说，最后无论如何裁决，都将面对美国反对美国的现实困境：不仅在于劳工利益集团的两难取舍，更在于，如何撇开贸易保护主义的标签。


“我们被迫绕着地球找轮胎”

钢铁工会的起诉理由激怒了梅菲。橡胶工人分会是美国钢铁工人行业协会的下属分会，代表受雇美国九个州、13家工厂的1.5万名轮胎业劳工,这些工厂占美国轮胎产量的近半数。

作为一名与轮胎生意打了28年交道的内行，梅菲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不是中国抢占了美国轮胎市场，而是美国轮胎企业主动放弃了低端轮胎市场，中国才进来填补了空缺。

“随着米其林、大陆轮胎等大牌供应商停止生产平价轮胎，我们是被迫去外国找供货商的。”梅菲无可奈何地说。

美国的轮胎市场分为三级：优质、中等和平价轮胎。

90年代，美国轮胎业经历了一次大调整，大牌的轮胎公司纷纷放弃或缩小平价轮胎制造，而转向利润率更高的优质和中级轮胎。

“1998年我们合作多年的伙伴米其林突然通知我们要停止供货，理由是他们的产能不足。”梅菲说到这时，语气略带不满。

从此他开始寻找长期供应商的历程。“随后几年里，新找的(美国)供应商没有一个愿意续签合同，理由要么是我们没有兴趣生产这类产品，要么是我们的产能不足。”

2004年另一家长期合作伙伴大陆轮胎集团也宣布解除合同，目的是将其产能集中在优质轮胎上。

“今天，我们真正是在绕着地球找轮胎。我们实际上是被拖到国际市场里找供应商的。”梅菲直视庭上的6位贸易委员，掷地有声。

美国大陆轮胎曾在2004和2006年分别关闭了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两间轮胎工厂。当时公司出具的关厂报告中主要提及是成本和其他方面的考虑，并未提到中国因素。

没想到两年之后，起诉人却把责任全都归结到中国，这是在拿整个轮胎行业的前途开玩笑。”梅菲的话引起场内几百人的注意。

梅菲的观点得到了18名轮胎经销商及其团体的响应，其中包括中国五矿化工进出口商会和其他美国、新加坡轮胎企业。


八小时听证百人出席

辩论还未开始，这场史上最大的特保诉讼的对阵，却令外界迷惑：能够从这场官司中得益的美国轮胎生产企业却不见踪影。

听证会从上午9点30分持续到下午6点。

由于案情敏感，吸引了包括CNN电视台在内的美国主流媒体注意力，百余座位的大厅内座无虚席，过道上都站着人。中美律师、劳工团体和其他利益集团都密切关注案情进展。

正反双方分别派出13人和19人出庭作证。上午是正反陈词和答问，下午是反方时间。双方各有60分钟陈词时间，分别由多名证人发言，然后6位贸易委员轮流提问，每人每轮提问10分钟，可安排多轮提问。他们由国会任命。

对于公众来说，他们更关心的是，这桩案件的结果还将决定美国对华贸易政策的走向。

由于美国轮胎生产企业不见踪影，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美国轮胎企业并不打算扩张平价轮胎产量。只有美国钢铁工人协会和数家律师事务所及咨询公司前来为正方助阵。

反方则得到更广泛的支持，他们包括7家中型轮胎经销商以及1家中国商会和多名咨询公司代表。

正方发言人中有6名都来自钢铁工会，他们提出几近一致的理由：2005年以来中国对美出口的乘用轮胎快速增长(增长200%)，同时美国轮胎产业受到损害(产量下降25%)。结论：中国轮胎损害了美国利益。

反方则根据结合各经销公司实际情况，从多个侧面反驳：首先，中国进口的增加不是中国夺走了美国的市场，而是美国企业主动放弃了这部分低端市场；其次，即使限制中国进口，也不能为美国轮胎业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没有轮胎制造商来出席听证会的原因。”反方证人之一伯格曼(Dick Borgman)说。


一边倒的议员们

6月2日下午4点30分，一位原本没有在证人名单上的女议员走进会场要求发言。她是密歇根州第13选区的女议员科派克。

“我们的经济在未来6-12个月内将要经历可怕的大滑坡，成千上万的工作岗位被转移到海外，我十分支持保住我们工人的饭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痛，当晚，她还将乘夜航班飞回密歇根，为通用汽车破产保护善后。

除了科派克之外，还有9名国会议员也前来作证。他们发出一边倒支持工会的声音。

这些议员大都来自中西部和西北部的传统制造业大州，如俄亥俄州、密歇根州、阿拉巴马和奥克拉霍马州等等。10名议员无一例外地支持工会的要求。

“国会对中国的态度远没有那么务实，批评中国总是能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本。”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研究员屠新泉告诉本报记者。

6月3日，国际贸易委员会将继续听证。

按照规定，6月16日前该委员会须就市场干扰问题作最后裁决，于6月19日将裁决转交总统及美国贸易代表，并于6月24日前就相关补救措施提出最终建议，于7月9日向总统及贸易代表提交报告。贸易代表将于此后的55天内提出进一步建议，10天内做出最终决定。

“特保”措施是根据2000年中美关系法案补充写入《美国1974年贸易法》的第421条款。它规定，如果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认为，中国出口至美国的产品数量的增加或者所依条件，对同类产品或直接竞争产品的生产商造成或威胁造成市场扰乱时，此时美国国内产业可以接受保障措施救济。

作为一项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过渡性保护措施，“特保”工具的有效期为10年，并将于2013年12月11日到期。


美国反对美国： 谁的贸易保护主义

据悉，美国新任副贸易代表马兰蒂斯Demetrios Marantis近日将访问中国。这正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时刻。

该案之所以敏感，不仅在于其案值大，而且在于它的结果预示着中美贸易关系未来的发展。“如果这次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判定支持原告，奥巴马总统也支持使用‘特保’条款，这将确定未来4-8年美中贸易关系的走向。”美国贝克豪斯律师事务所国际贸易分析员朱晶告诉本报记者。

美国已经发生的6桩“特保”调查案，虽然国际贸易委员会认定其中4桩(涉及钢线衣架、轴承、供水管件及钢管)造成市场干扰，但小布什总统拒绝为行业提供保障。另外一起案件被判否决。

从2005年以来美国企业放弃了使用“特保”打压中国制造。但是奥巴马总统作为民主党出生，支持“特保”的可能性大了很多，轮胎案可谓是考验奥巴马贸易政策的一道难题。

中国商务部高度重视此案。本报记者获悉，中国商务部官员曾赴美与美方进行交涉。中国商务部长陈德铭也曾于今年4月会见美国贸易代表科克时，对该案表示关切，并敦促美方“遵守G20峰会和中美两国元首会晤达成的共识，慎用和避免滥用贸易救济措施，维护两国经贸关系稳定发展的良好环境”。

6月2日，美国贸易代表科克发表演讲，阐述对华贸易政策，他强调贸易政策将为美国企业创造平等竞争条件，同时要加大美国对华出口力度。

“中国是我们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增进两国关系将是(奥巴马)总统重要的目标。”科克说。

但是难以回避的是：今年以来，美国业界，尤其是钢铁行业向中国进口大动干戈，先后发起史上最大规模反倾销反补贴调查和最大规模特保调查。

这就是耐人寻味的“美国反对美国”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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