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快递 : 詹望：土匪与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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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　望·

毛泽东是个古今少有的大土匪。流寇割据时期杀人害人无数；夺得天下之后祸国殃民更烈，一连串的政治整人运动造成七千万国人“非正常”死亡。此外，他还具有大小土匪头子的共同特征：对不信任的同伙或背叛者绝不留情，窝里斗时心狠手辣。半个多世纪之内毛氏所作所为可以用他平生最得意的四个字来概括：无法无天。不管如何用革命，整风，土改，解放，改造之类外衣加以美化与伪装，暴行就是暴行，土匪就是土匪。不过，毛也有与一般土匪头子不同之处，在害人之余特别喜欢吟诗弄词，其间更时常透着一股冲天匪气。土匪而与诗歌连在一起，也算是人间怪事一桩。

土匪弄诗，早有先例。

明末杀人如麻的张献忠在屠川时忽然诗兴大发，吼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转眼之间，曾经繁花似锦的蜀中大地上尸横遍野，几成鬼蜮。史载张献忠前后共屠杀了一千万人左右，可是和毛相比，他不但在杀人数量上远远落后，诗瘾就差得更多了。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毛的诗词在其生前身后一直被某些人捧上了天。假如毛的那些作品真有些诗意，倒也罢了，偏偏里面充满了不可一世的“毛式匪气”，直接毒害影响了无数狂热无知的年轻人的心灵，让他们去犯下更多更大的反人类罪行。从用诗词祸乱人心，以语录和思想强奸民民意这两方面来说，无论希特勒斯大林，还是秦始皇和汉武帝这些古今中外的暴君，无人可与毛氏相比。

土匪常翻脸不认人。

毛１９３０年在《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里写道，“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一股山大王打了胜仗，活捉了对手的骄横跋扈之情溢于言表。许多人不知道的是，毛在笔走龙蛇的同时，直接纵容部下残酷虐杀了这位参加过北伐，又与其有过私人交往的国民党高级将领。

毛在亲自审讯时先百般挖苦张辉瓒师长，随后指使部下以铁丝穿透其手腕反绑，在百般凌辱酷刑拷打之后又把他的头砍掉，放入木盒之内，任其顺江飘下，意在恐吓国军－－－－－这样的暴行，不是土匪又是甚么？当然，张氏被俘之后的这些非人遭遇，毛诗人是不会写进诗词里面的。

土匪还善于欺骗。

窃国之前，尤其内战正酣之时，毛最拿手的一招是利用国统区有影响力的民主党派人士给国民政府制造麻烦，为中共收买民心。国民党元老，左倾诗人柳亚子便是其中出力甚多的一位。四九年初，和许多北上的左倾名人一样，柳氏热切地期待在新朝中分一杯羹。没想到一旦大权到手，毛立刻翻脸不认人，哪里还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没有立刻“狡兔死，走狗烹”已经很不错了。偏偏天真的柳诗人不自量力，据说竟向毛伸手讨要颐和园作为赏赐，得不到他就恃宠撒娇，写出《感事呈毛主席一首》

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
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驩。
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
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

于是毛就有了下面这首写于一九四九年的《和柳亚子先生》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好在此时尚处于登基初期，毛的心情看来也还不错，柳诗人只是被奚落教训了一通，随后便躲到甚么僻静的地方叹气去了，他总算没有沦落到章罗之类大右派们身败名裂的悲惨地步。

土匪更善于借刀杀人。

１９６６年毛发动文革的本意是除掉失宠的刘少奇，他却让全国无数人跟着刘遭殃陪葬。文革高潮中，在毛唆使下的红卫兵犯下的无数暴行，完全是他这种匪性的进一步延伸。什么人权，甚么法律，在毛的眼里，本来就一文不值。当时四处施虐，任意打伤打死无辜者的红卫兵就是毛催生出来的无数小土匪。尤为甚者，当时的各级政府，尤其是公安机关和那些红卫兵们暗中配合，官匪一家。说到底，毛刘之争，只是土匪内部的火并而已。这位刘少奇，和邓小平一样，在镇反肃反反右农业合作化时期，手上都是染了血的。和毛的不同之处在于，邓在六四之后接见表彰屠城部队代表时，没有即兴赋诗一首来抒发“杀掉二十万，换得二十年”的万丈豪情。果真如此的话，中华诗歌史上又要添加新的一章了。

过来人大概都记得，北京城里那些高干子弟为主的“联动”，“西纠”红卫兵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意抄家，毒打残害百姓的时候，常常高声朗诵着毛语录和他的“革命诗词”，如“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还有那些害人更凶的女红卫兵们，用沾了水的皮鞭抽打人时最爱唱的，就是毛的诗词改编成的“革命”歌曲“飒爽英姿五尺枪”。这样一群群小土匪高唱匪诗的同时大干土匪勾当，实在是独具中国特色的事情。

土匪还狡诈多变。

毛氏明知自己没有实力与美苏抗衡，于是一会联苏抗美，一会又反修反霸，转眼之间又联美制苏－－－－这样以国是当儿戏的翻云覆雨，反映在他１９７６年发表的《念奴娇·鸟儿问答》中就是－－－－－－－

雀儿答道：
有仙山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
订了三家条约。
还有吃的，
土豆熟了，
再加牛肉。
不须放屁，
试看天地翻覆。

至今记得这首亘古未闻的御制“屁诗”被中央广播电台的电波播送到全国城乡的时候，我看到周围的人个个目瞪口呆，但立刻又一窝蜂地涌上大街，敲锣打鼓地欢庆最新最高指示的发表－－－－－－－

我当时忍不住地想，历史上最无耻的“指鹿为马”也不过如此吧？明知你早已在暴虐高压之下不敢有丝毫反抗，再公然用这样的“屁诗”来嘲弄你，看你还敢不热泪满面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诗人和寡廉鲜耻的土匪－－－这二者无论如何是连接不到一起的。可笑的是，至今海内外还有许多国人对这一类的“屁诗”津津乐道，陶醉于毛的“伟大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之中。

古老的中国文化是以诗歌为代表的。正所谓，“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千百年来诗歌在中国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是世界上几乎任何民族无法相比拟的。“诗三百”不必说了，面对历史风云，家国兴亡而发出“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之类感叹的诗人不计其数。中国社会里除了传统上以诗歌为仕途敲门砖的士大夫阶层，一般农家的大门两侧，过去也常贴着“耕读立人，诗书传家”之类的对联。这样久远丰富的诗歌传统，精深浓厚的文化气息，到了毛当权之后，一步步被有计划有步骤地摧残殆尽了。从四九年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把无数大小诗人手里的笔夺走，再把他们打入万劫不复的炼狱，直至死于非命或变成行尸走肉。这一长串名单里有早年思想左倾的革命诗人胡风，田间，郭小川等，也有才华横溢擅作叙事长诗的闻捷，还有流放北大荒的冰天雪地里而坚持记录自己真实心声的诗人聂绀弩－－－－－相比之下，双目失明的老诗人陈寅恪的不幸遭遇相比之下还算是好一些的。且看下面这幅南开大学校园里右派诗人穆旦的雨中押解图：

－－－－－终于，风雨中慢慢地走过来了那一长串一律灰黑衣衫的罪人们。雨水早已湿透了每一个右派分子的衣衫，他们几乎都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两旁人们的叫骂，推搡和踢打－－－－－他光着双脚，就那样在雨水中间吧嗒吧嗒地走了过来。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一直昂着头，目不斜视，任凭小溪似的雨水顺着面颊朝下流淌－－－－－－

任何稍有自由精神的诗人们被一网又一网地打捞殆尽，剩下的就只有当年在飞机上当着伟大领袖的面胁肩高歌，“窗外一个太阳，窗里一个太阳”的郭沫若和长期把持《诗刊》的臧克家之流了。不过，他们所擅长的只是拍大土匪的马屁而已，距离真正的诗人是太远太远了。

□　寄自美国[</td>[</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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