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税一元的二元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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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和废除农业税一样，减税一元除了说减轻纳税人负担，也因征收成本太大，不划算了
2是乞丐在养活国家，而不是国家在养活乞丐。明确这点，连乞丐都可能成为合格公民
3公务员继续不交社保，个税也不要交。在这基础上，呼吁降低公务员工资和养老金
4一方面在减这种一块钱的小税，一方面又在通过银行放贷这种间接性手段增加大税

减轻纳税人负担或是一种语言腐败

其实国税总局自己也知道初衷不是说为了减轻纳税人的负担，纳税人也感觉不到不收一块钱的税是给我减了多少的税，减轻了我多少的负担。这么高调的说这件事确实会让纳税人觉得很滑稽。其他的大块头的税你怎么不说了？

财知道：今天有个新闻是国税总局出来一个文件免收一元以下应纳税额，说是减轻纳税人负担，有网友觉得很荒谬，在微博上说什么谢主隆恩，你怎么看这个说法？

胡释之：这个确实是减税，这个不可否认，一块钱的税也是税，国税总局大发慈悲，帮你免掉，确实得谢主隆恩，得感谢国税总局。

财知道：网友可能有落差吧。

胡释之：就像张维迎说的，这可能是一种语言腐败。其实国税总局自己也知道初衷不是说为了减轻纳税人的负担，纳税人也感觉不到不收一块钱的税是给我减了多少的税，减轻了我多少的负担。这么高调的说这件事确实会让纳税人觉得很滑稽。其他的大块头的税你怎么不说了？

再说起来，这一块钱为什么会被减？为什么说连国税总局都看不上眼了？这个其实跟通胀有关。一块钱根本不值钱了，老百姓和国税总局都知道。通胀以后要更严重的话，可能一百块钱国税总局都不会看在眼里，都有可能给你免掉，但你那时仍然不会觉得是纳税负担减轻了，而是感觉钱更不值钱了，连一百块钱税务局都不希要了。

另外一点，我们得去深究下他为什么会这么慈悲？他提到的一点其实也讲得很明白，就是征税成本太高了，相对于这种小收益来说他收不抵支了，他觉得不划算了。这就说明国税总局其实也是个经济人，也是讲究利益最大化的。

说到这个我就想起以前咱们农业税的废除。咱们一直讲农业税废除是中国千百年来政府干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是对农民最大的恩惠，包括前段时间河南的农民见到了他们省的书记卢展工，说农民不交税了。

财知道：感到愧疚。

胡释之：对，还感到愧疚。但其实农业税的废除，我看过以前的国税总局副局长许善达他有个解答，真相是什么？其实跟今天说的这个事是一个逻辑，就是因为农业税的征收成本太大了。许善达举了北京的例子，征个8000万的农业税，直接成本达到6000万，还引发民怨那么大，所以不划算。就是说这个税种在成本设计上不划算，所以被取消了。所以一方面确实是要感谢政府慈悲，一方面也得从一些经济逻辑上分析他做这种决策的背后动机。

税月神偷和拔毛专家

我们的间接税显现不出来，看不出来。你买一个包子，甚至一个乞丐他拿乞讨来的钱去买个包子或者买个馒头什么的，他里头都是含了税的，但他不知道。还有更间接的。表面上没有从你口袋里拿任何钱，但是我有一个办法，就是我通过增发货币让你口袋里的钱贬值、发毛。

财知道：前段时间有个报道说中国税负痛感全世界排第二，然后国家税务总局还站起来反驳，你觉得这个排第二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如果是负担很重，主要在什么地方？

胡释之：中国的税制跟西方有差别，很明显的差别就在于中国是直接税的比重比较低，间接税的比重比较高。征税其实就跟拔毛一样，直接税就相当于直接从鹅身上去拔毛，痛感会很强烈，拔得鹅会哇哇叫。另外一种征税方式就是不直接拔毛，而是走间接的方式，就说有可能你毛被拔光了你还觉得自己浑身是毛。

中国这种税制设计其实是导致老百姓对税感不那么强烈，你刚才说税感重，其实好多人会感觉不到，包括我刚才讲的那个河南农民。农民虽然没交直接的农业税，但各种的间接税他是一直在交的，但他感觉不到，因为我们跟西方不一样，我们的间接税显现不出来，看不出来。你买一个包子，甚至一个乞丐他拿乞讨来的钱去买个包子或者买个馒头什么的，他里头都是含了税的，但他不知道。

真相其实是乞丐他也在养活国家，而不是国家在养活乞丐。但是这种高明的税制设计让纳税人感觉不到这点。这是间接税的这一块，其实还有更大一块感觉不到的隐形税是什么？就是开头讲的通胀，那是更间接的。表面上没有从你口袋里拿任何钱，但是我有一个办法，就是我通过增发货币让你口袋里的钱贬值、发毛，而我政府的钱越来越多。我以前说过这是真正的“税月神偷”，每个月其实都在偷偷拿你的钱，让你口袋里的钱贬值，但是你一时半会感觉不到。这些税痛要都被老百姓感觉到，我看不会只是排第二了。

另外，直接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增强公民意识。我们经常会说，包括吴敬琏也老说中国老百姓的公民意识不强烈，对公共事务不关心，这很大程度就跟咱们的税制有关。老百姓，尤其是穷人，经常会觉得是国家在养活自己，而不是自己在养活国家，那当然不会对国家事务有主人翁意识。当咱们的大部分的间接税和隐形税变成直接税以后，当每个老百姓，甚至乞丐都知道它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被拿去养活公务员、养活政府、养活国家，那他的公民意识自然就会起来。极端点说，连乞丐他都会来关心公共事务，他都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公民。

财知道：拔毛的说法有意思。

胡释之：我再补充一个拔毛的例子。开头讲到了农业税废除，但其实连个税都是有人主张取消的。个税也是一种直接税，引发很大的不满、很大的痛感。像工薪阶层，他可能感觉最痛的、最直接的就是个税。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叫《拔毛专家李稻葵》，李稻葵他痛骂这种个税体制，说为了区区五千亿，为了占比可能不到财政收入3%的一个税种，导致大家感觉中国税痛那么重。他就建议说还不如连个税都减免掉。

这其实就跟免农业税和今天减这一块钱的税的逻辑是一样的。“在直接税上，在直接拔毛上，减轻一些，减少一些，让老百姓感觉税痛不那么重一些。国家要征税的话，你可以通过更间接的手段。比如通过通胀这种手段，通过间接税这种手段去征税。”所以我说这种拔毛专家是其心可诛的，他表面看起来让你觉得他是在为你的利益呐喊、为纳税人谋求利益，但其实他是在帮助政府掩盖税痛，好让政府更巧妙地、更高效地、更无阻力地征更多的税。

公务员的个税都要取消

政府和老百姓天生就是双轨制，所以直面事实的处理方法是把这套双轨制给尽情地展现出来，尽情地表露出来，而不是说让公务员也交点个税，显得好像他年轻的时候是他自己在养活自己，不是老百姓在养活他。

财知道：你上回说公务员交社保是折腾，引发不少争议，要不要也一并回应下？

胡释之：公务员不交社保是好事，我再重复一下。现在大家对双轨制很有意见，但其实天生就有一种双轨制，政府和老百姓天生就是一种双轨制。为什么？就是从收入结构上看。老百姓他的收入都来自于自愿的交易，比如说我提供好产品、好服务，我通过你的购买、你的消费使我获得收入，通过自愿的交易创造价值、获得收入。政府他怎么获得收入？他是通过强制手段，典型的就是税收、货币这些手段，还有社保，社保也是强制收的。从你口袋里拿钱，他不管你同不同意，不管你觉得好不好，你必须拿钱。

政府和老百姓天生就是双轨制，所以直面事实的处理方法是把这套双轨制给尽情地展现出来，尽情地表露出来，而不是说让公务员也交点个税，显得好像他年轻的时候是他自己在养活自己，不是老百姓在养活他，也让他交点社保，显得好像他退休以后是靠自己交的养老金在养活自己，不是老百姓在为他养老。这其实就掩盖了公务员无论年轻，还是老去，都是纳税人，都是公民在养活他的事实。从这点上我是主张公务员继续不要交社保，甚至连公务员的个税都要取消。然后我们再在这基础上，在这种清晰明了的强烈痛感基础上去呼吁降低公务员工资，降低公务员的养老金。

喊减税喊得最狠 税负越来越重

减税的阻力一个是在利益，一个是在观念上。利益上说，我讲过公务员他最大的收入就是税收，你减税就是减他收入，等于是割他肉，这个阻力不用说，是最直接的。另外一个是观念上的，就是说政府他没有长期利益考虑。

财知道：其实我们那个结构性减税的口号是从2004年就喊出来了，然后就是说口号越喊得响税负越重，你觉得我们减税的阻力在什么地方？

胡释之：你说我们喊减税喊得最狠，但税负越来越重，确实是。我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我们是一边在喊减税一边又在增税。像最典型的，我们现在又在降低存款准备金率，银行又在开始放贷，开始发钞票，这个其实是在干嘛？这就是在开始增税了，在更大范围、更大规模地增税，而你老百姓不知道，不觉得这是增税，没感觉到。他一方面在减你这种一块钱的小税，一方面又在通过银行放贷这种间接性的手段增加你的大税。

财知道：居民的收入占GDP的比重逐年下降，而政府财政收入越来越多。

胡释之：这个是典型的国富民穷。所以解决办法其实就是要真正的大减税，但阻力在哪？你刚才问阻力在哪？阻力一个是在利益，一个是在观念上。利益上说，我讲过公务员他最大的收入就是税收，你减税就是减他收入，等于是割他肉，这个阻力不用说，是最直接的。

另外一个是观念上的，就是说政府他没有长期利益考虑。有长期利益考虑的政府，就是说在观念上他考虑得比较全面、比较长远的话，他是会愿意短期减税的，因为他带来的是一个税源的扩大。不是有一个拉弗曲线吗？就是说短暂地降低税率，但是通过税基、税源的扩大，总税收长远的看是会增加的。而我们的政府可能没有这种长期考虑，所以他认定的就是减税会导致他短期的利益受损，而看不到他长期的收益。所以他肯定对减税会扭扭捏捏，不会真干。真干的呢，就是在结构性减税的号角声中，偷偷地增税，甚至通过超发货币这种手段去增税，钻老百姓税痛意识不强的空子。

胡释之为宏观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