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业：民间社会的话语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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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业：民间社会的话语反抗

[<div id="message1614771" class="t_msgfont">在极权社会里，民间社会没有自己的话语权。
民间社会对极权社会的反抗首先就是从话语开始的。为了争取话语权，民间社会只有对极权话语进行积极反抗，才能争取到自己的话语空间。
在中国民间社会的话语反抗中，涌现出三个各自使用独立话语体系的社会群体：一是流氓社会，二是维权社会，三是精英社会(本文专指体制外自由知识分子的聚集)。流氓社会使用喜剧话语，维权社会使用悲剧话语，精英社会使用正剧话语。
一个与极权国家并行的流氓社会在后文革时代悄悄地从后台走向前台，从边缘地带压迫著中心地带。一场对极权话语的反叛和挑战，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在文学、艺术、音乐、影视和网络等领域全方位悄然推出。一批使用“流氓话语”的知识分子应运而生，由他们创造的“流氓话语”不受国家话语，党权话语和体制话语的制约，并且不一定就具有道德的贬义，恰恰相反，它是对传统极权道德的对抗。流氓话语的出现表明国家话语，党权话语和体制话语的失控。朱大可先生曾充分肯定了流氓话语对国家主义和集权社会的解构功能。
从王朔的流氓话语叙述“我是流氓，我怕谁”，王小波的流氓荒诞叙事《黄金时代》，到贾平凹的流氓情欲《废都》；从崔健的流氓摇滚叙述“一无所有”，到何勇的流氓魔岩摇滚“我们生活的世界，就象一个垃圾场”；从张艺谋的流氓电影叙事“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张后期堕落为帝国美学和法西斯主义美学的鼓吹者)，到胡戈的反讽影视语汇《大话西游》；从方力钧的流氓油画叙事北京大院泼皮组画，到丘敏君的油画傻人系列；从张恒的行为艺术“六十五公斤”的肉体摧残，到楼堂馆所里无处不在的人体摄影和街头处处可见的人体彩绘；从卫慧和木子美相继“亮出下半身”，到九丹和棉棉的女性自贱自虐；从网络愤青的流氓秽语和色语叙事，到手机里的黄段子、黑段子和灰段子，更是不胫而走，充斥在社会的每个角落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他们笔下的街痞社会，市井社会、犬儒社会和厚黑社会是对官方粉饰的有序社会、官本社会、和谐社会和伪道德社会的反讽和反叛。他们以流氓话语和情色张扬的叙事方式从国家主义正谕话语叙事的领地夺得一份空间。
去年开始盛行的山寨话语叙事是流氓话语叙事的延续和进一步深化。如果说流氓文化的特点是反正统，那么山寨文化的特点则是反正版。如果说流氓文化是从正统剥离，那么山寨文化则是对正版颠覆，其手法是偷粱换柱：保留外壳，篡改核心。最典型的就是山寨版2009年春晚，以民间艺人的嘻笑怒骂取代御用文人的歌功颂德，对正版春晚进行颠覆，请看部分节目单：
- 小品《有奶不一定是娘》 表演者：三 （鹿）集团领导者；
- 《谁说山西好风光》 表演者：山西矿难家属 ；
- 小品《老虎来了》 表演者：周正龙；
- 豫剧《我比窦娥还冤》 表演者：奶农 ；
- 大型诗朗诵《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遥远吗》 表演者：部分股民。
最近网上流行的山寨版国骂“草泥马河蟹”与“法克釉河蟹”正是网民对当局封锁网络言论自由的强烈反弹，把流氓话语对“和谐”社会的反抗发展到极至，而成为名噪一时的经典。山寨话语不仅仅具有草根文化的一些特徵，关注民间疾苦，触摸社会底层的诉求，而且隐含对权利和尊严的追求，甚至其潜台词隐含政治色彩。
这是一场极权社会晚期流氓话语叙事的民间抗争形态，它与现阶段的国家主义话语并存。虽然它仅仅是一种弱者策略，其功能是对极权话语进行挤压、解构和破坏，是离经叛道，但是它不具备重新构筑和建树的功能。流氓话语对公民社会的建立同时具有积极和消极两层意义，它在排除极权话语的污垢的同时又在你面前堆放了另一堆文化垃圾，正如它对极权社会的破坏一样它对公民社会也将具有某种程度的破坏作用。
中国维群体最早出现在八十年代末期，较流氓社会的出现略晚。在与体制的博弈中，流氓社会(包括山寨社会)能够敏捷地找到自己的定位和话语，并且创造出特色鲜明语汇，因而在社会底层有著积极的呼应和共鸣；但是中国的维权群体却迟迟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也没有掌握应有的话语，或者是其话语与实践错位，与精英社会掌握的话语脱节。在与体制的博弈中，流氓社会与极权国家共处，从弱势群体的社会地位出发使用弱者策略，把角色定位在体制尚能容忍的边缘游走，以反讽、戏谑，恶搞等喜剧语汇排斥和挤压极权话语对民间社会的控制；而维权群体虽然也是弱势群体，由於中国维权运动的终端立场是反体制的(流氓社会则是棱磨两可)，因而维权群体理当采取强者姿态和话语；遗憾的是，他们至今还站在弱者的地位上，处於零散的，自发的，游离的状态；他们被侵犯，被剥夺，被侮辱的地位使其话语多具悲情、悲愤和悲剧色彩，尚不具备公民社会的话语品质，当然也就无法摆脱被一再打压和边缘化的命运。
中国维权运动面临的困境和问题，一直没有很好地梳理。诸如，侵权是如何认定的？谁是维权主体？被侵权者是天然的维权者吗？他们将如何完成维权者的角色转换？维权在那些层面展开？狭义维权与广义维权的涵义区别在哪里？维权的政治学含意究竟是否体现在具案中？维权的虚拟化与政治博弈的区别？维权与民主运动的关系？等等，两年前笔者在拙文《关于维权行为的一般思考》中就提出了这些问题，并试图对部分问题给予回答，遗憾的是当时没能引起讨论。
当维权尚处在民间社会抗争的初级形态，同体制话语的剥离和对国家话语的颠覆与反抗，被实践证明是有效的抗争形式。民间社会从不懂得维权到懂得维权，首先是因为被侵权者们掌握了维权的初步语汇，并知道需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但是中国的维权群体至今还处在自发和相对盲目的阶段，多数案例所关注的仅仅是经济利益，如此而已。这固然不排除知识精英的失职和误导，当维权走向自觉斗争时，维权语汇的空泛和贫乏却显而易见。中国的维权群体在提升维权的层次时无法获得他们所需要的维权语汇，正是因为在更高的层次上维权语汇的缺失。处在维权浅意识状态的维权群体缺乏公民的主体意识和参与意识，当他们的权利受到侵犯时，他们对什么是社会深层的原因，什么是制度深层的原因，哪些能从法律层面解决，哪些则要从制度上解决，还不甚清楚；对人的独立尊严和公民权利，还倍感陌生，当然更谈不上参与国家政治的社会责任和公民责任。
因此，中国的维权运动面临两点悖论：(一)维权语汇的缺失。维权律师基於职业道德，必定通过对具案的辩护，为被侵权者讨回公道，因而他们不得不借用现有的司法语汇；但是现实的司法本身就是极权的寄生体或派生物，它能给予维权胜诉的空间极小。如果背离侵权具案，维权则被抽象化，虚拟化，司法从中淡出，政治从中突显，被侵权群体的利益和权利在空泛的政治口号中被忽略，从而无以凝聚起社会资源。(二)维权运动的定位。中国的政治精英希望把维权纳入民主运动的范畴，并成为他们政治博弈中的棋子；然而现阶段的维权，不仅尚不具备政治斗争品质，而且也不具有任何政治诉求，因而维权有别于民运。由於多数维权群落缺乏公民权利和公民社会的知识，而不得不向外寻求思想武器和话语支持，如果将维权与民运划分，维权群体将失去思想资源而无法提升维权行为，因此又不能将维权与民运切割。这使维权处於两难之地。
面临困境，政治掮客开始了他们的鼓噪，在抽象和虚拟的维权语境中完成对维权的阉割。他们把维权抽象为浪漫和革命的口号，在本质上沿袭共产党文化的老路子；他们模仿暴力主义者的语汇习惯，那不过是制造自欺欺人的大话和哄语；这都是以出卖被侵权者的利益为代价，去换取民运的口红、胭脂与假发。
维权是一场公民运动，维权力量的聚集就是公民力量的聚集，维权的最终指向是公民社会的建立。维权群体以公民身份而不是以政客的身份参与博弈。维权语汇必定从两个语境中同时走来：维权意识和公民意识，在追求司法公正时突现公民权利，在提升公民意识中提升维权品质，并从这个意义上涵衍出公民政治和公民不合作运动。只有当维权进入公民社会的现代语境时，维权才能摆脱上述悖论的困扰，不论是就狭义的还是广义的维权而言。民间社会的话语反抗其发展与公民素质和公民社会的成熟过程同步，更与公民政治的发展息息相关。在大量的维权诉讼中正义得不到声张的事实，将凝聚起社会资源，促使维权话语向公民话语提升，街头抗争向政治博弈过渡。维权的组织规模只能是被侵权者在寻求司法公正的过程中利益一致的群落横向整合的结果。但是维权的组织效应决不是被侵权者个体的简单迭加，它是在公民力量的基础上维权群体的集合。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国自由知识分子在体制外开始重新聚集，这是西单民主墙和八九民运被极权镇压之后留下的政治遗产。正是这两场运动将1949年后中断了的自由知识分子的传统薪火重新点燃。从那时候起，中国的自由知识分子又重新挺直了脊梁，开始了旷日持久的话语反抗和政治博弈，孜孜不倦地传播普世价值。逃亡之路，铁窗生涯，丝毫不减锐气。不少体制内的知识分子在体制外自由知识分子的影响下其话语也在发生改变，对极权话语偷粱换柱，抽象肯定，具体否定，人们看到普世价值在他们的话语中也在频频出现。极权话语的疲软已出现无可挽回的颓势。
知识精英是一个呈现贵族特徵的社会群落，而维权群体则是一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平民社会群落。由於这两个群落使用的语汇在平民和贵族特徵之间形成反差。当时代需要他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却由於隔阂而无法走到一起。自由知识分子群体在体制外聚集，他们的话语带有鲜明的政治博弈色彩，但由於极权体制对舆论的控制而将其与社会底层隔离，其语汇由於缺乏社会大众的理解却难免不束之高阁。有识之士们已经注意到在维权的实践中公民话语的缺失和贫乏，以及其与政治博弈所使用的话语之间的落差、错位和失衡。因而一场突破话语封锁，扫除话语障碍的攻坚战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这就是《零8宪章》的出现。
《零8宪章》为自由知识分子的聚集和整合提供了一个凝聚点；《零8宪章》为维权实践和政治博弈两军汇合提供一个可行的结合面，促成政治精英与公民力量的结盟；《零8宪章》是对民间社会话语抗争的一个归纳和总结，集其大成；《零8宪章》向维权群体提供话语和思想储备，进而提供公民意识、公民权利和公民政治的现代语境。《零8宪章》在提升公民品质和政治智慧中，著重公民社会的构建，这符合中国民主运动的百年大计。
本文简单分析了三个不同的社会群体在当前民间社会话语反抗中的特点，希望从中找到流氓社会，维权社会和精英社会的结合点，特别是维权运动和政治博弈的结合点，这就是公民力量和公民运动。[</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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