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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 @ 2009-4-9 21:48 评论(3) 推荐值(52) 引用通告 分类: 文字
2009年4月8日，我们从江油转站安县安昌镇。在一个茶摊上遇到了向大哥。
向大哥带着2岁的儿子，嘴里嚼着干饼子向我们介绍。女儿去年12岁，在安县秀水汉昌小学读五年级，5.12当天，向大哥从睢水乡赶到汉昌小学寻找女儿：“ 当时我已经没想过要活了，学校的楼梯全塌了，压到了三四十个娃儿，我一个一个的挖，救出来七八个娃儿都没看到我女儿，一扭头看到我女儿在院子里人群里头站着，当时就跟疯了一样，太可怕了！”
“我的女儿现在睢水小学（板房）读书，女人在安昌上班，睢水那里的山全倒了，那么高的山看过去一棵树都没得。你们要是有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嘛。”
“当时汉昌小学有没有学生伤亡？”
“12个，12个学生娃，还有一个老师，我女儿班上死了两个，其他都是四五年级的。”
“那您女儿知道那些遇难同学的名字吗？”
“她应该晓得，我可以帮你们问问。”
“您今天有时间吗？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睢水那边的情况？”
“好嘛好嘛，等一下，我给我的女人打个电话。”
向大哥抱着儿子，带我们走过安昌县城去找他的老婆：“你们搞到这个名单是做啥子？有啥子用？”我们把此行目的和他简短说了说，便看到了向大嫂：董晓红。
向嫂不怎么说话，冲我们笑笑说咱们打个车到秀水，然后再转车到睢水。平时安昌到秀水40元，那边修路司机们都不愿走，向大哥边说我们去做班车，一个人只要5元钱，就是时间等的太长了。
走到进入安昌必经的那个部队在震后搭建起来的铁桥，桥两头有很多警察把守。小朱看了我一眼说：怎么这里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上了班车，我掏钱给售票员：“四个秀水。”向嫂不顾车刚刚启动的惯性一步冲过来：“他们是来了解灾区情况的大学生，不能要他们出，收我的！”争执不过，我只好作罢，心里感动与不安。
秀水站下车，站外有很多拉客的小车，因为没有到睢水的班车，向嫂拦了一辆让我们上，自己抱着孩子坐到了前面。我们的行包太大，三个人好半天才挤进了后面，正要掏钱，就看到向嫂已经给了司机二十元钱，我把五十元悄悄往我旁边的向大哥兜里塞去，向大哥顿时脸涨红起来：“你这样不是在骂我嘛！”……
到达睢水，到达向家，向嫂开门让我们进去：“莫要笑哈！我们一家四口只住这么一间，也没得啷个收拾。”向家女儿还未放学，向大哥带我们到山里看看。出门前趁他们不注意，我把五十元压到了电视机上一个鞋状的钟表下面，才心里稍安了些。
三个人一辆摩托往山里驶去，向大哥不停的向我们说：“这里原来是个电站，你看现在只剩下楼顶了，旁边十几米高的电线塔，只剩个稍稍……”
山里有无数大卡车一车车的往外拉石头，尘土漫天，向大哥黑黑的脸上黑的眉毛蒙上了一层灰白，我扑了扑自己脸。向大哥指着山体滑坡后光秃秃的石头山：“拍一下嘛，整个山全往下倒，想跑都跑不了。我们站的这条路，脚底下全是山上的石头，当时没得这么高，全是后来从中间挖通的……”
驶进山中十多里，走走停停，向大哥的女儿也临近放学，我们往回返。
在睢水板房小学门口，我们三人蹲在地上等待向家女儿放学，向大哥说起去年的汉昌小学：“所有的娃娃都吓的哭成一片，楼梯全塌了，里头压了三四十个，我当时往外挖，房子还在晃。大人都吓得不得了，别说娃娃们。”灰白眉毛下的眼睛有点发红，“我看到我女儿在人群里头站着，啥子都不顾了，抱起来就往外冲。虽然有点自私哈，但当时啥子都没得顾上想。我还救起七八个娃娃的。……”
向大哥的女儿长的很清秀，据说在年级里能排前五名。见到我们羞涩的笑着，回家的路上低着头一句话没说。刚回到家向嫂就叫了起来：“你们这是啥子意思嘛！快把钱收起！你们出门都不容易，在外头一个朋友都没得，既然来了我们家，都是缘分，都是朋友了嘛！”向大哥的脸又涨红了起来，话语有些结巴：“你们还是看不起我嘛！……”把钱塞进我的包里。
向嫂说咱们出去吃个饭，我们说时候不早，了解了名单就要赶回安昌，向嫂说“先吃饭嘛，吃晚饭再说，再说现在已经没有到安昌的车了，吃晚饭再让女儿给你们说嘛。晚上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他老家去凑合一晚，不远，旁边的五星大队。”我们想既然不要车费，我们请他们一家吃顿饭吧。
小镇上火锅店里，除了向大哥一家，还有向家女儿的四个女同学。饭间，才知道今天是向家女儿向瑞的13岁生日。想去买个蛋糕，就看见向嫂从外面提进来了。
饭后，我不忍心在生日的时候让她回忆噩梦般的经历，明天再说吧。回到向家向嫂便说，你们不是要了解什么情况吗？让女儿给你们说说。
安县秀水汉昌小学遇难学生12名，向瑞只知道7名：
李迎春 女 12岁 五年级二班 校内楼梯垮塌遇难 住址：汉昌群益大队
杨丁泙 男 11岁五年级二班 住址不详
陈星星 女 12岁五年级一班 住址不详
杨娇 女 12岁五年级一班 汉昌群益大队
陈琴 女 12岁五年级一班 住址不详
王小益 女 11岁四年级二班 五星大队4组
庄瑶 女 11岁四年级二班 群益大队五组
我们给向瑞家人和她的同学拍了照片，记下他们的地址。
我们在向大哥的老家刚修起来的毛坯房中，躺在床上靠着墙写下笔记。向大哥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在门外不时的问：“睡得习惯不？被子够不？倒点茶不？……”
向瑞生日快乐！
公民调查小组 李心 小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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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10-2009 05:4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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