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乌克兰：合法政变易，合理破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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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合法政变易，合理破局难

博联社总裁 马晓霖



       2月27日，已丧失权力的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正式向俄罗斯寻求保护。此前一天，乌克兰代理检察长正式对亚努科维奇和前内政部长扎哈尔琴科发布国际通缉。自去年11月22日亚努科维奇拒签欧盟联系国协议引发危机，百日之内，他本人和乌克兰呈现本·阿里与突尼斯式的命运剧变。然而乌克兰的情势远比比突尼斯更复杂，通过合法政变夺取权力容易，给未来寻找合理破局之道十分艰难。



       全盘梳理乌克兰百日事变可见，这是一场合法政变，因为权力变更基本维持在宪政框架内：亚努科维奇试图关闭举国通往欧盟之路，引发反对派不满，导致大规模示威抗议和罕见流血，最终迫使他在德国、波兰等斡旋下做出妥协试图缓解危机。但是，妥协姿态及对整个事态控制的无能，导致亚努科维奇里外失分，进而失去合法权力。



       亚努科维奇于21日宣布同意提前举行大选，恢复2004版宪法，并允诺组建联合政府。然而，恰恰是对宪法版本的变更，造成其政治生命快速终结。根据2010年恢复的1996版法律，乌克兰实行总统议会制，总统有权提名总理和宣布解散议会，而2004版宪法规定，乌克兰政体为议会总统制，总理由议会最大党团或党团联盟推举产生，总统无权解散议会，议会反而有权弹劾总统。



       达成基辅妥协前夕，450名议员组成的乌克兰议会中，执政党地区党与其他合作党派，牢牢控制着议会多数席位。但是，由于数十名名执政党议员不满亚努科维奇或出于个人前途临阵倒戈，造成议会寡众态势翻转，从而给反对派联盟以咸鱼翻身之机，22日，反对派控制的议会依据2004版宪法，决定释放前总理季莫申科，将大选提前至5月25日，并直接罢免亚努科维奇的总统职务，而这些决定不经总统签字就可产生法律效力。



       在宪政博弈层面，亚努科维奇已挖坑自埋，当军队宣布中立，警方向示威者倒戈，议会已经失控后，他只得像本·阿里那样丢弃豪宅潜出首都流亡俄罗斯。在这场过山车式的剧变中，美国和欧盟的外力撬动、拉扯和施压固然发挥了关键作用，但亚努科维奇的治理失败与无能应对是致命因素，而乌克兰自脱离前苏联母体后的转型受挫，才是最根本和最长久的症结所在。



       亚努科维奇的败逃和季莫申科的荣归，说穿了是乌克兰重新独立后的寡头政治博弈，包括前总统尤先科和此次几个主要反对派领导人，无一不是乌克兰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国有资产转向私有化的最大受益者。普通民众并未从这场历史大分家中获得好处，国家也没有摆脱对俄罗斯的固有依赖，包括超过两位数的进出口份额，以及近9成的石油天然气依存。当下的乌克兰可谓叶利钦时代俄罗斯的再现：寡头横行，经济低迷，国库亏空，人心浮动。据权威统计，乌克兰在148个国家中排名下滑至84位，落后于伊朗、老挝和伊朗，国家面临破产。



       季莫申科利用自己的财团重新进入乌克兰政治舞台中心，并誓言继续向欧盟进军，但民众与外界似乎并不看好，因为他们已厌倦季莫申科与其他寡头的尔虞我诈和翻云覆雨，一个正流行的段子说：“2004年她和尤先科一起搞掉亚努科维奇；2005年她又被尤先科与亚努科维奇联手搞掉；2007年她和尤先科又搞掉亚努科维奇；2009年她再度被尤先科与亚努科维奇搞掉；2010年她和尤先科双双败给亚努科维奇；2011年她成为亚努科维奇的阶下囚；2014年她从监狱杀个回马枪，又把亚努科维奇赶跑……10年间，他们三个人玩了一场斗地主。”



       并非虚构的段子形象展示乌克兰治理者们的政治游戏甚至政治品格，也说明政治弄潮与治理国家完全是两回事。乌克兰摆脱苏联，不是简单地揭去主权标签，而需要政治、经济和社会结构的系统和深层改造。乌克兰从政治人物到民众骨子里的欧洲认同根深蒂固，但多数人盲信只要加入欧盟就能像波兰那样，实现国家升级换代，唯独忘记波兰曾是独立经济体，而乌克兰只是苏联计划经济的部分肢体，至今都与俄罗斯血脉筋骨相连。表面看，乌克兰危机是东归西投的路径选择或模式取舍，本质是截肢再生，却又很难以低成本、高速度方式移植于体弱多病的欧盟。



       乌克兰危机按下葫芦浮起瓢，亲欧美势力再次占取上风，但亲俄力量又在东南部起事。索契冬奥会归来的普京已集中精力对付乌克兰变局，强大的俄罗斯军队也开始向西向摩拳擦掌。乌克兰在经历合法政变后，与合理破局的出路还相去甚远，仍然处于非常严峻甚至更加严峻的风口浪尖上。

（本文见刊于2014年3月1日《北京青年报》本人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