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志：工行的这些银行家很“猛男”

bridged

转自微信公众号：记者王文志(ID:wangwz369)

“近亲繁殖现象比较突出，总行管理的691名干部中，220名干部的配偶、子女共240人在系统内工作”。我今天看到这条新闻时，正要吃午饭。像突然发现饭里有一条蛆虫在蠕动，顿时食欲全无，想呕吐的感觉挥之不去。



恰恰就在前天，我还在非常认真地帮老家一个准大学毕业生修改求职信。和那个面对就业的孩子，过去我们两家算是邻居。他靠父母在县城做烧烤的小生意赚点钱供读，好不容易熬到即将毕业。他上的是一个二本院校的财经专业，想去银行单位求职，此前向多家银行投了十几封简历，都泥牛入海。那孩子的父母总觉嫌求职信没写好，遂找我帮忙。


我几乎调动了自己全部的情感资源，去修改那封求职信，口气极为谦卑，态度极为虔诚，把自己当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冷不防读到这个新闻并思忖一番，我无法原谅自己的天真甚至是幼稚。这个新闻简短而又冰冷，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的。



其一，它不是工行总行自曝家丑，而是中央巡视组专项巡查反馈的意见，不得不对外有所交代，方才透露出的实情。另外471名干部的配偶、子女，有多少人通过“换手抓痒”的办法，进了工行以外的其他银行？


其二，上行下效，工行的省行、市行、县行管理的干部，其配偶、子女在系统内安排就业的，会是一个怎样庞大的数字？


其三，总行、省行、市行、县行领导除了安排配偶、子女，有没有安排七大姑八大姨等关系户进系统内工作？肯定有，这支队伍又占据了多少职数和岗位？


其四，工行只是因为被中央巡视组巡视，发现问题并被指出来，算是个意外，可以成为观察问题的一个样本。巡视组尚未巡视或者巡视中这个问题被忽略的其他国有商业银行，相同的问题存不存在？这或许正是工行总行想喊冤叫屈的地方。


其五，国有商业银行是全国纳税人的银行，近亲繁殖尚且如此严重，其他类型的银行又能好到哪里去？



综上所述，银行系统固然庞大，编制员额总是有限的，人家满足自身需要没准都有困难，你一个父母卖烧烤的普通大学生，凭什么可以“横插一缸子”，进银行捧金饭碗？我相信邻家孩子听到这些分析，会产生与我一样的挫败感。


总行管理的干部，超过1/3的人将亲属“加塞”进本系统，这个比例道出的现实是：凭借行业优势获得既得利益阵营中的坚实地位，垄断经营带来的巨大利益令人尝到地位的“甜头”，于是索性将配偶子女也拉到体制内共享，要谋得一个个肥缺美差。



这也符合“夫贵妻荣”“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规则，至于“老子英雄儿混蛋”，那不过是“陪招”“陪考”者们的“酸葡萄”。据我所知，一些银行单位现今又在搞顶职，即一定职级的员工退休可安排子弟顶上；某银行在形式上搞了两年小规模的公开校园招聘后，又“拨乱反正”回归顶职，其他大银行也有跟上的劲头。中国银行业就业的逆浪甚为汹涌。利益的分赃已经从躲躲藏藏的潜规则，逐渐演绎成不畏千夫所指的显规则。


以往的权贵们，干起与民争利的事情，大都阳奉阴违，不得不拿到桌面上说事时，起码还以貌似合理合法的面孔遮掩、搪塞一下，讲究个自圆其说，避免“太生猛”。即他们使用潜规则时，大致还有一个上限。如今某些银行赤膊上阵，连“广纳贤才”的姿态都懒得摆了，连个遮掩的幌子也不想或不知道打了。



我依稀看到，世袭的潜规则在某些银行家眼里，不是像鲁迅笔下遭人厌恶的社会“浓疮”，而成了艳若桃花的“爱物”，他们已然认同了这种自肥的潜规则。尽管这加剧着公众对社会公平的普遍焦虑，而他们却习而不察、浑然不觉，甚至理直气壮，仿佛回到古代的九品中正制和举孝廉时代。


工行的这些“猛男”们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就是贫民百姓钻天拱地而不得的；他们走自己的路，就是要人让人无路可走。


一个夫妻档、父子兵和七大姑八大姨阵营充斥的行业，一个公共资源被既得利益群体以“家族化”的方式固定下来的行业，除了滋生“傲慢与偏见”，还能对社会贡献什么呢？尽管他们也做出“一流的服务、一流的效率、一流的质量”的承诺，更常见的不过是霸王条款、嫌贫爱富、效率低下罢了。



通过“接班补员”这一点，我似乎看到了中国银行业与华尔街银行业的某些差别。中国某些银行家热衷琢磨为配偶子女谋福利，华尔街银行家考虑的是对股东负责；中国某些银行家是世袭，华尔街银行家靠奋斗；中国的某些大银行出问题多为道德风险，华尔街银行出问题多为市场风险。


对于“内部招聘”“萝卜招聘”“世袭招聘”之类的丑闻，前两年有地方人事官员放言：“如果这个事你们查还多的是”。我相信此言不虚。“权力世袭”“利益世袭”在某些领域已到了相当地步。大大小小利益集团的形成乃至固化，使社会阶层的身份定位日渐清晰，底层人改变命运的渠道越来越窄。工行暴露出的问题，不过是“权力集体自肥”的又一个标本。



“人往高处走”是支撑个人奋斗的最大动力，然而不少“穷二代”却发现通过奋斗未必能实现“屌丝逆袭”，有的行业和地方将隐性“世袭”公开化，日益强化着“从站上人生起跑线的那一刻就输了”的认知。这颠覆了国人千年以来的价值传统，成为新时期考验中国社会公平公正的最冰冷的试金石。


工行总行说，正在开展员工配偶、子女在系统内工作情况专项摸底调查，5月底前完成。我不指望这事能得到一个怎样圆满的处理结果，只想：对于众多没有被巡视组揭露的“家族化”行业、“家族化”利益集团，是“零容忍”，还是任由他们在土围子里继续逍遥下去？



王文志：新华社《经济参考报》首席记者




【声明】本文为“记者王文志”原创作品，转载时需在正文前署名“转自微信公众号：记者王文志(ID:wangwz369)，否则视作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