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智库：俄罗斯的“谎言灌喷”宣传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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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CNN上周五（8.4）报道称，FBI几十名探员扫描了2016美国大选选举日推特和脸书的社交媒体账户，试图追踪俄罗斯涉嫌操纵和散布的有损候选人形象的虚假信息。从某种程度上说，目前俄罗斯的宣传模式建立在前苏联冷战时期的技术基础上，重点是具有迷惑性（obfuscation）和为了宣传者的利益对目标采取行动，在其他方面则是受全新的当代信息环境特点所驱动。冷战期间，俄罗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使用技术和可运用的媒体，而现在，其工具包括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渠道则囊括处于不断发展中的专业和业余的新闻行业，以及媒介产品。



我们将当今俄罗斯的宣传模式描绘为“谎言灌喷”（firehose of falsehood），主要基于两大特征：大量的渠道和信息，无耻地传播不完整的事件或直接的意图。此外，当代俄罗斯的宣传模式至少还有另外两个特色：它是快速，连续和重复的，它还缺乏一致性的承诺。本报告将探索俄罗斯宣传模式的四大特征，并展示在何种情况下某种特征会具有效果。与一般传统的认知不同，俄罗斯的新宣传模式，其成功几乎都有精神病学、影响与说服研究、以及心理学的理论支持。报告简要讨论了对于这一现象进行反应和展开竞争的可能方法。


一、大规模，多渠道


俄罗斯的宣传内容产量规模非常巨大，并通过大量的渠道进行分发。宣传的形式包括文字、视频、音频和静态图像，通过互联网、社交媒体、卫星电视和传统广播电视进行传播。生产者和传播者包括大量的付费互联网水军，他们也经常通过在线聊天室、论坛和新闻等网站上的评论区攻击或破坏与俄罗斯主题背道而驰的观点或信息。自由欧洲电台（Radio Free Europe/Radio Liberty）报道说，俄罗斯的宣传人员在推特、脸书、LiveJournal和vKontakte上维护着数千个假账户，而根据一名前付费的俄罗斯互联网水军人员称，水军们24小时值班，每12小时轮班，每天的评论配额为135次，至少要扮演200个角色。



今日俄罗斯（Russia Today，RT）是俄罗斯主要的多媒体新闻提供者之一。它每年的预算超过3亿美元，用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俄语和数种东欧语言播放。它在网上特别受欢迎，声称拥有超过十亿的网页浏览量。如果这一说法属实，它将是互联网上最受关注的新闻来源。此外还有几十个代理新闻网站也为俄罗斯提供宣传服务，但它们与俄罗斯的联系相对隐蔽和淡化。



实验研究表明，在宣传传播方面：第一，“多渠道来源”非常重要。多个来源比单一来源更有说服力；如果相同或相似的信息来自不同消息源，会显得更具说服力；人们通常认为不同来源的信息会基于不同的角度，因此更值得相信。


第二，“渠道的数量”非常有效果。大量用户的支持会增强消费者对该信息的信任、依赖和信心，人们往往不会关注那些拥护者的可信度；当消费者对某信息兴趣较低时，信息的说服性更多地取决于支撑论据的数量，而不是质量。


第三，“其他人的观点”，特别是与收件人有共享特征的信息源也是重要的。当信息接收者是从其所属的群体中获得信息时，该信息更有可能被接收者认为是可信的；可信度可以是社会性的，也就是说如果其他人都认为该来源可信，人们就更有可能相信该来源；信息量较少时，接收者倾向于相信专家，但当信息量较大时，接收者倾向于相信从其他用户那里获取的信息；在网络论坛上，通过评论攻击某倡议者的专业技能或可信度会降低其信誉，并降低读者依照所读内容采取行动的可能性。


实验心理学文献表明，当所有其他要素相同时，可接收的信息量越大越具说服力。量变确实会引起质变。而在俄罗斯的宣传模式中，大规模还具有其他好处：可以耗费受众有限的注意力和带宽，淹没对手的信息；可以洪水般冲垮带有分歧性质的竞争信息；多渠道传播可以使目标受众更多地暴露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之中；多形式和多来源增加了信息的可信度，尤其是来自受众认同的传播来源的信息。


二、快速，连续和重复


俄罗斯的宣传模式是连续的，对事件反应灵敏。由于他们缺乏对客观现实的承诺，因此不需要核查事实或声明，只要传播最有利于其主题和目标的对紧急事件的解释即可。这使得他们有着显著的反应灵敏性，经常播发事件的首条“新闻”。他们还重复和循环假信息。有时候，俄罗斯的宣传信息是由合法的新闻媒体接收和转播的，社交媒体再频繁地重复和转播。


实验心理学文献告诉我们，“第一印象”非常具有韧性。当面临冲突性信息时，人们更倾向于相信接收到的第一个信息。而重复导致熟悉，熟悉带来接受。


俄罗斯的宣传模式快速敏捷，敢为天下先，这就为宣传者提供了制造第一印象的机会。而大规模、多渠道、连续的信息组合，使这些宣传主题更容易被目标受众接收和熟悉，从而提高了它们在可信度、专业性和值得信赖方面的水平。


三、无视客观现实


如果说大规模、多渠道、快速连续重复是俄罗斯宣传模式奏效的潜在要素，这不难理解。但与传统的认知相反，当代俄罗斯的宣传模式对真相很少或根本没有承诺。这并不是说一切都是假的，恰恰相反，它通常包含很大一部分的真相。



有时候俄罗斯宣传内容完全就是捏造的，实际上并未发生。俄罗斯的宣传模式还依靠滥造证据（通常是照片，但有些照片由于过于粗制滥造、比例失调等，很容易被鉴定为假）、招募演员伪造暴行或犯罪的受害者进行新闻报道（如维克多利亚•施密特为俄罗斯的Zvezda电视网假扮在德国遭遇叙利亚难民攻击）、伪造新闻报道现场（见下图与说明）、伪造信息来源（今日俄罗斯和斯普特尼克新闻更像是娱乐信息和虚假信息的混合体，尽管它们的制作形式有意识地呈现为是新闻节目）、错误地引用可信来源（如今日俄罗斯引用真名为艾略特•希金斯的博主布朗•摩西的分析认为，叙利亚反叛份子声称对2013年8月21日的化学武器袭击负责，但希金斯的分析是叙利亚政府应该对此次袭击负责），或者引用更可靠的来源作为选定谎言的出处（如包括爱德华•卢卡斯、卢克•哈丁和唐•詹森在内的几位学者和记者都声明，他们没有写过那些用俄语出版的署他们名字的书，而书里含有明显违背他们观点的内容）。


（如在泄露视频中，“记者”玛丽亚•卡塔松诺娃是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而不是在比顿涅茨克的战场上，爆炸声是背景音，而在录制过程中有灯打开）


为什么这样的虚假信息会奏效？ 首先，人们经常认知懒惰。由于互联网上信息过载，他们会采用一些不同的启发的和快捷的方式来确定新的信息是否值得信赖；其次，人们往往不善于将真实信息与虚假信息区别开来，即便他们以前已经区分过；第三，即使这些主题和消息是虚假的，熟悉的主题或消息也可以吸引人。与团体身份或熟悉的叙述相关联的信息或能够引发情绪的信息可能特别有说服力；第四，虚假的陈述更有可能被证据支持，即使证据也是假的；最后，信源的可信度通常是根据“外围线索”（peripheral cues，如专门知识的出现或信息的呈现格式）评估的，心理学领域的研究结果显示了“外围线索”是如何增加宣传的可信度的：专业知识和可信赖性是可信度的两个主要维度，这两个维度可以根据视觉线索来评估，如格式、外观或仅仅声称其具有专业知识。


这五大要素在俄罗斯的“谎言灌喷”宣传模式中全被使用了。一定比例的虚假宣传可能已经被观众接受了，因为他们不认为它是虚假的，或者因为各种线索使它们显得更为可信。这个比例实际上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因为人们会忘记他们拒绝的某些提供的“事实”。而当虚假信息与各种受众的叙述或先入为主的观念情况相一致时，被接受的比例会更大。


四、无视一致性


俄罗斯宣传模式的最后一个独特之处在于它不承诺一致性。首先，不同的宣传媒体不一定有完全相同的议程设置；第二，对于争议性事件，不同渠道可以有不同说法；第三，不同渠道或代理媒体毫不担心“改变口径”。再一次，这与影响与劝说的传统认知不同。如果来源不一致，信息怎么能可信？而如果它们不可信，又怎么会有影响力？


研究表明，当接收者努力核查相同来源的信息时，不一致的内容可能对说服产生负面影响。然而，实验心理学的文献也表明，在某些情况下，观众可以忽略矛盾：首先，矛盾可能会促使人们想要理解发生意见或信息转变的原因。当提供或假定了某种看似可信的转变原因时，新的信息会更有说服力；第二，当一个消息来源看起来考虑了不同的观点时，消费者会更加相信。一个改变了他/她的观点/信息的来源，可能被认为是更深入地考虑了这个话题，从而影响了接收者对最新信息的信任。


虽然心理学的文献表明，当渠道彼此不一致或者单个渠道内部不一致时，俄罗斯的宣传企业很少受影响。但依然不清楚的是，当某个突出的人物言论前后不一致时，应该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当然，也有可能很多人本来对于政治家和世界领导人的言论准确性就不抱期望。



五、对策与建议


如果俄罗斯的宣传模式真的如此有效，那么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


1.第一个建议是不要指望用真相来反击谎言。事实上，使得“谎言灌喷”宣传模式有效的要素同时也使它非常难以对抗。比如俄罗斯宣传模式中大规模和多渠道的特征，使得即便某一频道被空下、离线或单一内容被抹黑时，其受到的影响也非常有限。但是如果真实的说明首先呈现了，那么俄罗斯宣传者从首发事件所获得的说服力就可以被移除。不过，当可信和专业的记者仍在进行事实核查时，俄罗斯的谎言灌喷可能已经流传开了：编造事实要比验证它们快得多。


2.第二个建议是未雨绸缪找到方法帮助虚假宣传的潜在目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直接反对或反驳俄罗斯的宣传模式是必要的，但一些从心理学领域获得的最佳实践可以而且应该被拿来应用。已知的三个要素可以用来提高撤回和反驳的有效性：（1）在最初接触到错误信息时予以警告；（2）重复撤回或驳回；（3）提供替代性的故事来进行更正，填补虚假“事实”被删除时所产生的认知空白。


3.第三个建议是不要直接反击假新闻，而是要将你的信息流导向谎言的目标，并试图推动受众向更有生产力的方向发展。俄罗斯的宣传者努力完成的目标可能是要改变态度、行为或两者皆有。因此与其集中打击俄罗斯宣传本身，不如针对其影响。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还会带来一些积极的进展。比如不要过分担心那些不怎么受到关注的宣传，也无需试图用其他信息来对付虚假信息。可以考虑用其他方式来阻止这种宣传效果而不是直接参与反宣传。


4.第四个建议是与俄罗斯的谎言宣传展开竞争。如果俄罗斯宣传旨在实现某些效果，可以通过预防或缩小这些影响来抵制。迫于资源、政策、法律或道德上的限制，有些俄罗斯的宣传工具我们可能无法使用，但北约和美国都有一系列能力来通报、影响和劝说选定的目标受众。增加有说服力的信息流并开展竞争，寻求达到支持美国和北约目标的效果。


5.第五个建议是使用各种技术手段关闭或扭转信息流。如果谎言灌喷是作为积极的敌对行动的一部分，或者反宣传已经升级成为了信息战能力的一部分，那么采用堵塞（jamming）、破坏、侮辱、毁灭、窃取或其他方式来干扰谎言宣传和它们的宣传者，确实可以弱化其影响。从强制要求互联网提供商、社交媒体服务部门执行相关的服务条款，到电子战或网络空间操控，都可能会降低俄罗斯宣传的规模与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