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表：我曾住404

bridged

原创 2017-11-27 三表 三表龙门阵
很多读者在后台问我：国内出了这么多事，你一言不发是怕了吗？

我倒不是怕了，而是感到深深的无力。拿出以前被404的文章都可以解读当下的困境，若是继续写，无非是重复自己，因为太阳底下无新事，「人民没有尊严」的事一再重复，无fuck说。

中产阶级没有尊严，低端人群没有尊严，高高在上的人活着亦是如履薄冰，在「运动式执法」面前，只有迟到和早到的区别，不存在波及不到。

最令人寒心的是，「蝼蚁」认识不到「蝼蚁」的命运，在互害社会里极力伤害同类，拼命寻找一丝丝存在感。我昨天看了一个视频，一群「执法者」冲进一个门店，面对战战兢兢的女老板吆五喝六，领头的是一个操着北京口音的中年男子，指挥手下的人开始暴力拆除，一把铁锤砸在桌上，立马散了形，再来一句「直接deng就行」，屋里的窗纱、幕帘瞬间没了，女老板拾起手机，仓皇而去，深怕铁锤奔袭的下一个对象是自己孱弱的身躯。

这是2017年发生在首都北京的事儿，而不是横店片场里拍鬼子进村的一段戏码。

我想，砸桌子的人肯定是外地人，deng窗纱的也是外地人，或许他们将一间出租屋大卸八块后，夜幕降临之下忽然发现自己的容身之所也灰飞烟灭，妻儿老小六神无主，一细问，具体执行的就是自己一个系统的同事。


这张图流传甚广，一群黑衣执法者组成一幅铁幕，身后是战利品，是占领成功的高地。他们是「低端人口」，此时他们是被驯化的暴力机器。所以可怕的是，社会普遍缺乏同理心，他们以为残害同类赢得的工分、薪资会换取一个鲜亮的明天。可你是人啊，如果上峰的命令下达，你嗖就窜出去了，这个警犬就能做到啊。可你是人啊，你能枪口抬高一寸，你能不被裹进这种粗野的洪流中啊，你是有选择的呀。

这是我心里最最过不去的地方，知识界在呼吁，很多推送位紧张的大V在发声，政治观点从来泾渭分明的朋友一致呼唤人性回归，可改变不了的事，不会有栖身之所的「低端人口」冲在清理「低端人口」的第一线。

我觉得我算「理中客」，但「驱逐」事件中很多「理中客」的吃相太难看了。「理中客」认为政府的大方向是对的，只是具体执行缺乏艺术罢了。

哎，去你妈的吧。独立评论的分寸在于，永远要「恶猜公权」，永远要「恶猜公权」，永远要「恶猜公权」。大方向是以牺牲私权为源点，大方向只是清理而不是改善的懒政做法，大方向的设计蓝图中没有安置一说，如何说得出来大方向是好的？

我当然认同「与时俱进」的概念，因为这没什么好奇特的，是尊重社会发展规律的常识而已。但如果告诉你几年前出租房屋设立隔断是可以的，上个月告诉你公寓的消防是合法的，前几天你确信你租赁合同是没有瑕疵的，现在在新的「红头文件」面前屁都不是了，一切推倒重来。那我们要拷问的实际上应该是政府的公信力，而不是要求公民「与时俱进」，通晓一切。

这次事件中，我发现铁肩担道义的是很多NGO组织，尽管这些公民互助也是被打压的。打压的借口很简单，你凭什么收留那么多人？你有什么资质吗？你能保证他们安全吗？吊轨与尴尬之处就在于此，「善」也要「准入制」的，我不管可以，但你不能管。不能，不能，不能，你没有资格。

伟大歌者，这个时代的隐喻大师庞麦郎说过：「时间，时间会给你答案。」没错，时间会给我们答案，时间会让我们忘记一切，大V不能为此持续发声，有司的纠错不过是在粗暴1.0和粗暴2.0之间切换，新的热点会扑面而来，北京的太阳照常升级。真正有心也该持续干这个事的工会组织、人大组织息声，满屏404验证我之前反复说过的一句话：悲剧不是最大的悲剧，不能讨论悲剧才是最大的悲剧。

2012年的那个夏天，目睹完哈维捧起奖杯，我只身北上，寻得东四环外一处棉纺厂的老旧小区，1200元一个月，还是月交付，一张床之外再无容身之地，现在看来应是被驱除的一类。一年后，生计好转，我寻得一处正规小区的主卧插间，大厅被隔成两个屋，共容纳七八个人。五年过去了，随着他们的奋斗，应该也完成各自在城市里的迁徙吧。据说有司承诺五年内，北京将供应1000公顷集体土地，用于建设集体租赁住房。恩，等着摇号，梦想是需要摇号的。

对了，我住的那个房子的牌号叫「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