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拒绝二道贩子——读方舟子《不那么智的智齿》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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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诚和口腔余博士

科普工作拒绝二道贩子——读方舟子《不那么智的智齿》有感
(2012-01-08 18: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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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类： 口腔知识

今日在网易上看到一篇文章，标题是：《方舟子：拔智齿能引起大出血或死亡》。作为一个口腔医学工作者，看到这样的标题我非常吃惊，无论如何我是要看看的。本来在我心目中方舟子是一个很执著地追求真理的科学工作者，但看完方舟子的这篇文章，我除了摇头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方舟子是一个科学工作者没错，但科学工作者不可能对所有的科学都精通，从方舟子的文章来看，在口腔医学方面方舟子本人就是一个需要被科普的人，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自信满满地来写这方面的科普文章？方舟子应该知所进退！更绝的是网易的编辑，本来方舟子的博文题目是：《不那么智的智齿》，被网易的编辑改为：《拔智齿能引起大出血或死亡》，这个骇人听闻的标题再加上方舟子的知名度，吸引眼球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编辑的责任和良知却因此丧失殆尽了。



方舟子的文章认为，拔智齿是有风险的，而且风险很大，而智齿本身危害很小，所以还是不要拔的好，牙医之所以建议拔智齿是为了赚钱。对于方舟子文章中的许多论点及数据我不敢苟同。



方舟子的文章中说“临近牙齿受智齿影响而感染的发病率不到12%，大约相当于阑尾炎的发病率”，对这种说法我相当不以为然。



首先只有阻生的智齿，也就是由于位置不足不能萌出到正常咬合位置的智齿，才容易影响邻牙的健康。而正常萌出的智齿对邻牙的影响跟其他牙齿并无不同。而且，即使是阻生的智齿，不同的阻生智齿导致邻牙健康受到影响的概率是不一样的。所以，笼统地说“临近牙齿受智齿影响”的百分比是毫无意义的。



其次，临近牙齿感染的提法是相当不专业的，不会有口腔专业人士理解他说的感染是什么。阻生智齿最常见的并发症包括智齿冠周炎，间隙感染以及对智齿邻牙的影响。智齿冠周炎是指由于智齿阻生，牙龈部分覆盖智齿，一些食物残渣、细菌不容易清洁，导致智齿周围的软组织感染。智齿冠周炎会导致局部疼痛，可伴淋巴结肿大，发热，乏力等症状。智齿冠周炎处理不及时，炎症可以向周围扩散，导致周围软组织间隙的感染，会出现张口受限，严重时可能完全无法张口。如果感染间隙化脓形成脓肿，又无法从口内切开排脓，等脓包自行破溃的话，破溃可能是在皮肤这一侧，这样就会在皮肤上留下疤痕。阻生智齿对邻牙健康的影响是由于阻生智齿与邻牙不能形成正常的邻接关系，容易有食物嵌塞，食物滞留，细菌聚集，容易导致邻牙的龋齿，继而发生邻牙的牙髓炎，根尖周炎。如果邻牙发生牙髓炎、根尖周炎的话，不仅可能会造成邻牙的剧烈疼痛，而且需要进行复杂的根管治疗，有很多情况治疗后还需要做冠修复，这不仅增加患者的痛苦，也会让患者花费很多时间和费用。更有甚者，如果邻牙破坏太大，或邻牙由于种种原因无法进行彻底的根管治疗的话，这颗邻牙可能不得不需要拔除，这样的病例并不少见。另外，智齿阻生导致的食物嵌塞会引起智齿与其前面邻牙之间牙槽骨的萎缩，导致邻牙的牙根暴露，甚至松动等等。所以，阻生智齿对邻牙健康的不利影响绝不是方舟子所说的，让普通大众觉得吃点消炎药就可以恢复的“感染”。



“临近牙齿受智齿影响而感染的发病率不到12%”的数据不知来自什么文章，是医学文献还是一般的媒体报道，如果是医学文献的话，也不知方舟子有没有看懂，因为他说的邻牙感染就是一个很笼统很模糊的概念，而且，文章是只统计了阻生的智齿还是统计了所有的智齿也不得而知。不过，您不用看那些数据，您问问您身边的人，有多少人患过智齿冠周炎或者由于智齿阻生导致邻牙的龋坏等等病变，再问问您身边有多少人患过阑尾炎，只要问一问您就知道哪个患病率高，哪个患病率低。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前面提到的不同的阻生智齿对邻牙的影响是不一样的，有些阻生智齿有经验的口腔医生看一眼就知道几乎百分之百会导致牙槽骨吸收，会导致邻牙的龋坏，进而有可能发展为牙髓炎，根尖炎等，虽然这些病变都是慢性的，医生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但可以确定这些病变是早晚会发生的。而对于阑尾，我不相信有医生敢对任何一个患者说“您的阑尾今后百分之百会感染”，或者说“几乎百分之百会感染”。而且，阑尾发炎之后再切除，只要处置及时恰当，与预防性切除相比较对今后的健康好像并无太大的不同；而阻生智齿，如果等牙槽骨吸收，邻牙龋坏甚至牙髓炎，根尖炎之后再拔除的话，对邻牙的健康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不良影响。因此，把牙科医生建议拔除智齿与预防性地切除阑尾相提并论是不合时宜的。



对于拔智齿的并发症，虽然导致永久性神经损伤的病例也是有的，但绝不是最常见的并发症，应该说导致永久性神经损伤的并发症是严重的并发症，而且是很少见的并发症。对于方舟子给出的数据我难以置信，美国每年500多万人拔除1000万颗智齿，有1万1千人发生下唇麻木，面颊麻木，舌头麻木等永久性损伤，这么严重并发症的发生率高达1/500，如果这个数据无误的话，只能说明美国牙医的水平太差。在中国一个颌面外科门诊医生给500人拔1000颗智齿可能只需要一年的时间甚至更短，如果有这么高比例的神经损伤的话，中国医生岂不是天天被患者纠缠？美国每年有1万1千人因拔智齿而导致下唇麻木，面颊麻木，舌头麻木等永久性损伤，40年下来有44万人（假设拔智齿的平均年龄是30岁，平均寿命是70岁），大约相当于美国人口的1/500，那走在美国的大街上岂不是很容易就碰到一个下唇、面颊或舌头麻木的人？至于马里兰州那位因拔牙而丧生的少女，依方舟子所说也是麻醉所导致，并非拔牙所致，因为在很多发达国家，拔除智齿是在全麻下进行的，全麻是有风险的，但麻醉风险是麻醉风险，跟手术本身无关。至于大出血等等之类的并发症不能说没有，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什么说编辑没有责任和良知呢，他/她为了吸引读者，断章取义。你列个标题说拔智齿可以引起大出血或死亡，你也可以列个标题说生孩子可以引起大出血或死亡，你还可以列个大标题说做阑尾手术可以引起大出血或死亡，总之，几乎所有算点事的手术你都可以列这个标题。



方舟子说的年龄越大拔智齿风险越大的说法也不确切，除非您全身健康状况到了急速下降的阶段，比如说经过几年您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都患上了，这时候风险是大，但对一个全身健康状况良好的人，看不出30岁拔智齿比20岁拔智齿风险大。但是，30岁拔智齿可能邻牙已经因为智齿的原因有了病变，而20岁时可能还没有。而且我可以告诉方舟子先生，智齿阻生造成的邻牙病变基本都是不可逆的，不是说我牙疼了再拔智齿就行了。



至于说拔智齿赚钱，也许在美国是这样，但在中国，拔智齿既费力又不讨好，收费很低，现在，北京公立医院的收费把照X片，麻醉，术后简单用药都加上也不过300来块钱到头了，就算你拔两三个小时也就这么多，手术费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但中国的医生也建议患者拔智齿，难道也仅仅是为了赚钱吗？我上大学时，拔一颗阻生齿更是只收一二十元钱，而且那时候医生的收入与工作量完全没有关系，也没有工作量的规定，但我们的老师们依然建议患者拔除一些阻生的智齿，难道他们也是为了赚钱吗？美国拔智齿虽然赚钱，但美国医生的哪项医疗服务不赚钱呢？对美国的牙科医生来说，拔智齿的风险那么高（依照方舟子的说法），拔智齿就比其他治疗赚钱多吗，而且多到他们宁愿冒这些风险的程度？按照方舟子的数据，美国每年拔智齿1000万颗，费用30亿美元，平均每颗也就300美元（还不知道其中是否包括全麻费用），对美国的牙科医生来说，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拔智齿的最佳年龄是15~18岁的说法，我不知道方舟子是从何得来，是从美国医生那里得来的吗？国内医生并没有形成这么一个共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15~18岁智齿还没有萌出，没有形成咬合关系，根本无法确定将来是否阻生、是否能形成正常的咬合关系，为什么就要拔呢？这时候牙根虽然没有完全形成，但由于牙齿没有萌出，有可能是完全埋伏在牙槽骨中，要拔掉这样的智齿首先需要去除覆盖在牙齿表面的牙槽骨，如果覆盖在表面的牙槽骨很厚的话，这时候拔比萌出后拔可能更困难，创伤可能会更大，尤其是与拔除一个融合牙根的智齿相比。



总之，虽然并非所有的智齿都该拔，但是有些智齿确定是应该拔的，不拔几乎百分之百地会对邻牙造成伤害，这种情况就应该早拔牙，到底该不该拔应该由专业的医生检查后给出建议，因为医学很大程度上是一门需要经验的科学，不是看看文献就可以做出判断的。在此特别提醒一些准备怀孕生小孩的青年女性，如果医生建议您拔除智齿的话，希望您不要把这个隐患留到怀孕期间，如果在怀孕期间发生智齿冠周炎或邻牙的牙髓炎等等病症的话，又不敢吃药，又不敢照X片，那时候处理起来才叫难呢，门诊这样的病例并不少见。如果象方舟子一样，首先就有一个医生为了赚钱夸大智齿的危害的想法，那你以后就不用去看牙医了。



虽然方舟子先生是我很敬重的打假斗士，但是我在此还是要奉劝方先生一句：不要做科普的二道贩子。您可以自以为是地拒绝医生的建议而不拔您的智齿，但不要以为那么多建议您拔智齿的医生都是想骗您的钱，更不要误导您的读者，给他们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专家只在自己的领域里是专家，离开了自己的领域就是普通大众了。



附方舟子的博客：



不那么智的智齿



儿童的牙齿从乳牙更换成恒牙，并不是一下子完成的，而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按一定的次序依次更换。在大约6岁时，第一对臼齿长了出来，而在12岁左右，第二对臼齿才长出来。第三对臼齿在10岁时开始形成，通常要等到17～25岁才长出来，这时已进入了有“智慧”的成年，所以古罗马人把它们称为智齿。

我每次去洗牙，医生总会建议我考虑拔掉智齿，特别是一颗没有完全长出来的智齿。在牙医看来，智齿就像阑尾一样，不仅没用，而且会带来种种麻烦，恨不得人人都不长智齿。我们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多余的、甚至有害的退化器官？难道是为了给我们带来一点痛苦，考验我们的意志，或是为牙医增加一些收入？当然都不是。这是因为它曾经对我们的祖先是有用的，甚至对生存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在那个时候，每个人的智齿都是完全正常地长出来的。这要一直追溯到大约100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吃的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粗得不能再粗的粗粮，例如植物的根、叶子、坚果和生肉。这就要求牙齿有强大的撕咬、咀嚼能力，而且耐磨损。特别是在没有任何牙齿保养措施的时代，多一对牙齿也就多了一重保障。因此我们的祖先和其他猿猴一样，长着三对臼齿，而且也和猿猴一样有着宽大的上下巴，可以轻松地容纳所有这些牙齿。
随着人类的进化，大脑变得越来越大，相应地，上下巴变得越来越短，口腔空间也小了，要容纳下所有的32颗牙齿变得困难了。差不多这个时候，人类已聪明得学会使用火。火的使用彻底地改变了人类的饮食习惯，煮熟的食物更容易撕咬、咀嚼，餐具的发明进一步降低了牙齿的重要性。事实上，只要精心烹饪，一颗牙齿都没有也是可以活下去的，虽然活得不那么舒服。不管怎样，没有最后一对臼齿也无所谓了。



而上下巴的空间也不容易容纳下智齿，这时不长智齿反而有利于生存。有一部分的人（大约占人口的35%）的确根本就不长智齿。这可能和一个叫PAX9的基因的突变有关，是进化的结果。但是为什么没有进化到所有的人都不长智齿呢？这是因为长智齿时，人已经到了生育年龄，能够留下后代，这时即便智齿会对健康有影响，其基因也已经流传下去了，不容易被淘汰。



所以大部分人仍然要忍受长智齿的痛苦。智齿很容易长歪，甚至横着长，就可能影响到其他牙齿排列和使用。有时智齿只是长出一部分，食物残渣夹在周围的牙龈里，不容易清洁，容易发炎。没有人能够预测智齿什么时候会出现问题或破坏其他牙齿。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智齿没有坏掉，牙医也会建议把它拔除。而且拔得早，就较容易拔，不容易出现并发症，伤口愈合的时间也较短。所以牙医通常会建议在青年时期就把智齿拔掉，最好在智齿还未长成时就提前拔。拔智齿的最佳时间被认为是在智齿牙根刚刚长了三分之二的时候，通常在15～18岁时。



但是拔智齿并非没有风险，它毕竟是个外科手术，会有并发症。最常见的并发症是神经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导致嘴唇、舌头和面颊变麻木。据统计每年有1万1千多名美国人由于拔智齿而出现这种并发症。有时拔智齿还能导致骨折、大出血、脑组织感染，偶尔还会引起死亡。例如今年4月美国马里兰州一位17岁少女由于拔智齿，麻醉时缺氧窒息身亡。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500万美国人被拔掉1千万颗智齿，大部分是出于预防临近牙齿受感染而提前拔的。但研究显示临近牙齿受智齿影响而感染的发病率不到12%，大约相当于阑尾炎的发病率。所以有人就问，为什么外科医生并没有为了预防阑尾炎而普遍提前切割阑尾呢？这么普遍地提前拔智齿是不是牙医为了赚钱而夸大智齿的危害呢？毕竟，拔智齿在美国是很昂贵的，每年因此花费的费用高达30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