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一调查 栽了前三甲

bridged

老三咬老二 老二咬老三
纪委一调查 栽了前三甲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习宜豪 发自：湖南岳阳 2012-10-25 11:03:27

    标签
    公务员考试
    公考造假
    纪委
    资格证

    打印
    小
    字体
    大

舆论风波中的岳阳市儿童福利院。 （习宜豪/图）

"举报者成为了被举报者，被举报者转身又成为举报者。这个绕口令一样的新闻背后，是湖南岳阳市市直单位公开招聘中出现的连环造假。"

"10月18日，岳阳市纪委宣布取消造假者的报考资格。南方周末记者调查发现，此次招考早已“内定”。"

为了求得一份月薪两千多的“铁饭碗”，杨玉枝让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2012年10月22日，有媒体以《岳阳招聘“调包事件”竟是一场狗咬狗》为题，报道了在湖南岳阳市市直单位公开招聘中，综合成绩排名第二者被举报落选后，举报者也遭到对方举报，而调查发现不仅双方都存在报考资格问题，入围的另外一人竟然也存在作假行为。当地决定取消3名入围者报考资格一事。

杨玉枝便是上述报道中的举报者以及被举报者。事件因为历年来的“公考热”而迅速传播，舆论多指个中的连环造假，而造假者相互举报亦被视作此次招聘之笑柄。

造假者分别是什么人？都有哪些人参与了造假？出局者何以“玉石俱焚”相互举报？……围绕一个“铁饭碗”的争执背后，诸多细节尚待澄清。

“铁饭碗”

"月薪两千余元的职位，吸引来了各位领导的司机、远亲以及侄女。"

杨玉枝是湖南岳阳市郊区一菜农的女儿。2004年，初中毕业后在岳阳市湘北女子职业学校念完第一学期“感觉没前途，还要花去很多钱”就辍学回家。之后几年里，杨玉枝白天在岳阳市一家宾馆当服务员，夜晚就到岳阳广播电视大学念完了夜校的大专班。

让杨玉枝深陷其中的招聘，开始于2012年6月14日。是日，岳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事业单位人事管理科在该局官网上发布招考信息，除了招聘2位儿童护理师外还招聘文秘、财务、医生、护士、营养师、心理咨询师共7人。儿童护理师的岗位要求，学历大专，专业为护理学。在招聘信息的其他栏目里称“具备孤残儿童护理资格证的，专业不限，年龄放宽到1977年6月25日后出生”。

岳阳市儿童福利院发布招考信息的当天，杨玉枝正在广州找工作。在福利院担任副院长的婶婶周江华提示她在网上看下招聘公告，之后便连夜坐火车回到岳阳家里，专心在家读书学习，准备迎接招聘考试。

2012年7月21日，两个职位的儿童护理师的招聘笔试在岳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举行。8月11日，又在该局举行了面试考试。

此次相互举报并被指都有造假行为的3人，恰是笔试、面试总成绩最优的几人：34岁的易光勇、23岁的杨玉枝以及同龄人陈乐。他们笔试面试折合后的总成绩依次为65.24分、61.36分、59.44分。

多名岳阳市儿童福利院员工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易光勇为岳阳市儿童福利院一辆广本商务车的司机，平时的主要工作为接送领导；而陈乐为岳阳市儿童福利院办公室工作人员，多位知情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陈乐是岳阳市民政局局长孙树平的远亲。

岳阳市儿童福利院是国家民政部“蓝天计划”项目，位于距岳阳市中心三十多公里的君山区挂口村。这座占地50亩、一期总体建筑面积为8000多平方米的5层楼房建筑，自2009年破土动工，2011年6月1日开始投入使用，在此之前岳阳市儿童福利院的职能由岳阳市社会福利院承担。

岳阳市儿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雷洋（化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儿童福利院是隶属于岳阳市民政局的一个正科级的单位，建院的时候岳阳市民政局从下属部门借调了4位干部担任福利院的院长、2位副院长以及办公室主任的职务，福利院临时雇用了包括易光勇、陈乐在内等40到50人规模的临时工。

此次招聘是该儿童福利院建院以来首次纳入“市直事业单位”的范畴公开招聘，单位性质为“全额事业”。

雷洋估计，杨玉枝等3人竞争的儿童护理师岗位的工资加绩效年薪不会超过3万元，“最吸引人的应该是这个工作是市财政全供，也就是铁饭碗”。

三甲是“三假”

"10月18日，岳阳市纪检部门回应称，“易某、杨某、陈某均存在报考资格造假行为，取消三人的报考资格。”"

如果2012年7月26日笔试成绩出来时就放弃，杨玉枝也许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笔试成绩，杨玉枝排第三名。当时她心想，如果按照笔试成绩占六成、面试成绩占四成的分值来算，要想在总成绩超越第二名很不容易，杨几乎对考试已经不抱希望，“当场就哭了”。但9月9日转机出现，这一天，岳阳人社局发布《无法联系到谌倩等人的紧急通知》，因排第二的谌倩无法联系上，排第三的杨玉枝希望大增。

由于1人缺考，按照人社局1∶3的录取规则，参加笔试的6个人全部入围面试。8月11日，杨玉枝在叔叔杨亚奇的陪同下参加面试。

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杨玉枝花了她最高的一个月工资1600元钱，报了一个为期2天的中公教育的面试培训班，此外她还花了900元钱报了人才市场的培训班。当中学老师的叔叔杨亚奇每天请假去现场陪同杨玉枝学习，回到家后，再针对自己学到的知识，为杨玉枝进行模拟训练。

8月11日，杨玉枝等人一起参加了面试。面试结束后，成绩当场出来，杨玉枝获得了最高分85分、易光勇84.8分、陈乐81.4分。

就此招聘结果大局初定，只剩下体检了，杨玉枝很是兴奋地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考上了”。

意外的消息是10月10日到来的。这天早晨7时30分，杨玉枝看到了岳阳市人社局在10月9日发布的《关于湖南省岳阳市儿童福利院2012年公开招聘递补考生陈乐入围体检公告》。公告称，“根据《岳阳市2012年上半年市直事业单位公开招聘工作人员方案》和市纪委驻市人社局纪检组《关于市儿童福利院孤残儿童护理师岗位招聘报名检举信有关问题的调查情况和处理意见》，市儿童福利院儿童护理师岗位考生杨玉枝因资格复审不合格，所以递补下一名考生陈乐入围体检考察。”

当天上午，杨亚奇便赶到人社局询问情况。人社局纪检组长李有星告诉他，杨玉枝是被参加考试的第三名考生陈乐举报的，陈乐举报杨玉枝伪造证明材料获取资格证。

李有星说，杨玉枝被陈乐顶替的原因有两条，一条是报名时没有原始资格证，第二条护理师资格证的取得必须是参加了两年儿童护理工作的工作人员，否则无效。“杨玉枝的资格证岳阳市民政局和湖南省民政厅已经签字，被认定无效。”李有星告诉杨亚奇。

杨玉枝得知自己是被陈乐举报才被取消资格的消息后，当天下午，她便将自己知道的陈乐的“丑事”举报给了岳阳市纪委。杨玉枝在检举信中写道：“陈乐是市民政局某局长的亲戚，于前二年某局长把她安排到市儿童福利院办公室做临时工，我现举报她在考试时舞弊，她到岳阳某职业技术学院护理专业请了三个学生和她一起考试，然后考专业时，由她们把答案给她抄，考完后，她们三人都没有参加面试。请求领导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调查落实。”

“陈乐在儿童福利院从事的是办公室工作，没有干过一天儿童护理工作，为什么她的资格就合格而我的就不行？”杨玉枝说。

10月18日，有媒体报道此事后，岳阳市纪检部门回应称，经查，杨某报考儿童护理师岗位时，确实没有出示孤残儿童护理员证原件，只是临时伪造复印后的证件资料才取得资格。“易某、杨某、陈某均存在报考资格造假行为，遂取消三人的报考资格。”

资格证

"易光勇和陈乐的证明资料是岳阳市儿童福利院官方开具的，而杨玉枝的证明资料是其婶母周江华通过自己的关系私自开具的。"

三人的造假其实发生在同一个环节：获得《孤残儿童护理资格证》时，伪造了两年从业经历。

三人的《孤残儿童护理资格证》均由为期半个月的“湖南省孤残儿童初级护理员职业技能培训班”培训期满获得。

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该培训班是根据民政部《关于开展孤残儿童护理员职业技能和鉴定工作的通知》（民发〔2011〕30号）文件精神而举办的培训项目。2011年11月份，第一期培训班在长沙市第一社会福利院正式开班。相关文件要求，参加培训班的学员必须具有2年或者以上的孤残儿童护理经历。

第一期培训班，当时岳阳市儿童福利院仅仅分配到了4个培训名额，当时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并不具备两年以上孤残儿童护理经验的陈乐，即为这4人中的一员。

第二期培训班于一个月后开班。这一次，岳阳市儿童福利院争取到了6个名额。其间，杨玉枝的婶婶、岳阳市儿童福利院的副院长周江华以自己的名义与长沙方面协商，为杨玉枝争取到了一次培训机会。

之后，周江华设法为杨玉枝开具了假证明，并加盖有岳阳市儿童福利院的公章。如此，杨玉枝成功参加了第二期培训班。

岳阳市儿童福利院同期参加培训的还有同样不具备两年以上孤残儿童护理经验的司机易光勇。

上述岳阳市儿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雷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现在岳阳市纪委认定易光勇、杨玉枝、陈乐均存在报考资格造假行为，取消三人的报考资格的主要依据是民政部《孤残儿童护理员职业介绍和鉴定申报条件》。“这个条件中规定，参加培训资格必须是‘从事（已经从业人员）孤残儿童护理员职业或准备（院校学生）从事本职业的人员。’”而作为司机的易光勇、办公室工作人员的陈乐以及杨玉枝三人都不符合上述的两个条件，只不过“易光勇和陈乐的证明资料是岳阳市儿童福利院官方开具的，而杨玉枝的证明资料是其婶母周江华通过自己的关系私自开具的。”

2012年2月21日，民政部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在民政部官网上公布了“2011年湖南省第二批孤残儿童初级护理员职业技能鉴定成绩合格人员名单”的公告，易光勇、杨玉枝等47名学员被鉴定为合格。陈乐也在第一批名单。

名额早就内定？

"其他的四名护理学专业的考生，其实就是来打酱油的。笔试的第二名直接放弃了参加面试的机会。"

雷洋给南方周末记者提供了此次招聘事件的另一个版本：岳阳市儿童福利院的这次招聘，就是专门为易光勇和陈乐准备的。杨玉枝是位不速之客，正是杨玉枝这个在笔试和面试中的黑马“搅了事先安排的好局”。

他提供的证据之一，便是一年前福利院为易光勇和陈乐提供假材料，助其获得《孤残儿童护理资格证》。而二人的造假，已于10月18日被岳阳市纪委核实。

现在看来，当初的招聘条件，也多有为易光勇和陈乐“量身打造”的痕迹：儿童福利院招聘儿童护理师的公告上，在岗位要求一栏里要求报考者必须为1987年6月25日后出生的护理学专业毕业生，——“但是如果具备孤残儿童护理资格证的，专业不限，年龄也放宽到1977年6月25日后出生”。

据南方周末记者调查所知，报考本岗位的七个人中，只有易光勇、杨玉枝、陈乐三人专业不对口，但取得了《孤残儿童护理资格证》，符合“但文条款”。其他四人则为护理学专业的毕业生。其中“1977年”的年龄大限，也恰好放宽到了易光勇（1978年出生）适合的条件。

包括岳阳市人社局不愿具名的一名工作人员、岳阳儿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以及多名网友均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陈乐为岳阳市民政局党组书记、局长刘树平的表外甥女。

一位知情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其他四名护理学专业的考生，其实就是来打酱油的。南方周末调查核实：报名阶段，与三位入围者一块报名参加儿童福利院儿童护理师岗位考试的还有谌倩、张虹、姚旺和余丽娜四位女生。在笔试的时候，余丽娜2门课程全部缺考。位居笔试总成绩第二、高出杨玉枝笔试成绩2.8分的谌倩最终却放弃了参加面试的机会。

10月23日，岳阳市民政局纪检组组长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说，此事岳阳市纪委尚在调查，“不便介绍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