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进组织”的诉求也许很保守--从女权团体FEMEN谈起

bridged

作者：中年格瓦拉

“激进组织”的诉求也许很保守--从女权团体FEMEN谈起
2013-05-02 19:03:14
分类：未分类

乌克兰的激进女权组织FEMEN在2012年6月中的欧洲杯球赛期间裸胸抗议乌克兰政府默许性交易的照片跟新闻上了全球新闻的头版之后，今年4月又两次上了全球新闻。第一次是4月7日为了声援突尼斯女子阿米娜发起的全球裸胸圣战；19岁的阿米娜在“脸书”网站发布了两张上半身裸照。并在身上用阿拉伯语写出“我的身体属于我”。突尼斯举国大哗，阿米娜可能会因此要坐牢两年并收到死亡威胁，最新的消息是阿米娜逃出家门不知所踪。第2次则是4月9日在德国汉诺威工业博览会裸露上身向普京抗议要求释放反普京女子朋克乐队Pussy Riot的成员。该乐队成员于2012年2月21日在莫斯科救世主大教堂演唱反普京的歌曲震惊俄罗斯，五名成员中有两名逃走，另外三名成员被判刑两年。



FEMEN自2009年以裸露上半身作为抗争策略后成为当代崛起最快、争论最多的女权组织，但华文媒体大多是把FEMEN裸露的照片当作政治花边新闻处理，不关注她们的诉求也缺乏进一步分析。我想从行动策略的角度谈谈FEMEN为何能在短期内掘起。



现在拥有全球性知名度的FEMEN在2008年成立时只是世界上众多女权组织中不起眼的一员。FEMEN的理念很普通“培养乌克兰年轻女性的领导力，提升知识储备与道德品质”以及“塑造乌克兰国家形象，为女性创造更多机会”，成员也很少。乌克兰舆论关心的是女总理季莫申科的政治弊案、官员贪腐、治安败坏、日渐恶化的失业率或是选举舞弊等热门新闻。她们的抗争很难登上媒体版面以及互联网。这意味着她们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跟精力，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努力；在信息泛滥的互联网，唯一比信息泛滥更糟的就是连变成信息的机会都没有。



2009年8月FEMEN在乌克兰首都基辅的抗议改变了她们的未来。一位Femen成员的胸罩在与警察的肢体冲突中被意外扯下来并露出胸部，次日FEMEN惊喜的发现乌克兰媒体刊登了她们裸露胸部的照片并配上她们的诉求。从此以后FEMEN每一次的抗议都刻意裸露上半身，已经厌倦了传统抗争套路的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迅速注意到FEMEN，FEMEN每一次的抗议诉求都会随着她们裸露胸部的照片登上媒体。为了更有效的表达诉求，FEMEN开始直接在自己的身体上写上文字。现在的FEMEN成员大约400人左右，负责裸露的成员约20名。人数虽少，但因独特的裸体抗争策略，已成为当今最有名的跨国女权团体之一。



FEMEN这种充满挑衅性的裸体抗争策略不只引发社会争议，就连女权主义者内部也引发巨大争论，这可能也是其他女权组织不效法FEMEN裸露抗争策略的原因之一。反对FEMEN的女权主义者认为FEMEN的裸体抗议是主动把女性的胸部物化成男性消费者喜闻乐见的娱乐商品；支持者则认为裸体抗议象征女性身体自主权，将抗议文字写在身上更是绝妙之举”你可以看我的胸，但你同时也看到了我的诉求”。FEMEN自己的说法是「这是在这个国家唯一可以让我们的诉求被听到的方式。如果我们只用一般的方法来抗争，那我们的声音就不会被注意了。」



FEMEN的说法反映出典型激进组织的困境。因思想与主流不同，团体人数少，能动用的资源也很少。为了被看见，她们被迫采用激进策略去争取媒体曝光率及舆论主导权；类似的团体有很多，例如向穿皮草的明星泼油漆的善待动物组织(PETA)；为了反对核实验而闯入实验区的绿色和平；策略较激进的组织为了自己的理念会在不伤人命的前提下直接行动。如因屡次纵火焚烧伐木公司，野马屠宰场、滑雪场、皮草动物养殖场而被美国政府宣告为恐怖分子的动物解放阵线(ALA)、地球解放组织(ELA)；为了反对捕鲸、海豹而直接撞沉捕鲸船只的海洋看守协会等。策略最极端的则是日本赤军、爱尔兰共和军等以人命为代价的恐怖行动。





大部份人看到FEMEN裸体抗争的照片后都认为FEMEN是激进女权团体。但看到她们的理念后却让人感到困惑。她们抵制性交易，反对色情产业合法化。反对性交易在女权主义论述中是极端保守派的想法，激进女权主义者如李银河教授等都主张性交易合法化。为什么”激进”的女权组织FEMEN会主张保守的女性主义议题??



在讨论议题是激进或保守前必须先考虑各地的文化不同，“堕胎合法化”这个在中国看来是常识的议题在美国却因为宗教的关系变成非常激进的议题。性交易合法化”这个在荷兰与德国已经是现实的议题在中国仍然是非常激进的议题。反过来看，禁止性交易”在乌克兰这个重男轻女传统很严重并且有大量女性被拐卖的国家就是非常激进的议题。



我们对FEMEN的困惑也是因为我们潜意识的把抗争的议题跟策略混为一谈。抗争的议题可以是激进或温和甚至保守的，抗争的策略也分为激进或温和甚至保守。议题跟策略是分开的，两者并无绝对关系。我们可以用温和的策略来推广激进的议题；也可以用激进的策略去推广保守的议题。我们通常称的”激进”更多是形容行动策略而不是议题本身。



以较温和的生态议题”保护鲨鱼，不吃鱼翅”为例，温和的策略有很多种，例如拍公益广告由名人呼吁不吃鱼翅；环保团体投书媒体或接受电视采访以宣扬他们的理念；熟悉互联网的年轻一代会透过互联网招集陌生的网友在闹市街头进行举牌一分钟然后消失在人群中的快闪活动。激进的策略也有很多种，老牌激进环保团体绿色和平就会联合当地警察强行登上渔船检查渔夫有没有偷猎鲨鱼，如果有就扣押渔船；在码头前用船挡在偷猎鲨鱼的渔船航道使其无法出港；号召群众在以鱼翅闻名的餐厅门口喊口号反对食用鱼翅等等。



“反对/支持堕胎合法化”在美国是非常激进的议题，每个美国总统参选人都必须在选举期间对”堕胎合法化”的看法明确表态。对部分美国选民而言，总统候选人对”支持/反对堕胎合法化”的态度是决定自己会投给谁的最主要原因。

，就以这个激进的议题为例，温和的策略有很多种，牧师在讲道时宣扬自己反对堕胎的理念；女权主义者投书媒体以理论来证明女性有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所以有权自己决定要不要堕胎；选举时投票给跟自己立场相同的州议员、总统等等。
激进的策略也有很多种，在堕胎医院大门前抗议喊口号；把支持堕胎的政治人物照片贴在稻草人脸上然后再把稻草人烧掉；用炸弹炸掉堕胎诊所；甚至用更恶劣的方式--2009年反堕胎人士鲁德尔在教堂枪杀了堕胎医生乔治‧提勒，震惊全美。鲁德尔因此被判终身监禁。



综观2009年后FEMEN的抗议活动，可发现FEMEN关注的议题很广，包括了伊斯兰教对女性的穿著规定；反对卖淫合法化；声援被判刑的女子朋克乐队Pussy Riot成员等等，但抗争策略都是固定的裸露抗议。与之形成明显对比的则是善待动物组织（People for the Ethical Treatment of Animals, PETA）的策略。PETA的主要诉求之一是反对皮草贸易；例如貂皮大衣或是小牛皮衣等等。PETA针对”反皮草贸易”这各诉求有好几种策略；正面的名人效应策略是请明星拍摄裸体广告，打出”宁可裸露，不穿皮草”的口号来号招粉丝不穿皮草；负面的名人效应策略是公布穿皮草的明星名单，倒过来透过粉丝施压让明星不敢再穿皮草。情感策略是公布貂，狐狸，栗鼠等动物在养殖场的悲惨遭遇以激起人们的怜悯之心；行为艺术策略则是组织数十名淋上红油漆的裸体抗议者在公开场合抗议皮草贸易；激进策略则是向穿皮草的明星泼油漆或是破坏皮草专卖店。



善待动物组织或FEMEN的策略都是为了引起舆论关注，让社会大众看见她们的诉求，让社会民众反思她们的诉求是否正确。单就社会大众接受度而言，善待动物组织这种使用多元化策略表达同一个诉求的方式肯定比FEMNE这种用固定策略提出各种诉求的方式更好。但大部分激进组织都没有足够资源使用多元化策略，只能使用自己熟悉的策略。无论策略是激进或温和，这些愿意用具体行动去推广自己诉求的行动者都值得人尊敬。



我想以FEMEN成员的声明作本文的结尾。”离开乌克兰去一个更自由的国家決不是我的选择，我就是不能离开。这就好像是要抛弃一个正在死去的人。这个国家正在死去，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尖叫，要让每个人都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属于FEMEN”。



最后替自己打个广告，如您觉得我的评论还不錯，请关注我的新浪微博，@中年格瓦拉 谢谢



本文首发于网易专业控 2013年4月28号

http://view.163.com/13/0428/11/8THUM5L200014MO9.html